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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说个屁,这狗东西是个祸害,留不得呀!”爷爷气得不得了。 我妈当时就急了:“再祸害,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老郭,我没见过当爷爷的人这么说自己的孙子的。我和晓东回去了。你在这儿陪爸妈吧。”妈说完抱起我就往回走了。爷爷奶奶都没有阻拦我,只有爸爸在那里安慰着两个老人。 那天晚上,爸爸没有回来。 第二天爸爸回来后却没有再抱我了。甚至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以前他看我都是亲切的充满慈爱的,可那天,他却满是疑惑地看着我。我知道,爷爷将心里的害怕告诉了爸爸。 三天以后,奶奶在牵她家那条老水牛的时候水牛忽然发了疯。眼睛血红血红的圆圆地睁着,像是见了鬼魂一般惊恐地撞向奶奶,然后疯魔一样地弹来跳去。 听说奶奶死的很惨,骨肉被那只老水牛踩得血肉模糊,她的脸也被踩的面目全非。爷爷和院子里几个精壮小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水牛制服,他抱着奶奶痛苦,最后用牛刀老水牛那条命。 爷爷不让我参加奶奶的葬礼。他对爸爸说:我是个祸害,留不得。 这件事传开以后,人人谈我色变,连我们村的村民都对我敬而远之。我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还好,妈妈对我不离不弃。 第二回 春夜 奶奶去世以后,爸爸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怪物。可是那时我小,并不懂的这些。我只是觉得爸爸对我冷淡了。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妈妈给我洗了脸和脚我便到床上睡了。妈妈关上了我房间里的灯。 我迷迷糊糊地躺了半个多小时,却觉得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都知道,偏僻的小山村里人烟稀少,本来就静的渗人。那一刻整个房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我赶紧把自己的小脑袋瓜窝进被子,嘴里一直叫着妈妈妈妈。真希望妈妈此刻能出现在我面前,紧紧地抱着我说:晓东乖,妈妈在咧! 忽然间,客堂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我再也不敢听了,用两只小手堵着耳朵。浑身瑟缩着,嘴里念叨着妈妈。 我只希望那阵脚步声不要朝我的房间走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的小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我已经吓得不行了,全身筛糠似的在被窝里抖着。 我知道那不是妈妈,那是爸爸吗?那个看我像看到怪物一样的爸爸吗? 我知道奶奶死后爸爸就恨不得杀了我,因为他也像爷爷一样,认为我是个祸害。 我继续蜷缩在被子里,我的小小的神经要这么折腾下去可能随时就会断了。 我不敢掀开被子,我怕看到那些夜里出来的东西……我知道我能看到他们,从奶奶死后,我一直都能看到。这对于我这个幼小的身体和心灵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我不想看到,可是,这由不得我。 尽管我死命地蜷缩在被子里,可我明明感觉到,那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已经走到我床边了。 一阵恶寒从我的脊梁骨升起来。 脚步声消失了,死一样的安静。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没想,一只硬生生冰冰凉的爪子,没错,那绝对是一只爪子从我脚那头伸了进来,死死地抓住我的脚。 我吓坏了,掀开被子想大声叫:妈妈,爸爸…… 可是我叫不出来。 我的面前,一只血淋淋,人一样大的公鸡就站在我的床头。而且,而且,那只大公鸡血淋淋的羽毛之下竟然全是枯骨。天哪…… 他的眼睛,完全是黑色的,黑得像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像黑洞,随时都有可能把一个人的生命和灵魂吞噬。 但那双可怕的眼睛居然在对着我笑,它用嘴啄开我的被子,两只只剩骨头的爪子踩着我稚嫩的双脚走了过来…… 它踩在我的心口上,压得我几乎踹不过气来,尽管全是它全是枯骨,可我感觉自己的肋骨快要被它踩断了。 那双黑得要命的眼睛,注视着我,慢慢向我靠近,近的要把我的魂魄勾走。它看了我,慢慢把眼睛离开了我,然后试着“格格哦”地叫一声,可它的喉咙全是枯骨,声带早已变成了一根甘草,只能发出“悉悉嗦”的声音…… 忽然,他“悉悉嗦”地叫着在我的床上和身上到处乱踩,那干枯的翅膀扑腾着滴下还没干的血。他剪刀一般的尖嘴像箭一样向我的眼睛啄过来。 我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山村似乎都回荡着我这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死了? “晓东,晓东……怎么啦?妈妈在这儿,快醒醒,快醒醒……” 我微微睁了双眼,那是妈妈,那的确是妈妈。 可是妈妈的身后,站着爸爸,爸爸手里抓着一只血淋淋的公鸡,它的喉咙已经被抹掉了,翅膀还在扑腾扑腾地扇着。然后,它不动了。瞳孔放大的眼睛迅速变成了黑色,像污血一样在我的眼目里蔓延开来。 它在笑……我看到那只死了的公鸡居然真的在笑…… “啊……啊……”我又是一阵尖叫。妈妈叫爸爸赶紧把那只公鸡拿了出去…… 我死死地抱住妈妈,嘴里喃喃地说:“妈妈,我怕,我……我看到那只公鸡了,刚才,血淋淋的,救灾我的床上……” 妈妈松开了我的手,一直对我微笑着,也不说话。我不知道妈妈怎么了。然后她说了一声:“是不是这样的?” 然后,妈妈的脖子突然像被刀划开了一条口子,开始流血。不,七窍都开始流血。她突然变成那只我在梦里看到的大公鸡的样子疯狂地向我扑过来…… 我尖叫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那只大公鸡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 后来才知道,奶奶头七的时候,爸爸把家里那只养了5年的最大的公鸡给杀了。 我知道,那只鸡的魂魄回来找到了我。它知道我能看见它。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一个人睡。 第三回 清水村    在偏远的川南内陆,一个不近河不近海的地方,只有丘陵绵延。那些村落通常都建在矮山脚下。 我们这个村就是就是这样。 我家背后的山叫西山,虽说也处于丘陵地带,可是三四百米的海拔让它看起来仍然很难攀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从我家左边一直歪歪斜斜地延伸到山坳口,过了这个山拗口,就能望见我跛子爷爷的家。自从奶奶去世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爷爷的家。 整个清水村被西山和金蛇山包起来,形成了一个半包围。一到初夏,阳光雨露充足的时候,清水村的各种野花野草都繁盛起来。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到金蛇山山顶上去看那些大红花——山顶上不知道谁栽了一株月季还是玫瑰什么的,山顶上没有雨水浇灌,可一到五月份的时候却开的很鲜艳。我记忆中第一次上金蛇山是六岁的时候,还是和妈妈一起放牛去的。我们从山拗口一直走到山顶,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山上的青草很多,很绿,一丛一丛的。草丛中还能经常看到野兔在奔跑。青草地上是一棵棵人工栽种的柏树,据说都是解放后搞植树造林栽起来的。 雨季来临的时候,清晨从金蛇山的山拗口望向山下,整个清水村都被云雾遮掩着,有风吹过的时候,那些云雾便像河水一样漫过山拗口,飘向山的另一边。 我一直都想到山顶去摘那些红红的,淡香淡香的月季花。可是妈每次都不准我去摘。我问她为什么,她不说,但我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惊恐。我就一直缠着她问,我说你再不说我哪天就跑到山顶上把那株月季花连根一起拔了。 妈妈很惶恐,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拔不得,千万拔不得,拔掉了要出人命的。 “我觉得没什么呀妈?我两岁的时候你们不是请了一个大法师给我作法吗?作法以后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傻瓜,跟你那个没关系。死人难收活人命,活人凶恶胜鬼魂哪!你现在小,什么都不知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什么死人活人的?我心里念叨。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了这层含义。这是后话。 继续介绍我们清水村。村里一共十一户人家,因为大多数人姓郭,所以又叫郭家村。现任村长也是我们村辈分最高的,也是我们郭氏族谱的持有者——郭青山,平时我们都管他叫郭大爷。 郭大爷年届七十,自有村长和族长这双重身份的威严,平时村里人都怕他三分。不过郭大爷对我却疼爱有加。自从我那脖子爷爷说我是怪物拒不见我之后,全村人都对我敬而远之,除了郭大爷。 据郭大爷对我父亲所说,虽说我命相中四柱属阴,但命理还比较硬,如果请得一仙师或佛僧化解引导,便可以让我顺利成长。郭大爷见识宽广,识人又多,便给我父母介绍一位太平村观音寺的住持——苦智大师。观音寺虽是小庙,但烧香拜佛者众多,所以香火及其旺盛。许多迷茫者经过苦智大师的点化都豁然开朗,成为坚定追随佛教的信徒。 我两周岁的那天,苦智大师给我作了一场法事。临末了,亲手给我佩戴了一个大日如来佛的玉佩。为啥是大日如来佛?不是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吗?父母也纳闷儿。大师解释道,我四柱属阴,极易撞上邪气阴虚之物。而大日如来佛是我佛中的最高本尊,也是太阳神,其光明可以普照人身内外。这样一来,那些幽魂野鬼便不敢再近晓东的身体。 大日如来佛果然很护佑我,两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那些游魂鬼怪之类。可是,这种被护佑的生活却被后来一场可怕的事给打破了……    第一卷 2    第四回 清溪 九岁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从第六册开始,我的功课就特别好。那个时候我们的老师身兼数职,既要教语文数学,又要教历史地理。但是我的门门功课都非常好,基本上都是90分以上,这对于一个山村里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因为成绩好,老师对我的关照就比别的学生多一些,这自然引起了某些同学的嫉妒。西山村的王二狗——他的名字实际上叫王小二——不知道谁给他取这么个名字,还想跟英雄王二小沾点边,可我就觉得应该叫他店小二。因为他学狗叫学的特像,所以同学们都叫他王二狗。 王二狗的老爸是西山村的村支书,据说他爷爷是个老革命,不过在文革的时候失踪了。改革开放以后,一些在文革当中造成的冤案得以平反,王二狗的爷爷也在此列,不过他爷爷却一直没有回来过。西山村的人认为他爷爷已经死了,因为这么大把年纪,逃到外面饿不死也要病死。 王二狗的爸爸叫王彪,因为根红苗正,所以什么乡党委呀村委会干部啊都纷纷选他当村支书。而我们老爸那一辈儿,半红不白的,听说我太爷那一辈人还参加国国民革命党——这还得了!于是从我爷爷那一辈人开始,在出生这一栏上索性都填上个贫下中农,以“漂白”我们祖上那不够红的家史。 但我还算有出息,九岁的时候可能就得文曲星照命,学习成绩越来越好。几乎垄断了班上的第一名。同学都在我背后悄悄地议论我,说我是老师身边的“千岁爷”,老师就是“万岁爷”。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反而落得逍遥自在。 王二狗就不服了,经常在我面前挑衅我。我出教室门给我使绊子,经常在我凳子上弄些野海椒的尖刺,让我的屁股不时中招。我心想,二狗子你他妈的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不怕你老子是什么狗屁支书都会跟你拼命的。 六月的一天,似火的骄阳炙烤着大地。王二狗约了几个同学准备到清溪去洗澡,那天王二狗还破例邀请了我,我觉得很奇怪,这个平时嫉妒我嫉妒得要命的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王二狗小大人似的笑笑:东子,我以前对你不大好。从今天开始,我决定跟你交朋友。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 真的?我将信将疑。 那还能有假吗?王二狗拉着我的手,叫上西山村的李云龙还有我们郭家村的郭德福一起朝清溪走去。 此时正是正午,清溪两岸一排排垂柳和桉树的斑驳树影投射在水面。微风轻拂的时候,水面就像变成了一块锦缎,在光影中变幻出红红绿绿的颜色。清洗水深一米左右,对我们这些小孩差不多就齐脖子那么深。 我们几个小孩走到清溪桥,下到桥墩上。王二狗李云龙和郭德福三个利利索索地脱了衣服裤子,飞快地跳进溪水中。水清澈见底,三个家伙一下水周围的鱼虾就给吓跑了。 “东子,下来呀!是不是怕了?”王二狗得意地叫道。 “我怕什么?下来就下来!”于是我也飞快地脱了衣服裤子“咚”的一声跳下水去。溪水冰凉冰凉的,但又凉得不透,在这样的夏日,泡在里面感觉十分舒服。 “耶?还带着附身符那?我看看!”王二狗说着就游过来准备摘我的“大日如来”。 我在水下一脚就把他蹬开了。“不准看,这个东西摘不得的!” “咱们都是兄弟了,你还说这些。我是真心要跟你交朋友。”王二狗似乎有些失望。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一下心软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我心想。于是就把大日如来取下来递给他看。“只能看一下哈!”我说。 没想到那小子把我的大日如来拿过去就不给我了,还跟我玩起“逗猴子”的游戏。我一下急了,“王二狗,你妈的说话不算话。” “哎呀!我们千岁爷生气了,兄弟们,我们给不给他呀?”王二狗望着李云龙,又望望郭德福,哈哈笑了起来。 我就游过去到王二狗手里去抢,这狗崽子又把大日如来扔给李云龙,李云龙又扔给郭德福。这样来回折腾了一会儿,清溪水被搅和成一锅粥。最后,大日如来又回到了王二狗的手里。 王二狗嘿嘿阴笑两声。“东子,如果你能追上我,我就把这个东西还给你。如果追不上,那他就是我的了。” “你真不要脸!”我一边骂一边飞快地往王二狗身边游去。王二狗见状赶紧往清溪的上游打溺子——就是我们所说的潜水,一个劲居然潜了了七八米。 我暗想二狗子你TM的还真厉害。然后王二狗在前面游,我在后面追,就这样差不多追了一百来米,我们两个都累得气喘吁吁了。 王二狗在前面得意地笑着:怎么样?追了半天还是追不上吧?那这个东西可就是我的了。 正说着,我却晃眼看到王二狗脚下有个什么东西在游走,像一个身体圆滚滚的螃蟹,又像是一只长了手长了脚的足球,只不过,那个“足球”上面长满了毛茸茸的水草。我猛然意识到,那是一个死人头。 “二狗子,你……你……脚下!”我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一颗移动的死人头,他已经到王二狗的脚边上。 二狗子淡淡地看了看脚下,好像没有看到。于是嘲笑道:东子!怎么?抢不到东西就耍诈吓我呀? “不……不……不是,它……真在你的脚下,没在你的前面,在……你后面,脚后跟后面。” 王二狗于是慢慢扭头侧身,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吓得“妈呀呀”地大叫。脚下那个死人头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只有那些头发还完整地留在那颗头上,不过溪水中的尘土吸附在上面,似乎要长出青苔来。 王二狗心一紧,腿一软,一个踉跄正好踩在那颗死人头骨的上下颌之间。他的脚深深地搁在牙齿里,殷红的血开始像红墨水一样在溪水中蔓延起来。“妈,妈呀,好痛啊……鬼呀……” 王二狗一边叫着,他的腿却像不听使唤地拖着他的身体往溪水里沉去。他挣扎着想浮上来,可是不管他怎么拼命挣扎,那颗死人头就像吃到一顿美餐一样将王二狗的脚死死咬住不放。王二狗先前还胡乱拍打着水面,可慢慢地,他似乎不怎么动了。 我被眼前这个景象吓傻了,也顾不得自己一丝不挂,光着个条子爬上岸大喊:救命呀,救命呀! 第五回 清溪(下) 我光溜溜地爬上岸,大喊救命。 因为清溪介于清水村和西山村之间,所以小溪两岸的在地里耕作的村民闻讯都赶了过来。 几个壮年麻起胆子下了清溪,把已经奄奄一息的王二狗拖上了岸,而王二狗的左脚还死死地嵌在那个死人头的上下颌之间,死人头的牙齿深入王二狗的皮肉之内,伤口还不停地淌着血。这时,郭大爷和我的小学老师高林也赶过来了。 高林见王二狗的样子,又看我光溜溜地站在那里。急切地问我:晓东,咋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我!我支支吾吾了好一会,由于紧张害怕而无法把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叙述给他听。 郭大爷问了我一句:“东子!你的玉佩呢?”我这才惊觉自己的玉佩不见了,而王二狗的手里根本就没有玉佩。郭大爷见势不对。支开围着王二狗的一帮子人,脱下自己的粗布衣服,扳开死人头的上下颌,把王二狗的脚取了出来,然后大吼一声:还不赶紧送医院,再晚就没命了。 西山村一个壮实小伙子赶紧背着王二狗往村医院跑。郭大爷转身对高林说:高老师,你去通知这娃的爸爸,赶紧去。 高林“哦”了一声,扑爬筋斗地往王彪家跑了去。 郭大爷蹲下来,细细端详着那颗死人头。围观的村民们也议论纷纷,无不面露惊恐的神色。 这清溪里何时来了个死人头?从哪里来的?忽然郭大爷说话了:这个人头骨青中带黑,不像正常死亡的人,极有可能是被人毒死的。 众人本来就已惧怕得不行,听郭大爷这么一说就更是炸开了锅。从这天开始,死人头的恐怖阴云开始弥漫在西山村和清水村这两个村庄。 第六集 死人头 郭德福和李云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郭德福把我的衣服递给我,而李云龙怀里揣着王二狗的衣服。 这时王彪也跟着高林往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哭号。 “儿子,我的儿子呢?我的小二呢?”王彪一边叫一边扒开人群,他还不知道众人围观的不过是一颗死人头。 王彪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可双手还没碰到那颗死人头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啊啊啊!鬼……鬼……鬼……”王彪的声音尖利的吓人,好像他的三魂七魄已经被吓掉一半。 王彪指着瘫坐在地上,双脚用力地往前蹬,全身开始筛糠似的颤抖。“小……小……小二,我家小二变成这样了?” 方才还有些惊恐的中村民反倒被王彪这狼狈样激得笑了起来,郭大爷的孙子郭大伟又气又笑,冲王彪喊了一声:你的小二被你们村赵虎送到村医院去了,还不赶紧去看。说着Qī.shū.ωǎng.,郭大伟从李云龙那里拿过王小二的衣服递给王彪:小二的衣服,拿上,快走。 王彪呜咽着给大伟敬了个埋头礼,拿上王小二的衣服就直奔村医院而去。 郭大爷蹲了下来,用粗布衣服把那颗死人头包起来。站在一旁的村民都用惊异的目光望着郭大爷这怪异的举动。长得彪形大汉的大伟禁不住问道:爷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郭大爷望望大伟,又望望围观的众村民,开了口:大家伙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村西头的郭老四失踪的事? 众人这才你一言我一语的面面相觑。 “这个,这个不会是郭老四的头吧?” “是啊!郭老四已经失踪这么久了,怎么会出现在这清溪里?” “就是啊郭大爷,当时郭家村全村都出动了,还请了西山村那边的人帮忙找,可就是到处都找不到啊。你说这么几年过去了,他从清溪里冒了出来,这也太玄乎了。” 郭大爷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至于是不是郭老四的头,这个自然会知道。” “爷,”郭大伟插话道:“四叔失踪之后李姨不是找了有半年吗?如果她知道四叔在什么地方,她还干吗找啊?” 郭大爷“哼”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郭大伟的问题。“我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就把这东西交给公安的。不过……还是明天把他交上去吧!今天晚上,我要看看这人头要走到谁家去。走到谁家,那这人头就是谁家给下的。(“下的”,方言,意思就是说谁把郭老四人头给弄掉了的。)”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这……这死人头难不成还会走路?我的妈呀,真是邪了门儿了。 这死人头真会走路吗?郭大伟所说的李姨又是谁? 死人。 第一卷 3       第七回 李金花 话说这李金花,我和郭大伟——伟哥一样叫他李姨,凡是村子里跟我辈分一样的叫她李姨。 李金花有个儿子叫郭德福,就是经常和我作对那个家伙。李金花还有个兄弟叫李富贵——真是个俗到极致的名字。不过李富贵的儿子名字还好,叫李云龙。李云龙和郭德福是表兄弟关系,怪不得他俩走的这么近。 这天下午,夕阳还没落山。郭大爷回到家中捣鼓了那粗布衣包着的人头半响,完了便召集清水村所有人等开会。郭大爷门外宽宽的院子里坐满了前来开会的人。 “今天喊大家到这里来,想说一件事情。三年多以前,村西头的郭小四失了踪。我们也找了一两个月,可是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结果今天却出来这么个人头,我就想,这个人头会不会是郭四的!说来也奇怪,我前几天做梦的时候还正好梦见郭四了,他说他要回来了。难道是郭四给我托梦了?” 郭大爷押了一口茶,目光转向了金花:“金花,你找了郭四那一年多,你恐怕也不知道郭四上哪儿去了吧?” 李金花面露惧色,不过很快又得了理似的正言道:郭大爷,大家都叫你郭大爷,是尊敬你。你也晓得,郭四失踪之后,我找了他一年有余,可是根本没有什么下落。 大爷顿了顿,又道:“那你知不知道郭四是被人毒死的?莫非他自己给自己下毒?” “郭大爷,您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对郭四下了毒?再说了,这是不是郭四的脑壳(人头)还不一定咧!” “那好,不管是不是郭四的人头,他出现在清水西山两寸之间,这本就是很怪异的事情。我已经叫大伟把西山村的仙娘婆请过来了。等会儿我请她作法事,今天晚上,这人头到了哪家家门口谁家就得老老实实交代和这人头的关系,否则,我们就会将其送到公安局法办!”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要得要得”。大家都觉得此事实在离奇非常,而郭大爷的作法更是怪异有加。 不过李金花却极力反对,“郭大爷,我不希望你这么做。现在郭四生死未卜,你咋个晓得郭四已经死了呢?你这么做会给郭四招晦气的。” “哼!”郭大爷白了李金花一眼,“招什么晦气?他要是活着固然更好;可他要是死了,这就算是对他的超度。” 李金花也不敢再说什么。 待仙娘婆作完法事,郭大爷就将这粗布衣包着的人头放于路上。口中念了一句:有冤抱冤有仇报仇,谁害你性命上谁家门口。然后又拿了一张纸符贴在粗布衣上面。 开完会作完法事之后,众人散去。这天正是旧历十三,天气晴朗。大约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一轮还不十分圆满的月亮便从东边的金蛇山上升了起来。郭大爷和大伟二人一直坐在大门后静守,直到夜里两点,还不见那人头有什么动静。也不走路,也不飞行。大伟觉得这一切很是无聊,跟郭大爷说了声“有事叫醒我”便躺到床上呼呼大睡去了。 郭大爷也等的不耐,坐在门后忘着那人头毫无动静。迷迷糊糊中,他竟然打起了瞌睡。反正这盗头贼迟迟不肯来,他就咪了一小会。隔了一会儿,他似乎听到门外竹叶的沙沙声。原来外面刮风了。突然,他看到那粗布衣包裹着的死人头在风中飘了起来,符咒和粗布衣被风吹掉了,忽然像一阵闪电般的飞到了郭大爷正在看着的门缝。 惨白的月光映照在那颗头颅上,郭大爷看到,那分明是自己的儿子的脸。他的眼睛流淌着乌黑的血,脸上的肉色发青,一团一团的蛆虫在他的脸上爬来爬去,腐烂的皮肉伴着尸水一块一块地往下掉,而他的牙齿变成了尖利的獠牙,一边啃食郭大爷家的木门,一边朝门缝里喷着污血,时不时地还会发出一阵阵渗人的狂笑。 郭大爷想喊,可他喊不出声;想逃,可身体已经变得僵直。 那木门,很快就要被那个可怖的人头咬出一个大洞。郭大爷仿佛僵死了一般,连闭上眼睛不看这可怕的一幕都做不到。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只死人头,而那只死人头也用他的猩红的鼓胀得像一颗乒乓球一样的双眼死死盯着郭大爷。 郭大爷快喘不上气了,他只觉得自己生命的气息在慢慢地被那死人头吞噬——那真的只是一个无生命的死人头吗?不,那分明是一只会吃人的鬼头。 “啪”的一声,最后一块可以防御那只鬼头的木板在他疯狂的啃噬下折断了。郭大爷连打哆嗦的力气都没有,眼睛里满是恐怖地望着那只已经贴到他面上的鬼头。 他想挣扎,可身体似乎不由自主。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张开散落着木渣的血盆大口,生生地吃掉了郭大爷的整个脑袋。 周遭一片黑暗,没有风,也没有月亮。 这是我的梦境,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我又能看到那些东西。我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但愿只是噩梦。 第二天我听父亲说,郭大爷昨夜突发急病,被大伟哥送到了县医院急救。而那颗死人头,也离奇的消失了。 第八回 郭季明 第三天,大伟哥从县医院回来了,而郭大爷还在住院。他回来拿一些大爷穿的衣物之类,又往县医院赶了回去。 听大伟哥说,郭大爷直到现在还神志不清,口中念叨一句话:他回来了,他回来了……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难道是郭四?可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梦境,分明是郭大爷的儿子,那是五年前的夜里负气出走至今未归的郭大爷的儿子——郭季明。 如果那是郭季明,那为什么他张着血淋淋的大口吃掉了郭大爷的头呢? 这对于我来说不啻是个想也想不通的问题。 我的脑海里疑云滚滚,记忆中的画面却逐渐清晰起来。 五年前,郭四和李金花是国家村里让人羡慕的一对。两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郭季明没有郭四那般幸福,他的老婆王氏自从生产后不久就因为月痨子病死了,自此留下儿子郭大伟和他父子二人。幸好赵奶奶——也就是郭大爷之妻,郭季明之母照顾周到,自幼丧母的郭大伟在能长得今天这般壮实。 郭季明也是个能干人,干起活来卖力不说,打点起家里活来也是麻利非常。村里人也都很喜欢他,郭大爷甚至还有意把郭季明培养成族长的接班人。虽然说郭季明长得身强体壮,虎背熊腰,从妻子王氏去世之后他却一直不曾续弦。前来给郭季明提亲的媒婆更是络绎不绝,这么硬朗的身板,这么俊俏的汉子,却当了“鳏夫”这么多年,大家都替他感到可惜。 有人劝郭季明再娶一个老婆,可他就傻傻一笑,说自己习惯了,上有二老,下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从来没有感到有什么孤单。 堂堂七尺男儿,何尝不需要红颜知己的陪伴呢?更何况,郭季明正当壮年,哪怕是为了生理需要娶上一个媳妇儿也是正常之事。 但郭季明就是打定主意不再娶,众人一边感叹敬佩他对亡妻的忠心,也替他感到惋惜。 其实,不是郭季明拒绝了爱。而是,这份爱实在是只能埋在心底,因为他所爱之人正是郭四之妻——李金花。 李金花虽然为人大大咧咧,其性格泼辣有似王熙凤,可她心底善良,郭家村里哪一家无人看守菜地或无人照顾老人她都会热情帮忙。所以她得了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称号,村民也对她爽直的性格见怪不怪。 正是这李金花,却默默打动了郭季明的心。但奈何郭四和郭季明兄弟情深,所以这份默默的情怀也只能埋在郭季明的心底。 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郭季明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当心里念及李金花,又想到她是自己好兄弟郭四的妻子,这种痛苦和郁闷是让人难以解脱的。于是,郭季明好上了酒。 可这酒能消愁,酒醒却更愁。李白不是说过吗?借酒浇愁愁更愁。这酒不仅浇不了愁,反而生出了事端。    一日,郭季明帮郭四一家干农活。傍晚干完农活之后,郭四便要留郭季明在家中吃饭饮酒,叙叙情意。郭季明本想拒绝,因为看着自己心爱的李金花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自己却碰不得半只手,那是非常难受的事情。可郭四死活要留郭季明在家中吃饭,郭季明也就勉强答应了。 这晚,郭季明又是借酒浇愁,面对自己的心头爱和好兄弟,那种欲说不能的苦楚让他比往日喝了更多。郭四的酒量显然不敌郭季明,早早地便醉得一塌糊涂。尚且有一点清醒的郭季明和李金花合力将郭四抬上床休息了,自己便打算回家。 李金花看郭季明这个样子,哪里忍心让他一个人回去啊!于是便要送他。 郭季明真希望李金花送自己,可又怕她送自己。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也就拒绝了。可他拗不过固执的李金花,只好应了。 走到半路,正是村子的正中位置,四下无人。 想想看,一个十几年没碰女人的男人,和自己心爱的单独在了一起,又借着那全身到处乱撞的酒气,郭季明的私处不自觉地就膨胀了起来,那升腾的欲火烧红了心,烧红了脸,也烧昏了脑子。 郭季明侧过身就把搀扶着自己的李金花按到在地狂吻起来,一边吻一边撕烂着李金花的衣服,口中喃喃不清地念道:金花,妹子,哥想你,想了你十几年,你给我吧! 李金花哪里禁得住郭季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时间又惊又怕。她虽然也对郭季明有不少的好感,可她已是有夫之妇,哪能作出这种出轨之事呢?她口中不断告饶:季明哥,你喝多了,你喝多了呀!快放开我…… 可郭季明已经昏了头了,顾不得李金花的求饶,继续侵犯着她的身体,撕扯着她的衣服。 李金花想从郭季明身下挣脱出来,无奈她力气太小。不得已,她只好大喊:救命啊!强奸啊!救命啊…… 这一喊才猛然惊醒了酒醉中人,赶紧提了裤子,整理好衣服想要逃走。 可这时听闻李金花喊救命的村民已经擎着火把赶了过来,众人一看郭季明那幅醉像和李金花那凌乱的衣服自然已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郭大爷也赶过来了。见此情形,走上前便给了郭季明狠狠的一耳光: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真个是禽兽不如啊?郭家祖宗世代清白,这郭家村上下都是同祖同宗,不是近亲也有血脉之亲啊。你这叫抢兄弟的媳妇,你干出这种丧尽道德的事情,让你爹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此时李金花呜呜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郭季明那个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呢?于是他当场给李金花跪下说:花妹子,哥对不起你呀!今晚的事全怪我贪酒,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呀!我请求妹子宽恕我的罪过,如果妹子原谅不了哥,那哥只有一死了。 李金花收敛了自己的哭容,道:你也罪不至死,可今天晚上的事已经让我在这么多乡亲面前丢尽了颜面。我不要你死,但是,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 郭季明陷入了沉默,约莫半分钟之后向李金花说道:我家中还有父母和儿子,家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接。待我办完这些事情以后,我向你保证,我将永远离开这个村子…… 众人慢慢散去,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两个好好的人,两个好好的家,却因为小小的几杯酒给毁了。 而这时,在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郭四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呢! 第一卷 4    第九回 郭四 第二天,酒醒后的郭四下地干活的时候听到村民议论纷纷。看他的神色都和平日不一样了。郭四上前打听才知道昨夜李金花被郭季明非礼之事,好生恼怒。 他也顾不得什么兄弟情意了,誓要郭季明给个说法。他终于在地里看到了郭季明。 郭季明见郭四愤愤而来,便知怎么回事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郭四不依不饶,一脚把郭季明蹬了个滚,上前又是拳打又是脚踢。郭季明也不反抗,任由郭四拳脚相加,却一声不吭。 郭四怒骂:你个畜牲,没把我这个兄弟放在眼里啊?自己的弟媳妇都要打主意,你硬是畜牲不如啊! 郭四打累了,也骂累了,却坐在田埂上哭起来。 郭季明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骂自己道:我该死,我猪狗不如,我对不起兄弟,对不起弟媳妇儿! 郭四又道:你让我带绿帽子,你叫我以后在乡亲面前咋个抬得起头?你走吧,金花说他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也不想再看见你。我们两个这份兄弟之情,到今天就算完了。 郭季明听完这番话不禁悲从中来,哎,怪来怪去只怪自己。他纵使有天大的委屈,却已铸就了现在的错误。要挽回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离开这个村子。 郭季明话也不说,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家中。人家说急火攻心,这人就容易生病。郭季明想想这些年都过来了,以前树立起来的那些大好形象如今毁于一旦,更牵连了自己的父母和孩子。便开始收拾东西衣物和备用的钱物准备出走,他一边收拾一边流泪,想起去世的妻子王氏,他更是悲不胜悲,心想如果王氏没死,今天的生活一定更加幸福圆满。 忽然间,眼前一黑,郭季明晕倒在地。郭大爷和大伟好一会才发现躺在地上的郭季明,赶紧合力把郭季明抬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搭热敷。只见他口中念叨着王氏,两眼翻白,意志不清,好似陷入了昏迷。 郭大爷叫大伟赶快把西山村的赤脚医生彭定康请过来,二十来分钟后,大伟带着彭定康赶回了家。彭定康给郭季明诊了诊脉,又看了看瞳孔,摸了摸额头,便对郭大爷说道:他是急火攻心气血上涌又加之情绪低落导致了昏死状态,要好好调养,千万不要再刺激到他。 郭大爷连连点头,郭大爷之妻赵氏更是在一旁眼泪涟涟,赵氏一边哭一边叹:不晓得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先是儿媳早逝,现在季明又摊上了这一档子事,哎! 郭大爷虽然在郭季明对李金花做了不齿之事后口口声声骂来骂去,但他心头何尝不疼惜呢?更何况,郭季明是他这一脉唯一的儿子,虽然他也觉得儿子无颜面对众乡亲,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要从清水村出走,甚至永远都不回来,郭大爷也不禁老泪纵横。 哎,真不知道上辈子招了什么冤孽。 半个多月过去了,郭季明的情况也基本好转,可是人却似瘦了一圈。 郭季明打定主意要走。郭大爷便说,即使要走,也要给请郭四前来,请酒道歉,以了却这桩恩怨。 郭季明点头同意。 当夜,郭季明和郭四二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两个交织着恩怨情仇的兄弟,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也只有在这酒里能够表明了。 郭季明对郭四承诺,过了今夜,便永远离开这清水村。 两人悲喜交加,席间甚至涕泪交流。郭大爷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这场酒直喝到子夜,直喝道郭季明郭四二人人事不醒。而此时,村子里的人也差不多睡了。 郭大爷到了村西头对李金花说,这两兄弟都喝醉了,季明说过了今夜就要出走,今晚就让郭四和季明一起睡吧。 李金花点头同意。 这天半夜时分,郭季明擎着火把走了。从此再未回过村子。 第二天,郭四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一骨碌爬起来回到了李金花的身边。(奇*书*网.整*理*提*供) 自郭季明走后,村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郭四和李金花重归于好,似乎比以前更加幸福甜蜜了。 第十回 赵氏 郭季明出走之后不久,赵氏就归西了。 据说赵氏死状惨烈,惊骇吓人。时至今日,仍有村民谈之色变。 众人传说郭季明出走后的第七天,赵氏便陷入神思恍惚,老是唠叨着什么“季明回来了,季明回来了……”之类的话。 众人看她可怜,认为她是念子心切,所以才说出这类胡话。 可赵氏却言之凿凿,说每天晚上都看见季明回来,在她的床头站着,就是不说一句话,然后站一会儿又走了。待赵氏追出去的时候,又看不到人影。 众人心中都暗想,赵氏可能有妄想症,要么就是有精神分裂。赵氏的话连郭大爷都不相信。郭季明怎么可能夜里回来? 不过回头一想,郭季明答应了永不回村子,那如果他四年老父老母和儿子的时候怎么办呢?那不是要趁着夜晚赶回去看么?众人这么一分析,倒觉得又有几分可能。 于是村里几个胆子大的小伙子那几天夜里便潜伏在郭大爷家的周围,看看到底是不是郭季明回来了。 那几天天气甚好,一到晚上还有一弯新月挂在天边。微风拂来,四下不觉袭来一阵阵凉意。绿树青竹在月下影影绰绰,好似一群群山妖在舞蹈。 几个小伙子守候了许久,都不见动静。正准备放弃时,却听见“吱呀”一声,赵氏打开了堂屋的大门。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吹起越来越深的凉意。 赵氏是点着煤油灯的,可煤油灯很快就被夜风给吹灭了。但赵氏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径直往茅厕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茅厕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好似赵氏在说话。几个小伙子悄悄猫过去,借着惨白的月光,他们看到赵氏手里拿着的好像是一张皱巴巴的黑白照片,那好像是郭季明的照片。 这时,赵氏却慢慢转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小伙子。其中一个吓得差点尖叫了起来。 但赵氏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嘴里又咕噜咕噜着什么从茅厕里出来了。几个小伙子松了一口气,心想赵氏是在梦游。 赵氏出了茅厕,没有进屋,却径直走到院子外的大路边,在一块方条石上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正好背对着几个小伙子在梳着什么东西的头发。 几个小伙子蹑手蹑脚地潜上去,却见赵氏拿着把梳子对着虚空梳着,另一只手还好似抚摸着什么东西。 刚才说话还含糊不清的赵氏,这会儿却口齿清楚了:明儿啊,明儿,妈好久没给你梳头发了。来,妈给你梳头,梳好了,就回来…… 回来???几个小伙子好生讶异!可分明,赵氏的前面什么都没有啊!难道,她正在梳的那个是一个…… 几个小伙子再也不敢往下想了,胆子大的都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胆子小的连尿都吓出来了。他们瑟缩着准备悄悄溜过赵氏的身边,他们却发现,却发现赵氏居然正梳理着她自己的头,而那个头正在赵氏的手里,而赵氏却对着这几个小伙子邪恶地笑着。 几个小伙子早已吓得魂飞魄丧,屁滚尿流。一下子跑出了老远。忽然一个胆子大的停了下来,叫住了另外还在跑的,问了一声:不对呀,如果赵婆婆拿了自己的头在梳,那么赵婆婆身上的那个人头又是谁的呢? 几个小伙子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又悄悄地潜了回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把几个的小命儿也给吓掉了。 原来,借着那苍白的月光,他们看到赵氏的肩膀之上顶着的竟然是郭季明的人头。郭季明的口中“嘿嘿嘿”地干笑着,发出来的声音却是赵氏的声音,“梳好了,好回来;梳好了,好回来……” 忽然,郭季明的人头消失了,而赵氏那具无头的身体举着她自己的头死命地往条石上砸着,砸着……只见脑浆四溅,鲜血横飞…… 几个小伙子哪里还敢往下看,这情景早已把几个吓得脚趴手软,彼此拖着跑回了家。 第二天,村民们见到赵氏倒在自己院子外的大路边,路边堆着的那些从石场采来的条石滚落下来砸在她的脖子和头上,地上流了好一大滩死血和脑浆,而她的右手,还拿着一把木梳子。 那几个小伙子,分别是郭定国家的大儿子郭峰,二儿子郭强;还有郭正勇的儿子郭小龙和郭国强的儿子郭世杰。这几个小伙子目睹了这样一场恐怖诡异的事情,哪里还敢在村子里呆下去。没过几天,便打伙外出打工去了。 第十回 赵氏    郭季明出走之后不久,赵氏就归西了。 据说赵氏死状惨烈,惊骇吓人。时至今日,仍有村民谈之色变。 众人传说郭季明出走后的第七天,赵氏便陷入神思恍惚,老是唠叨着什么“季明回来了,季明回来了……”之类的话。 众人看她可怜,认为她是念子心切,所以才说出这类胡话。 可赵氏却言之凿凿,说每天晚上都看见季明回来,在她的床头站着,就是不说一句话,然后站一会儿又走了。待赵氏追出去的时候,又看不到人影。 众人心中都暗想,赵氏可能有妄想症,要么就是有精神分裂。赵氏的话连郭大爷都不相信。郭季明怎么可能夜里回来? 不过回头一想,郭季明答应了永不回村子,那如果他思念老父老母和儿子的时候怎么办呢?那不是要趁着夜晚赶回去看么?众人这么一分析,倒觉得又有几分可能。 于是村里几个胆子大的小伙子那几天夜里便潜伏在郭大爷家的周围,看看到底是不是郭季明回来了。 前面几天,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夜半不时听到赵氏咕噜咕噜的,好似在跟什么人耳语。但又没见到什么人。几个小伙子决定最后再蹲一晚,看看今晚会不会有人出现。 那几天天气甚好,一到晚上还有一弯新月挂在天边。而这几个小伙子蹲这“最后一晚”,也因日近农历十五,天上的月光也越来越亮,越来越慢。 幽幽月色下,微风拂来,四周不觉袭来一阵阵凉意。绿树青竹在月下影影绰绰,好似一群群山妖在舞蹈。 几个小伙子守候了许久,都不见动静。正准备放弃时,却听见“吱呀”一声,赵氏打开了堂屋的大门。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吹起越来越深的凉意。 赵氏是点着煤油灯的,可煤油灯很快就被夜风给吹灭了。但赵氏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径直往茅厕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茅厕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好似赵氏在说话。几个小伙子悄悄猫过去,借着惨白的月光,他们看到赵氏手里拿着的好像是一张皱巴巴的黑白照片,那好像是郭季明的照片。 这时,赵氏却慢慢转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小伙子。其中一个吓得差点尖叫了起来。 但赵氏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嘴里又咕噜咕噜着什么从茅厕里出来了。几个小伙子松了一口气,心想赵氏是在梦游。 赵氏出了茅厕,没有进屋,却径直走到院子外的大路边,在一块方条石上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正好背对着几个小伙子在梳着什么东西的头发。 几个小伙子蹑手蹑脚地潜上去,却见赵氏拿着把梳子对着虚空梳着,另一只手还好似抚摸着什么东西。 刚才说话还含糊不清的赵氏,这会儿却口齿清楚了:明儿啊,明儿,妈好久没给你梳头发了。来,妈给你梳头,梳好了,就回来…… 回来???几个小伙子好生讶异!可分明,赵氏的前面什么都没有啊!难道,她正在梳的那个是一个…… 几个小伙子再也不敢往下想了,胆子大的都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胆子小的连尿都吓出来了。他们瑟缩着准备悄悄溜过赵氏的身边,他们却发现,却发现赵氏居然正梳理着她自己的头,而那个头正在赵氏的手里,而赵氏却对着这几个小伙子邪恶地笑着。 几个小伙子早已吓得魂飞魄丧,屁滚尿流。一下子跑出了老远。忽然一个胆子大的停了下来,叫住了另外还在跑的,问了一声:不对呀,如果赵婆婆拿了自己的头在梳,那么赵婆婆身上的那个人头又是谁的呢? 几个小伙子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又悄悄地潜了回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把几个的小命儿也给吓掉了。 原来,借着那苍白的月光,他们看到赵氏的肩膀之上顶着的竟然是郭季明的人头。郭季明的口中“嘿嘿嘿”地干笑着,发出来的声音却是赵氏的声音,“梳好了,好回来;梳好了,好回来……” 忽然,郭季明的人头消失了,而赵氏那具无头的身体举着她自己的头死命地往条石上砸着,砸着……只见脑浆四溅,鲜血横飞…… 几个小伙子哪里还敢往下看,这情景早已把几个吓得脚趴手软,彼此拖着跑回了家。 第二天,村民们见到赵氏倒在自己院子外的大路边,路边堆着的那些从石场采来的条石滚落下来砸在她的脖子和头上,地上流了好一大滩死血和脑浆,而她的右手,还拿着一把木梳子。 那几个小伙子,分别是郭定国家的大儿子郭峰,二儿子郭强;还有郭正勇的儿子郭小龙和郭国强的儿子郭世杰。这几个小伙子目睹了这样一场恐怖诡异的事情,哪里还敢在村子里呆下去。没过几天,便打伙外出打工去了。 第一卷 5    第十一回 李金花之夜 关于死人头的传说,本来自那四个小伙子之后是可以闹得沸沸扬扬的。可那四个小子都不敢说,这么吓人的事情,说出去谁会相信?再说了,如果他们说那天晚上亲眼见证了赵氏之死,别人不相信不说,还会把他们几个当成杀人凶手抓起来。所以,这几个小伙子就是打死也不敢给告诉亲人朋友那天晚上那骇人的一幕幕。 赵氏的风波过去了,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死人头却真的出现了,而且清水村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不仅清水村的人看到,西山村的一部分村民也看到了这颗死人头。 而对于为什么会出现这颗死人头,这究竟是谁的头,众人都说不清道不明。 发现死人头的当天,有人报了案,说有人在清溪里发现了死人头。 这还得了!!! 第二天二十几个公安来到清水村,挨家挨户进行地毯式搜查,可一个死人头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带队的刘队长就问起村民是谁先发现的死人头,有人便说是王彪家的王小二;后来又有人说最后郭大爷最后把人头拿走了,还请了仙娘婆作法,说是哪家的头就上哪家去,结果那天晚上人头没了,而郭大爷反而突发急病住进了医院。 得知这个情况,刘队长就带着一帮公安走了。估计是到医院找王小二或郭大爷调查去了。 这帮公安走后的那天晚上,清水村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这天晚上,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了。而村西头李金花家的灯却一直亮着,她家大门也一直开着,李金花不时在厨房和猪圈之间走着。 李金花喂完猪,吃过了夜饭。洗了脸脚,这才合上堂屋的大门,爬到床上,从床头柜里拿出毛线和织毛衣的签子开始织起毛衣来。 这毛衣是织了又拆,拆了又织。李金花坐在床上,心想,这郭四要是不走,到现在他们恐怕还是全村里最幸福的一对吧。可郭四如今已失踪三年有余,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道是生是死。 她真希望有一天郭四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紧紧抱着她说:金花,金花,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正想着,忽听得门外好似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这些不听话的猪仔儿!拱什么拱?不许拱圈,吃的饱饱的,睡个觉也不踏实。” 李金花朝猪圈的方向吼了一句。声音停止了。 安静了片刻之后,她又听得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李金花气了,骂道:“是要教训一下你们这些瘟丧才听话!”便下了床,穿了一件薄衣裤,拿了猪圈的钥匙,开了门,从街沿上拿了一支响篙,打开猪圈门,摁开了猪圈里的白炽灯,噼里啪啦的几下便朝圈里几只长白猪抽了过去。 “叫你们拱圈,吃饱了还拱,拱个不歇气……”李金花一边骂一边打,几只长白猪吓得惊慌失措,先是在圈里乱跑,后来就乖乖地匍匐在墙壁边上。“这就对了嘛!” 李金花走出猪圈门,“吱吱……”,白炽灯闪了一下。“狗日的,连灯都不听话了!” 她踏出猪圈门,关掉了猪圈里的白炽灯。在关灯的那一刹那,一个白影在她眼里闪过,她迅速地打开灯,可什么都没有。 她心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连自己都变得疑神疑鬼的了。 她自嘲似的骂了自己几句,便走进了堂屋。卧室里投射出来的白纸灯光显出一丝丝诡异的颜色。她的身后,一团朦朦胧胧,半红不黑的东西正悄悄飘在她的身后。 李金花关了堂屋的门,进到卧室,关上卧室的房门后坐到床上又开始织毛衣。 隔了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样子,李金花恍惚中又听到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狗日的这些死猪,是不是想挨刀啊?”骂了一句之后,那“咚咚咚”的声音又停止了。 李金花感到有些困了,便从蚊帐里赶了蚊子,合上蚊帐,便躺下睡了。 隔了一小会儿,这门外咚咚咚的声音又传来了。李金花刚想骂,可她觉得不对,这声音好像是从卧室门外传来的。 这下她的心里就有点发毛了,心里念叨着:“菩萨保佑,我平时可没做什么亏心事,请菩萨千万要赶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可卧室门外还是是不是地冒出“咚咚咚”的几声。她心下想,平日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索性壮起胆子开了灯下了床,“吱呀”一声打开了卧室门,开了堂屋的灯……什么都没有。 “狗日的,人吓人,吓死人,老子硬是自己吓自己。”李金花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 说着她便关了堂屋的灯,这灯光一明一暗间,她又仿佛看到一团白影在堂屋的中央,而且,那白影好像还有两只眼睛? 幻觉,一定是幻觉!李金花自我安慰地想着。她再一次开了灯,又关了灯,这样来来回回开关了好几次,她没有再看到那团影子。 她猛地想起来,以前听仙娘婆说,鬼魂是可以变换颜色的,黑暗中就是黑色,有灯光的时候就接近白色,而且一般是透明的,所以在光线变化的时候就最容易看到鬼魂——关灯的时候由白变黑,所以容易看到白影;开灯的时候由黑变白,所以容易看到黑影。 “狗日的,不晓得胡想这些干啥!”李金花又骂了自己一句,便又去睡了。 迷迷糊糊中,李金花便睡着了。深夜时分,那“咚……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朦胧中,李金花再次听到了这声音。这声音???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这一次,却是从自己床底下传出来的。李金花心头一紧,全身开始冒出鸡皮疙瘩…… “咚……咚……咚……” 李金花死死地窝在被子里,不敢想,更不敢看床底下的东西。 那声音更加急促了。这样响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李金花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了枕头边的手电筒。她屏住气,打亮了手电筒,顺着床沿慢慢地,慢慢地往床底下看去,她那颗心收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床底下什么东西都没有,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她再次躺了下来,正准备关掉手电筒。 手电光晃到蚊帐的顶上,猛然间,隔着半透明的蚊帐,她看到一颗人头把整个人头压成一个沙漏状。 李金花颤颤微微地将手电光指向那颗人头…… 那……那……那不是郭季明郭大哥的脸吗?怎……怎么会……只剩一颗人头? 李金花吓得连思维都有点混乱了。 “金——花——,我死得好惨那——,我死的好惨那——”,这声音渗人得心慌,好似从地底深处冒将出来的一样。这死人头一边说,一边往李金花的床上掉下死皮、烂肉和一团一团的蛆虫。 那些蛆虫和烂肉似乎也在不断地啃噬着蚊帐的顶部,不一会儿,蚊帐便承受不住那死人头的压力而掉落下来。却正好掉到李金花的脸上。 李金花又是推又是扳,那人头却像速干胶一样牢牢地粘住李金花的脸。“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清水村宁静的夜空。 李金花昏死了过去! 第十二回 幽灵潭 第二天一清早,李金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天麻麻亮就起来了。这个时候大多数的村民还没有起来呢! 昨夜的事好像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像中了魔怔一样一直走到了清溪旁边,挽起裤管便跳入了溪水中。 尽管是夏季,但经过一夜的散热,这溪水已经凉透了。掬一把在手里,那凉意能从整个手心渗透整个骨子里去。 李金花在溪水里摸着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好像摸到了,便悄悄地往西山脚下跑了去。 西山脚下有一个凹口,凹口的上方是西山的绝壁,壁上有着水流常年冲刷雕刻出来的印记,还长着许多绿润润的青苔,整个绝壁好似一块白中带绿的绸缎。 雨水丰富的时节,从金蛇山西面到整个西山汇聚成的水流便从绝壁上飞流直下,形成一个银河似的瀑布。 这段时间,涨水的时期还未到来,所以只有一些细流顺着崖壁流泻下来。 水落之处,也就是这凹口的中间,便是清水村和西山村人所称的“幽灵潭”。 据说这潭水深数百尺,潭边看似清浅,但到凹口和绝壁相连的地方,却陡然形成了一个深潭。 每隔两三年,这深潭里便会淹死一两个到这里玩水的小孩或大人。但诡异的是,凡是掉下去的人却从不见尸骨浮上来。 两个村的人都怀疑,这深潭里说不定住着一只吃人肉的怪物。这怀疑成了传说,一传十,十传百,方圆五十里内的人都知道了西山村和清水村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吃人的深潭。 但凡有不听话的小孩,只要大人一说“再不听话就送你去幽灵潭”,就算再疯再淘的小孩都会安静下来。 几百年来,幽灵潭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这已是个无法考量的数字。新中国以后,这幽灵潭就被列为禁地。 郭四失踪之后,李金花曾经请同村的郭定国、郭国强和郭正勇打捞过。郭定国和郭国强两个人在谭外拉着麻绳,郭正勇则系了一圈又一圈的麻绳在腰间下到潭水之中。整个麻绳足有百来米长,郭正勇下潭时,郭定国和郭国强两个人还在麻绳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绑上一个小铃铛。 郭正勇只下去了两次,第三次却死活不肯再下潭了。郭定国和郭国强问起为什么。 惊魂未定的郭正勇回答:我第一次下潭的时候,感觉下得特别的快,好像潭下有个漩涡似的在往地底吸;第二次下潭的时候,就更骇人了,我始终感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把我往潭的深处拖,我吓坏了,赶紧摇绳子,如果不是你们拉得快,我恐怕也那个什么怪物给拖下去了。 听了郭正勇的话,郭定国和郭国强也不敢再下潭去了。而打捞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现在,李金花就站在幽灵潭的边上,静静地矗立着,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气泡从潭底涌了上来。李金花看了看手头的那个东西,微微一笑,赶紧扔向了气泡翻涌的地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旋即把李金花扔过去的东西吸入了潭底。 那个东西,正是我掉在清溪当中的大日如来! 这一切,我都在梦中看到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被子已被冷汗浸湿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第十三回 桃林怪客    有关我丢失大日如来佛玉佩的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因为我怕他们再说我是怪物。 郭大爷知道我丢失了,但是,他现在还住在医院,神志不清! 还有两个人知道,那就是我的父母。 自从我丢失了大日如来佛玉佩之后,我就不断地在梦中看到那些诡异骇人之事。 父亲昨天去到爷爷那里,问爷爷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 爷爷说,只有再请当年开坛作法的大师再给我作一次法。 可父亲今天到太平村观音寺去后,却一个人回来了。据说苦智大师去年就已云游四海去了,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方圆百里之内,还没有哪个寺庙有观音寺那样法力高强的住持。 爷爷叹了一口气,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就要经常带我到西山上的那片桃林去,好驱除邪气,调和阴阳,还有什么吸收灵气之说……我当时也不是很明白这些话,只是从父亲的口中说出来,我是非常相信的。 此后,那片桃林便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清水村和西山村有一个世代流传下来的规矩,任何村民不得砍伐这些桃树,否则,他家中必遭大难,而且将殃及两个村村民的安危。 我听村里人讲,这片桃林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最大的那颗桃树,树干足有井口那么粗。 整片桃林从西山的最东头一直延伸到最西头。那最西头,也就是幽灵潭的绝壁之上。 关于桃林和幽灵潭的怪物一说,还有这样一个说法,据说桃花是很有灵力的一种东西,因为出自桃木,而桃木又可以驱邪。桃花乃是桃木身上最为精华的一种东西,因为吸得天地之灵气而开放的桃花更有降妖镇魔的作用。 所以桃花开放的时节,往往是幽灵潭最安全的时节。东南风起时,千万瓣的桃花像粉红色的雪一样漫天飞舞。最后,很多的桃花都飘落于幽灵潭中,然后,又随着缓缓的流水流入清溪。 我去了桃林之后,基本上不再做那些噩梦。而且身体长得也更加结实,面色也更加红润了。 相安无事了将近半个月,却又发生了一桩怪事。 那是农历六月初二,晚上也不见月光。只有漫天星斗像眼睛一样点缀在天幕之上。 那天晚上深夜时分,整个清水村的人几乎都能听到西山的桃林之中传来一阵阵“喀喀喀”的声音。 那声音,分明是有人在砍伐桃树。而清水西山两村的人分明都知道,这篇桃林是砍不得的。 父亲率先抓起手电筒,叫上邻居郭定国、郭正勇二人。三个人在村中振臂一呼,有人砍桃树啊……!闻声赶来的村民也拿着火把或电筒奔上了西山那片桃林。 众人上了桃林,从西山东头到西头搜捕那砍伐桃树的人。可是却什么人都没有发现,却只见桃林正中那颗井口粗的桃树已经被砍的伤痕累累,众人再晚来半个时辰,恐怕这颗古老的桃树就会被砍断根了。 正在茫然无措之间,忽然有人大吼一声,西边有个怪物!!! 这一吼惊醒了众人,纷纷循声望去,手电和火把的光影映照之下,之间一团长着黑毛,像猩猩又像黑豹一样的怪物睁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望着一众村民,手里还拿着一把带着木屑的弯刀。 就是那个怪物砍了桃树,众人纷纷追赶过去。却只见那怪物转身就逃,直逃到西山最西头的绝壁之上。 众人慢慢逼近,只听得那怪物“嗷嗷嗷”地叫了几声,转身跳进了绝壁下的幽灵潭。 那“嗷嗷”的几声怪叫,听得人心里发毛,好似怒吼,又好似在叫冤。总之,那声音听来凄厉无比,足以让听者胆寒。    第一卷 6       第十四回 土地公公 桃林那只怪物虽然跑了,我的身体里却似乎出现些异样。 那晚,父亲和村民们紧急召开了一个郭氏族人会议。 父亲说,现在郭家村村长,也是我们的族长郭青山已经发病住院,自从清溪里发现了一个死人头骨,直到现在,我们这个村子里连连发生怪事。今天晚上,我们都看到了,有个怪物妄想砍掉我们这片桃林里最古老的桃树。我们的祖宗世世代代传下来一个规矩,那就是这片桃林砍不得,砍了就要出人祸。现在出了个怪物砍桃树,我估计有什么精灵鬼怪想逃脱这片桃林的镇压,所以才遣了个怪物来看这颗桃树。这颗桃树就相当于是这片桃林的祖宗,动不得。为了我们郭家村全村人的安全,我建议我们在这颗老桃树边搭个棚子,我们村子每天晚上出三个男的看护这片桃林。下一步我会和西山村那边的村民商量,让他们也过来看护这片桃林。 父亲的意见得到了众人的拥护,毕竟这事跟全村老少的性命息息相关。当天晚上,村民就合力搭起了一个棚子,留下三个人在那片桃林中看守。 这一夜,相安无事! 可我听到那砍伐桃树的喀喀声的时候,我身体的异样感觉现在似乎还在。我每听到“喀”的一下,我发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也被一把锋利的弯刀砍伐一样,剧痛无比! 难道,我能感应那颗老桃树身体上的感觉? 父亲那天晚上和另外两个村民在棚子里守夜,我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了土地公公,和我家香台上供奉的土地公公几乎一模一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白发垂髫,胡须长足有两尺,手驻一根桃木拐杖,站在我的面前叫我的名字:晓东,晓东…… 我回道:您不是我家的土地公公吗? 土地公公笑道:我不是你家的土地公公,我是管辖这清水和西山两村的土地公公;土地公公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只能对你的父母说,切勿告诉他人。清水村最近发生这么多怪事,全因一具人头,而这人头又和多年前一桩惨案有莫大关系。如果这事不能平息,清水西山两村将遭遇大劫难。你乃是那颗老桃树灵气的化身,所以他身上遭受砍伐,你也会感受到剧痛。明天,你告诉你的父亲,先在你家香台给菩萨敬上三柱平安香,然后锯下那颗老桃树朝向南面的一根树枝,制成一把桃木剑,剩余的桃木枝可分发到两村的家家户户,有鞭打鬼魂之用。昨天那砍伐桃树的怪物,乃是一个活人,现在被一妖物附体,一到晚上,便会兴风作浪,你要让你父亲告诫清水西山二村的人,让他们千万警惕。还有,怪物从老桃树上砍下的木屑,你让你父亲烧成灰给你饮用,可保你平安! 我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得不相信梦中土地公公所说的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赶紧把昨夜土地公公所说之事告诉了父亲! 第十五回 雨夜来袭(上) 父亲按照我所说的方法给菩萨烧了平安香。然后锯掉一根老桃树朝向正南方的枝桠。 那枝桠足有小腿粗,上面的小桃树枝足有上百。父亲将那些小桃树枝砍下来制成木棍,然后分发到清水村和西山村的每家每户。 这桃木有近千年的历史,所以灵力自然也不小。父亲吩咐每家每户,如果看到死人头出现,或者有类似猩猩的怪物,那么就要毫不犹豫用桃木棍抽打过去。 这一招似乎果然奏效,又过去了近二十天,桃林的守夜人和那怪物遭遇了三次,却都被桃木棍棒给轰走了。只可惜都没能近那怪物之身,不然用桃木剑刺过去,那怪物恐怕就现出原形了。 这一天正逢农历六月二十。按照老家的习俗,初一十五是佛家专门喂食鬼怪的日子,所以,那两天烧香敬奉的人特别多。以至于后来形成了信佛的众徒初一十五烧香拜佛的礼仪。而农历六月二十正是初一十五之间,是那些鬼怪变得饥饿的日子。所以,这些日子里出来觅食的鬼怪就特别多。 这天晚上,桃林里照例有三个人在看守,不过那晚看守的三人是西山村的三个人。每人一把桃木棍,还有一把桃木剑摆在卧榻之侧。三人以前哪里见过这阵势,又兴奋又有些惶恐。期待那怪客的出现,却又希望不出现为好。 他们去看守之前,父亲和以前看守过桃林的村民都交待,如果怪物接近他们或那棵老桃树,就赶紧用桃木棍击打,用桃木剑刺那怪物的心脏。 这一夜,星星躲入厚重的云层之后。夜风也愈来愈烈,看情况似乎要下雨。前半夜,风一直在呼啸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好似那只妖怪在那桃林中怒吼。三个人哆嗦着挤到一块儿,都以为这怪物借着风势偷袭了过来。 忽然,一个长长的闪电从东边的金蛇山一直亮到西山的最西头之外。天空“咔嚓”一声,好似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又是几个闪电,又是几声惊雷。 三个守夜人都无比惊骇,其中一个说道:这天公,怎么光打雷不下雨? 天公似乎会了意,在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倾盆的大雨也从天空中灌了下来。 雨夜,给这燥热的夏日夜晚降了不少的温度。 三人你挤我我挤你地睡在一起。 “滋滋滋……”,其中一个警觉的守夜人坐了起来,摇醒了另外两个睡意绵绵的守夜人。 “你们听到没有?”那个守夜人仔细倾听着。 “哎,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么大的雨,哪会有什么东西啊?”另外两个守夜人又倒在床上睡了。 “不对,”那个警觉的守夜人仍然尖起耳朵仔细听着。 “滋滋滋……”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好像是从西边传过来的声音,伴着这暴雨的声音,确实不容易区分出来是雨声还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 那声音到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仿佛突然消失了。不,它没有消失,而是借着这风雨交加之势向那个老桃树旁边的棚子在慢慢靠近。 那个守夜人赶紧左手抓起桃木棍,右手紧握桃木剑。然后推醒了还在熟睡的另外两个守夜人。作了一个“嘘”,不要出声的手势。 另外两个守夜人也赶紧拿起桃木棍,定定地望着那棚子的塑布门。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 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 另外两个人摇了摇头,又躺倒在床上。 只有那一个一直警觉的守夜人还在倾听着,仿佛那棚子的门外会突然闯进来一个怪兽。 暴雨,还在不停地倾泻着。哗啦……哗啦…… “咔嚓”——一个闪电又伴着一声惊雷劈空而来。 棚子的塑门外,赫然站立着一个硕大的黑影。 “怪物!!!”那守夜人大吼一声。“那怪物就在棚子的门外。” 另外两个守夜人被这一吼惊醒了,睡意全无。 又是一阵闪电,可棚门外,那个黑影消失了。 那个最警觉的守夜人悄悄潜到棚门口,借着闪电的光亮打探着外面的一切。 另外两个守夜人紧靠着棚壁,他们都害怕那怪物突然闯进来把他们生吞活剥。 又是一阵连续的闪电,棚子外的世界恍如白昼! “看来怪物被我刚才那一吼吓跑了。”那警觉的守夜人转过身准备回到床边。 又是一个闪电! 床紧靠着的棚壁后,却赫然矗立着一个恐怖的黑影。 “咔嚓”一声,又是“咔嚓”的一声,这声音不是惊雷,却是那怪物用弯刀砍破棚壁的声音。 第一刀下去的时候,那紧靠着棚壁的一个守夜人右臂险些被生生砍掉。胳膊被那怪物奋力的一刀砍得血肉模糊,痛得惊声尖叫。赶紧跳下床,抓起桃木棍防御。 另一个也赶紧抓起桃木棍,紧紧盯着棚门外。 雨,越来越大…… 第十六回 雨夜来袭(下) 在那沉重的雨幕之后,那只怪物不断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云层里的能量已经释放得够多,天空中的闪电越来越少。 黑暗,伴着冰冷的雨水无情地笼罩着这三个惊恐的守夜人。 在黑暗里,他们看不见棚子外的影子;而棚子外,那只怪物却睁着绿幽幽的眼睛在望着三个人。 那只怪物知道,如果没有那桃木棍,那三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只要有一个人表现出惊悚害怕,它便能从对方身上嗅到死亡的味道。 它喜欢那种味道,那味道伴随了它好几年,它要让这些活着的人尝尝濒临死亡的恐怖,它要让这些人享受皮开肉绽的痛楚。 黑暗和雨水是它最好的防护工具,这是它给这些阻挡它的好事的人一点颜色。 它改变了攻击的策略。刚才,固定整个棚子的木柱已经被它的弯刀砍断了,现在,那个棚子脆弱得就像狂风中的小树,只要再施加一点力量,便可以轰然倒塌。 它笑了笑,看着那两个躲在别人后面的守夜人,他们哆哆嗦嗦,早已吓得魂不守舍。而那个拿着桃木剑的守夜人,实在是一根难啃的骨头 。 那好吧,就从那两个最胆小的人开始。它要让他们把它恐怖的阴影印在这两个人心头,让他们去传播他们的恐怖,这是从精神上击垮这两个村村民的最好方式。 那两个胆小的守夜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后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定定地望着他们,口里流着恶心的涎水,散发出一阵阵的腥臭味。 “轰隆”的一声,那怪物的一阵猛力已经把那两个胆小鬼后面的棚壁推倒了。另外三面棚壁也顺势倒了下去。 三个守夜人就这样被压在棚壁下面,挣扎着。 那怪物爬上棚壁,踩在上面,似乎在得意地笑着,口中流出了更多腥臭的涎水,它那绿幽幽的眼睛似乎是故意注视着那一张张已被吓得肌肉抽筋的面部。 真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它手里那把锋利的弯刀在夜里闪着寒光,那刀锋从那个快要吓破胆的守夜人的额头、鼻子、下巴一直移动到肚脐。 它要干什么?莫非做一个人体解剖? 那个胆子最大的守夜人压在最下面,快被上面的两个人压得窒息了。他赶紧用力大叫一声:你们在做什么?再不反抗就没命了。 这才唤醒了那两个胆小鬼,狠命地推开压在他们身上的木板。 他们刚刚推开木板,离怪物最近的那个守夜人,在弯刀的寒光一闪中整个左臂被劈掉。献血顿时狂喷而出。 那怪物恣意地享受那喷出来的献血,用足以覆盖它整个面部的舌头舔干净了喷射在它脸上的鲜血,好像那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那个守夜人痛得只剩下痛苦的呻吟,他的右手甚至都拿不起桃木棍了。 而刚才右臂被砍伤的那个守夜人,此时也吓得目瞪口呆,于是撒腿就跑。还没跑出四五步,就感觉背部腰部锥心刺骨的痛。原来,那怪物的大口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腰部。他痛得几乎晕过去。 几乎是那个怪物奔向逃跑的守夜人的同时,那个勇敢的守夜人也直奔怪物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桃木剑锋利的剑尖正好刺中那怪物的背心,那怪物“嗷嗷嗷”地惨叫了几声,逃下了西山。 雨,渐渐小了! “救人哪……”那个勇敢的守夜人在西山上喊了十几声,终于有人听见了。 清水村和西山村的男人们都赶了过来,几个身强体壮的拾起那个残肢,把受了伤的守夜人迅速送往医院。 “那怪物被我刺中了后背心,往西山下逃去了。”勇敢的守夜人说。 “没有往幽灵潭里跳了?”众人问。 “没有,估计现在躲在你们清水村的某个地方呢!” 闻听此言,在场的村民们旋即展开了一场怪物大搜捕。 第十七回 暗夜鬼迹 父亲领着一大帮子人从清水村的最东头开始了搜查。床底、被窝、柜子里、水缸……所有可能隐藏这只怪物的地方都找遍了。 从最东头到最西头,也就是从郭大爷家一直搜到李金花的家,又从李金花的家搜到郭大爷的家,却什么都没有搜到。 有人说,那怪物可能并没有躲到谁的家里,偌大一个村子,能藏身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可父亲觉得,查来查去,他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 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一时想不起来。 郭定国,郭正勇和郭国强是父亲耍得很好的三个哥们儿!在挨家挨户“串门”搜查的时候问父亲:“郭健(父亲名叫郭健),到底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呀?” 父亲想了想,说:“我们这些男的,刚才出来找那个怪物,身上被雨水淋湿了。可是,没有出来的人,身上应该是干的吧?” “对呀!应该是干的。” “可是你们发现没有?有一个人有点不寻常。” “谁呀?” “李金花!” “李金花怎么了?她家里也没有发现那只怪物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去搜查的那些家里,凡是没有出门的,穿的都是睡觉的衣服,最多不过披了一件外套。而我们去李金花家里的时候,她的头发明显还是润的,虽然用橡筋扎起来了,但那种湿润的头发我一看就能看出来。而且,那么晚了,她还穿着一件深色上衣和深色裤子,难道你们不决议奇怪吗?” “是有点神秘兮兮的,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郭定国问道。 这时郭正勇搭腔了,“郭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怪物有可能是李金花变的?” 这一问让旁边的人惊惧不已。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如果说怪物是村子里某个人变的,那李金花嫌疑的可能性最大。” 众人纷纷点头,要求再到李金花的家里搜查一次。 见到众人前来,李金花毫不怠慢,也很配合众人的搜查,众人却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健哥,”李金花当着我父亲的面质问道:“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搜了我家三次了,就算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能这样子欺负啊!” 父亲噎住了,他本来是个见到女人就说不出几句话的男人,李金花这么一说,他更是没什么可以反驳的。 郭正勇却不怕,“嫂子,当年你请我们几个人帮你打捞郭四,我可是冒着性命危险下那个幽灵潭去帮你找郭四啊!可一根骨头都没找到。现在,我们担心郭四可能变成怪物回来了。” “我呸你个乌鸦嘴!”李金花骂道:“你意思是说我家郭四死了?万一我家郭四还没死,到时我可饶不了你郭正勇,等着瞧!” “好,嫂子,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为啥你的头发是湿的?为啥你晚上穿着这么厚的衣服?”郭正勇追问。 “这有啥好稀奇的?我刚才听到西山上有人喊救命,我就跑了出来看发生了什么,我就看到你们一帮人拿的拿火把,拿的拿手电往西山上跑了去,过了一会又跑下来,然后开始一家一家的搜查。我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只好进去擦干了头发,另外换了一身厚一点的衣服。这还不许呀?” “那……你敢不敢露出后背让我们看看?”郭正勇似乎最爱干这些出头之事。 李金花瞪了郭正勇好一会儿,脸色由红变绿,由绿变黑,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郭四的名字:“四哥啊!你个没良心的,你怎么就不回来看看我呀?你让你妹子守活寡呀,还让村子里的这些男人欺负!” 李金花越哭越凄凉,越哭越惨痛,好似清水村的每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她家郭四。 见这情形,众人也没了法子!各自都准备要散去,只是在散之前父亲嘱咐每家每户都要把桃木棒放在卧榻之侧,小心那怪物随时会出现。 村子里的最后一盏灯熄灭了,大家似乎又进入了梦乡。 此刻,有一只颤抖的手脱下沾满污血的衣服和裤子,然后,她的头转了足有180度,用那腥臭的舌头舔舐着后背那个深深的伤口。每舔一下,那房间里便会发出一声恐怖的阴阳怪气的笑。 突然,闷闷的一棍抽向了她的脑袋,接着,房间里爆发出一阵既凄厉又恐怖的惨叫。 一个布满血迹的死人头滚落在地上,李金花的身体歪歪地倒在了床上。 郭定国和郭国强迅速闪出来,用桃木棍在那颗死人头上一顿猛打。这时,父亲和郭正勇也冲了进来,看了看床上的李金花和她后背的伤口。 李金花失血太多,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父亲和郭正勇简单给她包扎了一下,找了两件干净的衣服给李金花穿上,随后立即把李金花送往县医院。 走前,父亲对郭定国和郭国强交代:把李金花换下来的血衣和着那死人头骨一起用桃木火给烧掉,才能免除祸患。 没想到,那死人头没有被烧掉,反而引来了更大的灾祸! 第一卷 7       第十八回 西山村噩梦 父亲和郭正勇把李金花送走的时候,天已微微亮了。 郭定国和郭国强四处搜罗了些干得可以燃烧的桃木,准备发血衣包着的死人头烧成灰烬。 可事情偏偏不尽如人意,县公安局的刘队长带着四个公安来到了清水村,四处打听死人头的下落,却见郭定国和郭国强二人正点火准备烧那颗死人头。 “把那个血衣和头骨拿过来!”刘队长的语气不由分说。 “队长,这东西必须烧掉啊!不然……”郭定国道。 “不然什么?不然还能把你龟儿子吃掉啊?” 郭定国听刘队长这一骂,心头来气,本想回骂过去,但想到对方乃是县公安局的干部,就忍了。不过他还是像没听见一样,自顾的点火引燃了那堆桃木,正准备把血衣和死人头放到火上烧。 刘队长却操起“家伙”——一把手枪,几步跨到郭定国的身边,用手枪顶着郭定国的脑袋。“你狗日的是不是聋了?听不到我说话么?” 郭国强赶紧给郭定国使眼色,示意他赶快算了,不然呆会烧不了死人头,还会白挨一颗枪子儿。 郭国强充当起了好好先生,“哎呀,刘队长,你不晓得,我们村子里这几天连连发生了好多怪事。你看嘛,先是好好的郭大爷突然生了病住院,然后昨天夜里我们桃林的守夜人被一个怪物咬伤,还有,我和定国在李金花房间里亲眼见到,就是这颗死人头附身在李金花身上。” “附身?附你妈个鬼的身!(他还真说对了,就是鬼附身)我可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我不信鬼神那一套!凡事都有科学的解释,你们搞这些就是迷信,就是破坏社会秩序,说严重了,如果有人告你们,都是可以坐牢的。你们说郭大爷得了急病,我就奇怪了。郭大爷说是因为那颗人头得的病,我们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胡话?这些天我们的公安一直监视着郭大爷,我倒是觉得他和这颗死人头有很大的关系,不然他怎么会吓出病来?我还跟村医院镇医院和县医院打了招呼,如果发现你们这两个村子有啥急病怪病的,马上通知我。今天凌晨县医院就有医生给我打电话,说西山村有个人被怪物砍断了左臂;后来我又接到电话,说你们清水村有一个叫李金花的鬼上身,我他妈的硬是活见鬼了。老子就不相信抓不到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刘队长说得振振有词,仿佛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破获这死人头的谜案。 听到这番言论,郭定国和郭国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一个公安拿走了血衣和死人头。 不过,刘队长走了之后不久,西山村的村长王彪急匆匆地跑过来,正好看到郭定国和郭国强,惊慌失措地大叫:“兄弟呀,完了完了,二毛(王茂——排行老二,老大夭折,为了好养,起了个很俗的小名叫二毛,他就是昨夜被怪物咬中腰部的守夜人。)发疯了,现在在我们村子里到处乱咬人,太骇人了。” “二毛?二毛不是被送到医院去了吗?”郭定国反问一句。 “本来是要送到医院去的,可半路上,他说家里还有点事情没有办就单独跑回家了。可怜他那老爸,还在睡梦里就被他给咬死了,他老妈跑出家门大喊救命,结果也被二毛抓住活生生给咬死了。他现在就像一只疯狗一样,见到人就咬。如果不是先前郭健给我们分发的桃木棍,我们好多人恐怕都被他咬了,妈妈的,太吓人了。” 郭定国想起了我父亲的话,皱着眉头骂了一句:“我干他祖宗,坏大事儿了。王彪,记住,二毛的老妈老爸要用桃木火烧了,想办法把二毛绑起来,不得已就用桃木棍把他打晕,一定要抓住他,不能让他跑去别的地方危害别村的人。” 王彪点了点头说“晓得了。” 郭国强插了一句话:“王彪,我不是听说你儿子中毒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王彪愤愤地骂了一句:“我日他先人,不提了,确实是中毒。医生检查说是白磷,他妈的,那死人头的牙齿上居然有白磷,老子八辈子都想不通!不过我家小二现在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在家里头养伤。” “那就好啊!”郭国强回道,“定国,你先和王彪去看看二毛的情况,我到我们村子里喊人过来帮忙。” 郭定国回了一句“要得”,便和王彪急急奔向了西山村。 第十九回 王小虎    西山村和清水村的村民合力将王茂抓了起来,将他固定在短木梯上绑了个严严实实。 二毛的老父老母却早已断了气。 郭定国吩咐两村的村民,赶紧去收集可以烧的桃木,然后将这两个老人在桃木上火化了——一切都要快,不然如果再被刘队长那些人发现了,说要去验尸什么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一会儿,桃木收集来了,众人将桃木点了火,把二位老人的遗体放在桃木之上。 烧了约莫两三分钟,老人的肉体开始发出烤肉的焦臭味,忽然,两个已经死去的老人“嗡”的一下坐立了起来,身上还在冒着火,他们不断地抖着抖着,好像要从火里跳将出来一样。 看到这架势,众人无不胆颤心惊。他奶奶的,这死了的人还要跳,可真是中了邪了。 两具烧着的尸体跳的越来越凶了,眼看就要从桃木火里跳出来,这时,昨夜刺中怪物的那个勇猛的守夜人忽地闪了出来,拿着桃木剑对准两个跳尸的心窝猛然刺了过去。 这一刺果然奏效,两个尸体不再跳动了。 我在一旁看着,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有人开始鼓掌喝彩:“小虎,好样的,刺得好!” 我这才知道,那个勇猛的守夜人名叫王小虎。王小虎个头不高,差不多一米七的样子,但身板长得很结实。听西山村的村民说,他现在才18岁,平时在县里给人打工,这次听说村里出了怪物,就准备回来瞧瞧,没想到真的遇上了怪物。 我走过去,叫了一声“小虎哥”,他应了一声,问:“你是清水村郭健家的儿子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如果被那怪物咬中身体,就可能发狂失去人性,最后变成一个怪物,那么,就一定不能再冒险送王茂去医院,即便要送去,也要绑的严严实实。” 小虎觉得我说得没错,然后站在众人中大声说,“如果我们要送王茂去医院的话就要有人看守,不然害怕王茂再咬人,再变出几个几十个怪物,到时候就怕一百个一千个壮汉也奈何不了了。” 众人点头,称小虎说得有理。 王茂的父母的遗体被桃木火给烧化了,而王茂却一直在嚎着,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咬死了自己的父母,他的口水一大团一大团地从嘴边流出来,发出一股令人恶心的腥臭味。 我知道这状况,要不是得了怪病,就是中了那怪物的道了。 这几天没怎么做梦,但我却分明感觉,更加可怕的事情即将来临! 第二十回 刘队长 这一天的天气异常炎热。县公安大队刑侦科,刘队长坐在办公室仔细翻阅清水村和西山村失踪人口的资料。这个四十岁,皮肤粗糙,显得有点匪气的男人从清水村一出来就开始翻看有关清水村的档案。 档案编号1984097:“清水村发生了一桩离奇的案件,村长郭青山之妻赵氏在夜里梦游时被路边堆放的条石堆砸中脖颈和透露,当场毙命。死亡原因初步认定为意外死亡……” 档案编号1985128:“1984年,清水村的郭季明深夜出走,出走时间约是去年六月初,一年未归,郭季明的儿子郭大伟前来报案,希望帮忙找到他的爸爸……” 档案编号1986133:“1986年六月四号,清水村村民郭四突然半夜发狂。据其妻李金花交代,郭四睡到半夜忽然说梦话,但吱吱唔唔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听到四个词比较清晰(一)郭四(二)季明(三)金花(四)回来了。但具体什么意思不能理解。据李金花讲郭四第二天草草收拾了东西,也像郭季明一样消失了,李金花怎么留都留不住……” 刘队长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清水村连连发生失踪?而且还是这些人主动出走? 为什么赵氏半夜梦游会被条石砸死?这也太离谱太蹊跷了。 为什么郭四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而做完以后又离奇消失?为什么梦里会出现郭季明这个他们家庭之外的成员?难道郭四和郭季明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李金花,她是当事人之一,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可是李金花现在在县医院,还不知道是生是死!他决定亲自到县医院走一趟。 临行前,他吩咐检验科的小张(张军)从那颗头颅的提取物的检测结果出来以后立刻告诉他,此前,他们已经从郭大爷郭青山那里获得了他的血型等相关信息。 刘队长最怀疑的,莫过于郭青山,因为郭青山作为一村之长,又是郭家村的族长,没有理由自己的儿子出走老婆意外死亡都不来报案的。他越想越想不通。 小张满口应允,说结果马上就会出来。而那颗死人头,提取了检验样品之后小张就把他放在自己的工作台上,没有眼睛的双孔直勾勾地正对着小张,仿佛在监视着小张的一举一动。 此刻,李金花还在病床上昏迷着。我的父亲郭健和郭正勇正在病床边守护着她。 病房里不满了消毒药水的味道,但还是难掩李金花的伤口溃烂发出来的那一阵阵恶臭的气味。 刘队长进了李金花的病房,身经百战的他也被这消毒水混合着尸臭一般的味道熏得差点呕吐。赶紧半捂着鼻子靠过去,看了看李金花,然后示意我父亲和郭正勇跟她出去一趟。 刘队长走出病房门直截了当地问道:“李金花为什么会受伤?” 父亲和郭正勇便你一言我一语把李金花受伤的经过都讲了出来。 刘队长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不会吧?你们村子里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遇到了怪物?” 郭正勇回了一句:“队长,这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是我们有半句假话,就遭天打雷劈!” “好,我暂且相信你们,不过,这附身之类的传言也太离谱了。我宁愿相信是类似狂犬病之类的病毒导致了当事人发狂。” 正说着,被捆绑得扎扎实实的王二毛也被清水村西山村的男人们合力抬进了县医院,并反复给医生护士交代,千万不能给王二毛松绑,他早上发狂已经把他老父老母给咬死了。被捆绑着的王茂睁着发绿的双眼,像一头恶狼一般挣扎着。他大张着嘴,嘴角不断流出谈绿色的涎水,发出一阵阵腥臭。 医生和护士都吓得面色惨白,哪里敢收治这样一个咬人的怪人。 刘队长正好看到这场面,吩咐医院化验室的医生,从王茂身上提取两份血液样本,一份由医院检测是否是中了狂犬病毒;另一份做好密封,由他带回县公安局检验科检验。最后,两个检验结果进行比对,看是否一致。 医生们不敢怠慢,用最快的速度从王茂身上提取了两份血液样本,一份拿去医院化验室检验,另一份作了密封消毒处理后交给了刘队长。 第二十一回 血色迷雾    刘队长拿着王茂的血液样本准备往公安局赶,这时几个公安却急匆匆地跑到医院来,眼里满是惊恐的神色。 “队长队长,不好了,出大事了,赶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事那么大惊小怪的?” “检验科的小张,张军把刚来实习的小李姑娘活活咬死了。” “他奶奶个熊,又咬人?这儿还没清净他又开始咬人!那他现在人呢?还有那个死人头在不在?” “他人现在从检验科的下水道跑了,死人头也不见了。刚才我们听到小李的尖叫声,冲进检验科去看的时候,只见地上好一大滩血,小李已经断气了!” “妈的!下水道通向县城的护城河,你们赶紧派人到下水道各个出口去盯着,在护城河边守着,见到他出来就开枪。你们赶紧去办,我要去见局长。” 几个公安赶紧回去执行任务。 那天我随着送王茂到县医院的一行人也到了医院,见到父亲的时候,我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然后父亲叫住正要走出医院的刘队长说:“队长,我想给你透露个事情,我们村那怪物,包括现在的王茂,一般都是昼伏夜出,你们那个小张怎么白天就在咬人呢?” 刘队长气哄哄地扔了一句:“我们那检验科是在地下室!” 怪不得,我心里一阵发毛!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队长,还有……”父亲一把拉住刘队长。 “妈的,有话快说。” “那个被咬死的人要马上处理掉,不然,恐怕要出事……” “晓得了,他奶奶的,老子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邪门儿的事情!”队长骂骂咧咧地走了,显然,小张和小李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一卷 8    第二十二回 小张之死 县公安局检验科! 小张从那死人头的头发和头骨上提取了一些样品之后,放在培养基里面,用显微镜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一观察,把小张吓了一跳,他发现培养基上面的那些细胞在不断自我分裂的同时也在不断地自我吞噬,打个比方说,人体内的新生细胞吞噬了衰老或死去的细胞之后又变成新的细胞,而那些自我分裂又自我吞噬的细胞总要有代谢物。wrshǚ.сōm小张发现,培养基上面出现了淡绿色的液体,还散发出一股腥臭味儿。 “妈呀,这是什么怪东西?”小张惊得目瞪口呆。“这颗脑袋上取下来的东西,居然可以在培养基里面发生这种事情。那么可以设想,如果一个人靠着这种不断分裂又不断吞噬衰老细胞为生,那么,他的代谢物迟早会把它榨干成为一具骷髅。但如果,他寻找到了一个宿主,而且又有充足的水分来补充代谢物造成的水分流失,那么,这个人几乎就可以成为不死之身。我的天啊……” 小张被自己分析出的结果吓出一身冷汗。 多年以前,小张曾听他的导师提到过僵尸的现象,所谓僵尸其实是不动的尸体,但是在那些恐怖传说中出现的跳尸,其实他们的身体本身还是有残存的活性跟思维的,不然他们根本无法跳动。但是跳动同时也会消耗他们的能量,因此他们就需要营养液补充他们的能量,而他们最好的营养液,正是人类的血液! 小张一想到这里,感觉背脊骨升起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寒意,他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炸了似的。在县公安局呆了这么几年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离奇的事情。好在那个死人头还没有机会寻找到新的宿主。但他觉得事态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很多,也许这种特异的细胞具有传染性也说不定。 于是,小张赶紧写了一份报告: “刘队长,这次发现的死人头不是死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还活着,而且,他的生命力更顽强。我推测,这颗死人头的背后还有更加恐怖的事情……” 小张写着写着,忽然感觉脖颈有点痒痒的,他还以为小李在捉弄他,便说了一句:“小李,别闹了!” 可他突然意识到:小李到开水房去打开水去了! 那么,现在,挠他后脖子的人会是谁? “一定是另外哪个同事悄悄躲进检验科来吓我,以前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们也爱这么吓我,不过现在我可不是新手了,哼!”小张想着,猛一回头。 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奇怪!”他又回过头,继续写他的报告。 又来了,小张分明感觉到有一团毛乎乎的东西在他的后脖上抚摸着,他再一次猛回头,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他正准备回过头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他身后的工作台,刚才还放着那个死人头,而现在,已经不见了。 妈呀!小张感觉头皮麻得头发都直竖了起来。 他怯生生地看着周围,冷冷的日光灯下,只有检验室冰凉的水泥地板,还有数不清的试管,乱七八糟的仪器,还有从下水井盖下面发出来的水滴声和流水声。 他慢慢地朝下水井盖走了过去,他觉得每走一步仿佛离死亡就更近了一步! 这下水井盖有两个洞,此刻在张军看来,那两个洞就好像两只黑暗中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不敢揭开那个下水井盖,生怕里面会跳出一个可怖的怪物。 他站在离下水井盖几步之遥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迈步! 他准备写完报告的最后部分。不过,他不准备再呆在这个地方写下去。这地方,实在太邪…… 他转过头,准备去拿那份没写完的报告。 可他刚转过头,那毛乎乎的东西又出现在他的后颈上面。 那是?…… 张军用手往后颈摸了过去,是一缕头发,没错,是一缕头发,而且看样子很长,像是小李的那一头长发。 “呵呵,小李,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张军笑着转过头,可当他转过头,那张笑容顿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到极限的眼神和紧张得抽搐的面部,他定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死人头,一边用长长的头发吊在灯座上,一边用头发死死地缠住了张军。 “这种细胞结构和人类目前发现的不一样,它可以长成任何一个人类器官,但如果没有宿主或者营养液,它也可能很快就丧失生命力。”张军本想把这句话写在报告里,可是现在,他没有机会了,他被那一缕邪恶的头发缠得无法呼吸。 他在地板上拼命地蹬着脚,挥舞着手,想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抓不到。 那只死人头,张着脸盆一般大的血口,一瞬间吞噬了张军的头颅! 第二十三回 梦靥降临 “县公安局出了这档子骇人的怪事,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局长周大生听到刘队长讲了事情的前前后后是又气又恨! “你怎么不隔一个月再来给我说?出了事儿了来告诉我,自己拉屎还要我给你擦屁股,我真是白提你这个刑侦大队长了。” 周大生一边训斥着刘队长一边来回踱着步子。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要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小李的父母那边做好思想工作。就说小李是因公殉职,不要说是被怪物咬死的,以免引起恐慌。你回去之后马上在全县城发一个布告,就说现在有一个连环杀人狂现在流窜到我县城,叫大家晚上七点以后早上八点以前都要关好门窗,不要出门。所有学校放假,直到抓住这个杀人狂为止。另外,给我死盯着各个下水道出口,见到这个小张……呃……这个怪物,就解决掉它,绝不要手下留情!” 刘队长一个劲地点头。 周大生吼了一声:“还在点什么头?还不快去办!” 当天下午,见到公安局布告的民众无不人人自危。 入夜,我、父亲、郭正勇呆在医院里,父亲和郭正勇轮流照看着昏迷中的李金花;而西山村的小虎哥和王彪则轮流看守着王二毛。李金花和王二毛在同一个病房里躺着,医生说,这便于管理。 县医院也早早地关了门! 王二毛似乎疯魔了一般,一会傻笑着,隔一会开始哭,隔一会又很惊恐的样子,我发现,他的伤口开始流出绿色的脓液! 而李金花的伤口反而没有流脓! 难道,是因为桃木剑的原因? 子夜时分,刘队长带着两个公安来到县医院,叫那两个公安在病房门口站岗,而刘队长则进入病房,以备随时发生的不测。 据刘队长说,李金花可能是那个死人头的宿主;而李金花被附身变成怪物的时候又咬了王茂。那么现在被那死人头控制了的张军极有可能来找到李金花和王茂!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刘队长和外面那两个公安一直没有合眼;而我们,也难以入眠。 恐怖的气氛渗入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感到不安。 这时,李金花却微微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她动得越来越凶了,手不停地挥舞着,好像好摆脱什么。她的呼吸急促,但又好像要窒息的样子。她的额头不断地冒着冷汗,嘴里呼喊道:“四哥,你……你到底是谁?你……啊——” 李金花尖叫着从梦中惊醒。父亲和郭正勇赶紧把她扶起来,父亲给她擦了冷汗,郭正勇给她倒了一杯热开水。 李金花似乎还心有余悸,卷缩着,喘着粗气惶恐地曲成一团。 郭正勇关切地问道:“嫂子,怎么了?我是正勇啊,不要怕,我们在你身边。” 李金花这才有些清醒了,背心的伤口似乎让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伏在郭正勇的怀里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停了,然后断断续续地说起了她的遭遇。 原来,郭大爷被吓出病那一晚,那死人头不知怎么跑到李金花的家里了。李金花只记得一个恐怖的骷髅头从蚊帐的顶上掉下来,正好掉到她的脸上。一片黑暗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就在刚才,她做了一个骇人的噩梦:她梦见一天夜里郭四回来了,她出去迎接郭四,郭四却不愿意进门,只是惊恐地望着她;突然,郭四的脸又变成郭季明的脸,慢慢地向她逼近。而那个头却忽然和身体分开了,身体倒在了地上,头却继续向李金花逼近,最后,那颗头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好像又一次要把李金花吞没!!! 此刻,医院的一个角落,一个被人忽视的地方,危险正在慢慢逼近…… 第二十四回 活死人 县医院的垃圾堆放处,一对垃圾出现了一阵异动。几只夜里觅食的老鼠被惊得“吱吱”叫了几声,吓跑了。 一个下窨井盖被打开了,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一个全身污泥散发着恶臭的黑影“嗖”的一下从下水道里窜了出来。 然后,它四处望望,确认周围没有公安。 此刻,县医院李金花和王茂的病房,化验科的主任医师王芳急匆匆地跑进来:“刘队长,麻烦您出来一下,有重要的事情给你说。” 刘队长见医师头上直冒冷汗,说话都有点打哆嗦了,心想这怪物现在又没找上你,紧张什么! 主任医师把刘队长拉到走廊拐弯处,吞了一大口唾沫,用颤抖的语气说道:“队长,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我……我真的不敢相信……” 刘队长急了:“什么信不信的?快说重点!” 王芳支支吾吾继续说:“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做了三次检测,发现从王茂身上提取出来的血液已经失去了人体活性,就是说,他身上的血……是……是死人的血,但……” “什么?”刘队长听了这话惊得后退了两步,“难道说王茂已经死了?那为什么他还在动?” “我……我……不知道,也……也许是因为中了尸毒!” “什么?尸毒?他妈的,老子头都大了。” “我们在王茂的血液里发现了大量的毒素,而且……而且很大一部分是磷化物,他的血液显然也有被腐蚀过的迹象,这说明他死前可能接触过白磷!” “妈的,老子八辈子没遇到过这样邪门儿的事情!”刘队长骂道。 “还有……”,王芳似乎还有话要说,“我发现一个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很奇怪的现象,也就是我想说的问题的关键,就是虽然那些血液对一个正常的人类无用,或者说会干扰正常人的所有循环系统。但是,这种血液细胞却可以吞噬那些衰老和已经死去的细胞,把它们所含的维持他的肉体(注意:这里说的是肉体,而不是生命体)运转的能量吸收掉,而剩下的,则通过唾液、分泌物等代谢排出体外!” “那是不是可以说,被怪物咬过的人就变成了这样一种活死人了?” “可以这么说!” “他奶奶的,”刘队长用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看来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受到了一次严重的冲击!“那王茂现在到底是人是鬼?”说出“鬼”这个字的时候,刘队长觉得自己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反正他现在不是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王芳答道,“我还担心一点,和他同病房的李金花,会不会也有问题?” “别担心了,你现在就给她抽血拿去化验,我要得到准确的结果!” “好!” 不一会儿,王芳准备了抽血的医疗用品来到了李金花的病床边,以常规血液检查的名义给李金花抽了血,然后迅速回到化验室和另外几个助理开始了血液样本分析工作。 第一卷 9       第二十五回 医院惊魂 医院的外墙上,一团成年人大小的黑影像一只蜘蛛,又像一只没有尾巴的壁虎一样在悄悄地向上爬行着。 病房里,我、父亲、郭正勇、王小虎、王彪,外加一个刘队长算是正常人了。现在的李金花,我也不知道她正不正常。 夜半已过,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刘队长把我们这几个“正常人”聚集在一起,仔细地打听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最清楚整个事件的人莫过于父亲了,他一口气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刘队长听完之后诧异地张着嘴,问了一句:“真的有这种离奇的事情?死人头自己会跑?他妈的,这回真的见鬼了。”刘队长左思右想了,决定还是告诉我们几个人关于化验室主任医师王芳刚才告诉他“王茂是个活死人”以及王茂化验结果的事情,因为他实在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众人一听到“活死人”这个词,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王茂,只见王茂完全无意识地惨笑着,嘴角仍然不断地流出绿色的腥臭的唾液。 此时,病房的灯“滋啦”一声灭了,两三秒钟之后又亮了,我觉得渗得慌,特别是当我听刘队长说王茂是一个在那怪物一咬之下已经中毒身亡的死人的时候,这个夜晚,我恐怕要睡不着了。 病房的灯再次“滋啦”一下熄灭了! “他妈的,怎么回事?”刘队长朝门外的那两个公安吼了一句。 外面一个公安回道:“医院的电工老李头说医院的电路年久失修,今天晚上电压不稳,所以灯就闪了两下,现在已经去供电房检查去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好!” 不一会儿,走廊和病房的灯又开始滋啦作响,一明一暗,而且,好像比刚才更加频繁了,在不断地闪烁中,所有的白炽灯却突然熄灭了。整个医院陷入了一篇黑暗之中,半分钟之后,应急灯开启。 刘队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喊了一声:“糟了! 便带着一个公安往供电房跑去。 供电房的门大开着,刘队长和他的手下打开了公安专用的手电筒,举着枪,在门外喊“老李头,老李……” 可是供电房内一句回音都没有! 刘队长给他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便一先一后地冲进了供电房。 供电房里一片狼藉,地面上,墙面上,到处飞溅着殷红的血,还在冒着一丝丝的雾气。老李头已经丧命。老李头的脑袋,似乎被一个力大无比的人撞到了变压器上,鲜血混合着脑浆还在不停地往地下淌着。 刘队长的手下可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忍不住一阵阵干呕! 刘队长不禁打了个寒战,和他的手下背靠着背检查着供电房。这供电房在医院的三楼,平时一般都半开着窗户,但门通常是锁着的。刘队长挪到窗户旁边,发现窗台上有类似手印和脚印一样的痕迹,但这种印迹却比普通的手印和脚印要大得多,印迹中间部分好像是空的,上面还留着些许绿色的黏液,发出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 刘队长心想,这黏液应该和王茂嘴角流出来的那种绿色的液体差不多。 奇怪的是,他们在供电房门外并没有发现带着这种黏液的手印和脚印。 刘队长忽然想到,“不对啊!如果这东西能顺着医院的外墙爬上来,那么,他就能吸附墙壁——难怪这印迹的中间部分是空的,原来他的手脚充当了吸盘。” 想到这里,刘队长拿着手电筒往天花板上照去,一行和窗台上同样的印迹一直通往供电房的门外。 刘队长心里暗叫一声:“完了完了!”带着他的手下顺着天花板上的印迹冲出了供电房! 第二十六回 刘队长和他的手下刚刚冲出供电房,忽然“砰砰砰”三声枪响划破夜空。 尖叫声,脚步声,在医院长长的,昏暗的走廊里回荡着。 刘队长吩咐那个手下赶紧召集其他地方的公安包围整个县医院,封锁所有的下医院内外所有下水道入口,而附近听到枪响的公安也往县医院这边赶了过来。 刘队长往枪声想起的方向追过去,而这个方向也正是天花板上的“吸盘”前进的方向。 又是一阵尖叫,紧接着又是三声枪响,胆小的护士们还是尖叫着,几秒钟之后,整个医院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些要命的护士,难道就只会尖叫吗?”刘队长骂了一句,正好感到李金花和王茂的病房门外。 门外,刘队长的另一个手下,瘫坐在地上,筛糠似的抖着。他的面前,是已经发生变异的张军,此时的张军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让人反胃的腥臭味,倒在一滩龌龊的绿色黏液中,脑浆迸裂。 张军的旁边,郭正勇拿着一根粗粗的桃木棍愤怒地望着已经殒命的张军,而那根还残留着脑浆并滴着黑褐色血滴的桃木棍下面,一具死人头骨被砸成了一块一块。那些头骨上面还残留着几个弹孔。 刘队长看着瘫在地上的那个公安,恨恨地骂了一句:“真他妈没出息!” 这时,救援的公安已经赶到。父亲告诉刘队长,要用一口桃木棺材把王茂、张军和这颗死人头封印起来,并且马上火化。 刘队长吩咐手下赶紧到各个棺材铺去打听有没有桃木棺材,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公安回来说城西正好有一家棺材铺有桃木棺材,不过要1000块一口。 “妈的,这么贵?他不如去抢银行算了!告诉他,就说县公安局征用了,他不同意就给他讲这个怪物的事情,然后我们把张军和王茂的尸体,对了,还有老李头的尸体抬到他棺材铺,吓死他狗日的!” “哈哈,要得!”那公安赶紧往城西的棺材铺去了。 我以为今天晚上会有多么惊心动魄,那个公安险些被怪物咬到……幸好他开枪及时,逼退了怪物的血盆大口。但怪物好像并不容易死,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之后又准备发起攻击,那公安又朝怪物的头开了三枪,似乎有点奏效了。但怪物停了一下又开始向前移动。 郭正勇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李金花被这个该死的死人头附体时一桃木棍抽过去然后就从李金花身上脱开的一幕。于是他操起一根放在病房里的粗粗的桃木棍,用了吃奶的劲儿像打棒球一样朝那怪物的头挥了过去。 那颗死人头果然从张军的身上滚落下来,不过因为郭正勇用力过猛,张军那颗脑袋也被敲开了花。 郭正勇看到那该死的人头立马就怒了,几部跨过去,然后开始没命地砸,一边砸一边骂:“老子叫你附体,老子叫你他妈的附体,老子砸得你魂飞魄散,砸死你个狗日的……” 看到郭正勇砸死人头的那一幕,他完全砸红眼了。我们看到的人都以为他疯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那颗死人头——那的确是一颗该死的死人头,所以我看到郭正勇那么凶悍地砸那颗死人头的时候,我心里就直乐:“真是太他妈过瘾了,太他妈解气了!” 当天晚上,县城西边棺材铺那口大大的桃木棺材很快送到医院来了。 老李头、张军和王茂的尸体,还有那颗死人头和那些被敲烂的残片都被放进了那口桃木棺材里,然后钉上了卡钉,旋即送往火葬场火葬了。 王芳从李金花身上抽出的血液检测结果出来了,李金花的血液几乎没有什么问题。 那颗死人头难道没有进入李金花的血液?怎么可能?重重疑云盘旋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第二十七回 王茂、老李头、张军的遗体还有那颗被敲成碎片的死人头被封进了那口桃木棺材里,当晚就送到火葬场火化掉了。 县医院,刘队长提取了死人头上的一颗牙齿的残片给化验室的王芳检验。 第二天化验结果就出来了,那颗死人头的牙齿残片上含有剧毒白磷,另外,从头骨上提取的头皮残留物的血型结果出来了,是O型血。 刘队长认为,郭大爷和李金花分别梦到郭四和郭季明,而这个神秘的死人头紧接着就从清溪里出现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但是,他现在想不出其中的线索!现在,郭青山就在县医院被县公安局的人员监视着;而郭四的儿子郭德福则在他的舅舅李富贵的家里。 刘队长带上了王芳和几个公安马上行动,到西山村的李富贵家里找到郭德福,然后给郭德福抽了血;回到县医院之后又从郭青山那里抽了血。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化验结果出来了!证实那颗死人头的血型和郭德福的血型一致,那么说,这颗死人头就极有可能是失踪一有三年多的郭四的人头! 但有一点刘队长想不明白,如果确定这是郭四的人头,那他的人头怎么会咬人?难道郭四已经变成怪物了?如果这时郭四的人头,他的身体又在哪里?难道一个失踪的人会将自己身首异处?奇-书-网这实在是一个大大的疑问。还有,郭四的牙齿上怎么会有白磷? 一连串的问题仿佛将刘队长丢入了一个黑暗的无底洞之中。 看到刘队长疑惑的表情,化验室的主任王芳补充了一句:“就算死人头的血型和郭德福的血型能够配对,也不一定能证明那就是郭四的头骨,因为清水村西山村两村的村民也许还有O型血的,那个人头也有可能是他们村子里那些去世的人的人头。” “不,王芳,以我多年办案的经验判断,这件事和郭青山或者李金花有关系,甚至跟他们两人都有关系!你想想,他们两家都有人失踪,而且,这颗死人头好像只是找了郭青山和李金花的麻烦,但村子里其他人却基本上没有什么事。” “嗯,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大,但也不排除我说的那种可能。” 正当刘队长和王芳讨论这个案件的时候,王彪的兄弟王莽哭嚷着跑到了县医院:“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小二……” 还没说完,王莽就开始嚎啕大哭。 王彪赶紧跑过去,摇着王莽的肩膀问道:“小二咋了?小二咋的了?” 王莽一边哭一边说:“今天上午,县医院的医生给小二抽血之前,小二都还正常着呢!可是抽血之后,小二就全身开始出汗,说热的慌,我赶紧用毛巾沾湿冷水给他降体温。他隔了一会儿好了。可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他不在了,我就到处找。到处都没人影。后来清水村的郭定国说好像看到小二在清溪里洗澡,他想这大夏天的也就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儿就看不到小二了。我就从清溪的下游找到清溪的上游,可是都没有人,我就想,小二,小二是不是掉到幽灵潭里去了?!” 王莽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端端的小二怎么会掉到幽灵潭里去了? 我听得背脊一阵阵发冷,土地公公的话犹在我的耳边:一切都因为那死人头开始…… 第一卷 10      第二十八回 王彪二话不说,赶紧跑回西山村,王莽和王小虎也在后面紧跟着。 刘队长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头,哪儿不对头他也说不上来,便叫了两个公安跟着王彪和王莽,去了西山村。 回到西山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王彪也顾不上回家,走到了清溪的下游清溪桥的时候就噗通一声跳进清溪里,一边哭一边在河沙与鹅卵石之中摸着,一路向清溪的上游摸去。 这清溪的上游便是幽灵潭。 这个时节没有发大水,清溪当中的水只是从清溪桥的桥墩上漫过,如果小二掉入了清溪之中,应该还留在清溪里。可是,王彪从下游摸到上游,什么都没有摸到,哪怕是小二的一件衣服,哪怕是小二的一只鞋子! 王彪几乎要发疯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刚刚从死人头的灾难中恢复过来,今天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王彪一直摸到幽灵潭水的出口处,也就是清溪的上游!他上了岸,狠狠地瞪着王莽,恨不得一口把王莽给吃了。忽然,他一拳朝王莽挥了过去,王莽来不及躲闪,被打了一个趔趄。王彪正要上去对王莽施以拳脚,却被旁边的刘队长拉住了。 “找人要紧”刘队长插了一句。 的确,这个当口,王彪就算对王莽爆打一顿可能也不能改变现实了。 这时,围观的人多了起来,有人开始对小二的失踪报以同情,有人却是在看热闹,有人则积极策划怎样找王小二,而王彪的老婆刘梅,也就是王小二的妈妈,已经哭的一塌糊涂。 围观的人中,有清水村的郭定国。 王彪只有小二这么一个儿子,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小二找到,就算找不到活人,他也要见到尸首。 “我要下潭!”王彪轻声说一句,为了自己的儿子,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啥?你要下潭?”围观的村民面面相觑,心想这王彪一定是疯了。几百年来,掉潭里的人从来就没上来过,这王彪却要下潭。 这时,郭定国说话了。 “彪子,如果你要下潭,那我们就把各家人的麻绳拿过来结起来,然后绑到你身上,然后隔一段系上一个铃铛,以防万一!”说完,郭定国就跑回家去拿麻绳了。另外几个村民也跑回自家去拿麻绳。 不一会儿,麻绳都那拿过来了,郭定国和几个村民把那几根麻绳用牢牢的结连了起来,并隔上一段就系上一个小铃铛,以便在王彪遇到危险的时候随时发出“警报”。这几节麻绳连起来足有两三百米长。 王彪把麻绳的一头系在了自己的身上,另一头则由郭定国等好几个村民握着。 这时,天已经快要黑了,潭水下的世界一片昏暗。 王彪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潭水中,往潭的深处游去。 开始的时候,他仿佛还能看到天空投射进潭水中的微弱的光,可过了一会儿,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看来这个潭不仅很深,而且这潭水下面的这个洞似乎也是弯弯曲曲的,不知道通向何方。 王彪在黑暗中摸索着,每下潜一尺,他就感觉自己身体周围的寒气加剧了一分。 黑暗中,王彪仿佛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时不时地发出一点幽蓝幽蓝的光,他不知道那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的东西。 王彪只好闭着眼睛,他怕那些幻觉会影响自己的心智和判断力,而他的内心深处也着实害怕,害怕那些被这幽灵潭吞噬的人的鬼魂会突然出现。 王彪还在下潜着,忽然摸到一根细细的东西。王彪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了手,他觉得那个东西好像是死人的指骨。 不过已经下了潭了,为了儿子,再怎么样也不能半途而废。王彪麻起胆子又朝那根“指骨”摸了过去,没有关节,不像是人的骨头——他恍然大悟,这东西应该是一根干枯的桃树枝。 王彪又朝更深处摸了去。潭水更冷了。 王彪仿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游来游去,但睁开眼睛周围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的耳朵仿佛听到从潭水的更深处传来一阵阵叹息的声音——“哎……”,王彪听得心头骤然一紧,打了个冷战,自我安慰道:“这是幻觉,这是幻听,我听到的不是真的!” “啪” “哇哇” “哗哗” 王彪又听到了三声!难道是小二? “爸爸……” 这一次,王彪终于挺清楚了,没错,是小二的声音。 王彪加快了速度往更深处潜下去,冰凉的潭水已经变得有些刺骨了,他仿佛看到潭洞的深处有一个小孩的身影,而那只小手正在朝着他挥手。 抓住了,王彪终于抓住了那只小手。 “嘻嘻嘻……我——抓——住——你——了!” 王彪看到,那个浑身散发着绿幽幽的光小孩朝自己转过身来,开始还是小二的样子,慢慢的,却变得面目狰狞。 “啊……”王彪一口气没闭住,呛了一大口冰冷的潭水,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而那只小手拉着他向潭水深处飘去。 “不对,已经下去快五分钟了,正常人不可能闭气这么长时间!”郭定国一个激灵,和另外几个村名拉起那根麻绳来。 奇怪的是,那麻绳却似有几百斤重,和王彪的重量完全不相称。郭定国隐约感觉到:王彪可能出事儿了。 “快,大家快帮忙拉呀!”郭定国大吼了一声,这时刘队长和他的手下也帮忙拉起了麻绳。 “轰”,一股黑水伴着王彪已经窒息的身体冒出了水面。众人手忙脚乱地把王彪拖上了岸。 刘队长看了看王彪的瞳孔,又摸了摸脉搏,开始给王彪做人工呼吸。 约莫两分钟之后,一股墨中带绿的水从王彪的肚子里吐了出来,他的呼吸恢复了,可意识仿佛还不清醒。 郭定国正要给王彪解掉系在他身上的绳子,却猛然听到王彪“啊……啊……啊……”地惨叫了三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骇人的恶梦。 众人问他看到了什么,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见他面无血色,唇色发白,一个劲地哆嗦! 刘梅见到王彪这个样子,更是声泪俱下,哭得死去活来,“祖宗啊祖宗……我们王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郭定国给王彪解掉了麻绳,这时王莽走了过来,说:“国哥,来,弄到我背上,我背他回去。” 郭定国把一直抖个不停的王彪扶上了王莽的背。 身强力壮的王莽很快就把王彪背回了他的家,刘梅和西山村的人也跟着回去了。 一直跟着王莽和刘梅的还有刘队长和他的手下,刘队长决定,对今天的事情要做一个记录——因为西山村也有人开始神秘失踪,而且还是小孩。 刘队长一行人刚刚走进王彪家的院子,只听得刘梅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妈的,不会又出啥事儿了吧?”刘队长骂了一句,赶紧冲进了王彪的家。 只见一直抖个不停,吱吱唔唔说不出话的王彪用颤抖的手一直指着王小二的房间。 而刘梅和王莽则站在王小二的房门外,睁着惊恐得眼睛望着里面。 只见王小二一丝不挂地站在房间里,眼睛翻白,面如死灰,像个小僵尸一样在他的房间里机械地走来走去。刚才刘梅的那声尖叫似乎也没有将他唤醒。 “王莽!”刘队长大喝一声,“你他妈的不是说王小二失踪了吗?这不是在他房间里吗?” “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回来了。我下午的确是到处找了,包括他的房间,都没有人。” 王小二在房间里走着走着,却忽然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九回 王莽看到小二倒在了地上,赶紧跑过去把小二抱起来,放在床上。 小二的身体有点发冷,头发似乎还有点湿乎乎的。 刘梅也跑过去,怯生生地看着小二。 这孩子,还是她的儿子吗? 不管是不是小二,他总算回到家了。 王莽一边掐小二的人中,一边叫刘梅去拿热毛巾给小二搭热敷。 很快,小二醒了! 见到王莽,叫了一声小叔。 见到刘梅,又叫了一声妈妈。 刘梅挨过去,左摸摸右看看,确定小二没什么事情了,抱着小二开始大哭。 小二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围观的人。 刘梅责备地问道:“你今天跑到哪儿去了?害我们这么多人去找你。你爸爸为了找你差点死掉了。” “我……我一直都在家里啊?我只是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梦见天气好热,太阳一直照着我,我热得受不了,然后就跑到清溪里去洗澡。” “洗澡?洗澡以后呢?你到哪儿去了?” “洗澡以后我就在清溪的岸边睡着了啊,然后就不知道了!” “你在梦里睡着了?” “嗯,感觉像真的一样!” 这个时候,众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指向了王莽。 围观的村民都说王莽是不是看花眼了? 王莽起初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如果小二在房间里睡觉,他绝对不可能看不到,也不可能找不到。 但是,为什么小二突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对了,郭定国看到过小二在清溪里洗澡。 “定国,国哥,你看到过小二在清溪里洗澡对吧?” 郭定国挠挠头,皱皱眉说道:“我只是晃了一眼,觉得在清溪里洗澡那小孩有点像小二,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小二。” “肯定是,除了小二,还会有谁?” 王莽似乎要证明自己的判断没错,但缺少证据。 “都别争了,”刘队长插话进来,“估计小二有梦游症” 啊?众人一惊! “一般小孩子都有可能梦游,只不过有的人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梦游,有的人则会走很远。在梦游当中的人不容易被外界的事物唤醒,看到的仍然是自己梦境里的东西,但也有可能把外界的东西加入自己的梦境里。” 刘队长这么一解释,众人纷纷点头,小二的确有可能是梦游去了,而村民们都在歇凉,很少在地里干活的,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看到小二。 王莽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但愿真的像刘队长所说的那样。 可这会儿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王彪,虽然脱掉了湿衣服,裹上了一床厚被子,可还是筛糠似的浑身发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今天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但他确信,自己在幽灵潭里看到的那个影子,那的确是小二。当他在深潭里抓住小二的手的时候,小二却突然很邪恶地嬉笑着说:“嘻嘻……我抓住你了!” 但回到家里,小二却在房间里。 难道真的是梦游?难道是他王彪在幽灵潭里出现的幻觉? 但愿一切都是幻觉! 第三十回 小二醒过来以后就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只是…… 刘队长说了,以后小二睡着的时候要有个人在身边照看,以免小二真的出什么事。 俗话说久走夜路容易见鬼,这常常梦游的小孩,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也指不定会撞上什么东西。 有可能小二已经淹死了,谁知道呢? 那么,现在躺在小二的床上的这个“小二”又是谁?是真正的小二?还是在小二的身体之内包藏着另外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 刘队长开始问起郭四失踪的事情,问郭四出走之前有没有谁见到过郭四。 郭定国倒是见到过失踪前的郭四,那正是郭四从清水村出走的那天早上。 他一大早来到地里干活,看到郭四神色仓惶地从他家走出来,带着些衣物和干粮。 郭定国问他:四哥,你要到哪儿去啊! 郭四只是说要出一趟远门,却没有说要到哪儿去! 却不知道,郭四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刘队长却告诉众人一个吃惊不小的消息:“之前在清溪中发现的那颗死人头,有可能就是郭四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郭四就是遭了什么不测了? 极有可能!但仍然没有足够的证据。 刘队长继续问:“那你们有没有谁见到过出走前和出走时的郭季明?” 在场的清水村村民都纷纷摇头说没有见过! 郭季明是晚上出走的,有村民说。 “你怎么知道?”刘队长问。 “郭大爷说的!”村民回答。 “郭大爷,又是郭大爷。你们就那么相信郭大爷?” “他……毕竟是我们的村长,也是我们郭家家族的族长啊!” “那要是我告诉你们,郭季明也许根本就没有出走,你们信吗?” 众人又是一惊,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如果郭季明没有出走,那郭大爷为什么会对郭家村上上下下的人说郭季明出走了?而且,自那以后,郭家村全村的村民,甚至包括西山村的村民,都再也没有见过郭季明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郭国强忽然说话了。“刘队长,郭季明出走的那天晚上,我正好半夜起来上厕所。因为我家在村西边,要出村子,有三条路,一条是翻过金蛇山的山坳口出村,一是从村东口的那条路出村,还有一条就是从村西头经过我家、李金花家,然后顺着清溪的岸边一直过了清溪桥,也就出村了。那天晚上我上厕所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举着火把从我家门口那条路上走过,我和郭季明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的那张脸我绝对不会认错。我知道他和李金花发生了那事儿,也知道他早就想出走,本想叫住他,可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也就算了。我一直看着他走过了李金花的家,然后又走到了清溪的岸边,顺着下游走去,一直过了清溪桥。然后我就回到房间睡觉了。” 刘队长若有所思,他原先的推断看来不能成立。这个失踪的谜案陷入了僵局。 其实他也不能确定那颗死人头到底是不是郭四的,只是现在围观的村民很多,他想故意这么一说,看会不会有人露出马脚。 刘队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有人露出什么马脚。 只有一个人,听到刘队长说郭四死了的时候骇异得心惊肉跳! 不过,众人不会看到一个人的内心反应,当然,刘队长也不会看到。 一个善于伪装的人,是不会把内心的反应写在脸上的。 一切都还是一个巨大悬疑的迷,一个未解的甚至可能找不到答案的迷。 晚饭的时间到了,围观的村民纷纷散去。 刘队长也交代了几句好好照顾小二的话,向刘梅和王莽、王彪告了辞,带着他的手下赶回了县公安局。 第一卷 11    第三十一回 刘队长和他的手下赶回了县城,吩咐其中的一个手下对今天下午的事情做一个笔录,然后,他带着另一个手下赶往县医院。 他想要从郭青山和李金花那里获得更多信息。 郭青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郭季明和李金花之间发生的那事儿,之后郭季明病了如何如何。 李金花所说的情况和郭青山所说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刘队长一点头绪都没有了,死人头消失了,王茂、张军还有小李姑娘的尸体都处理掉了,王茂的父母也都烧了。 所有的线索似乎一下子就断了。 不,还有一个线索,他似乎给忽略了,李金花是被那颗死人头附身之后唯一没有出事的人。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李金花身上被桃木剑刺了一剑,解掉了李金花身上那种和王茂和张军同样的毒。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过去! 郭大爷向刘队长哀求道:“队长,请你放我回家吧!我已经这么久没回家了,现在就大伟一个人在看家,我不放心啊!” “回吧回吧,反正你这劳什子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和李金花都可以回了。希望你们那两个村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第二天一早,郭大爷来到李金花的病房,他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给我的父亲和郭正勇道了别,却唯独没有和李金花说话,也不看她,好像李金花完全不存在似的。 郭大爷回到了清水村,可清水村并不会因为郭大爷回来而更加安宁。 他刚一到家,就听到村民们大呼小叫着往郭家村里那口堰塘奔了去。 郭大爷赶紧叫大伟出去打听一下出什么事儿了。 大伟隔了一会儿跑回来说:“爷,郭全贵的儿子被淹死了,在堰塘里浮着呢!” 郭大爷想用力站起来,可他觉得自己好像没了力气一般。 最近这段时间清水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这个当族长兼村长的,却什么事都做不了一般。 他叹了一口气道:“造孽啊……!”便呆呆地倚在自家的躺椅里。 也许郭大爷已经对这一切感到心力交瘁了,毕竟,他已经年届七十。 郭全贵的儿子叫郭文,郭文淹死之前在堰塘里洗澡。和郭文一起洗澡的还有郭武,郭文的堂哥,也是郭全贵的大哥郭全富的儿子。 郭文小小的身体在堰塘里泡的得发胀,肚子鼓鼓的,看来呛了不少的水。 郭全贵抱着儿子郭文的身体嚎啕大哭,“老天爷,我郭全贵没做过啥子坏事,为啥要这样惩罚我啊?呜呜呜……” 郭文平时很乖,见到村里的各家各户的人总是叔叔婶婶地叫着,很招人喜欢。 这样可爱一个小生命,却这么早就走完了生命之旅。 郭文的堂哥郭武死死地抱住他的父亲郭全富,生怕有人把他拉走了。 炙热的太阳当空烘烤着大地,而郭武却抱着郭全富浑身打哆嗦。 郭全贵狠狠地望着郭武。如果郭武没有带郭文到堰塘里洗澡,郭文就不会淹死。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这种假设不能改变现实。 郭武不敢回头看郭全贵,更不敢看郭文的那双眼睛。 那双童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郭武,死不瞑目。 郭文十五岁,郭武十六岁,他们的水性都很好。 平日里,大人都不反对他们到堰塘里洗澡。 但今天,这两个水性很好的孩子却淹死了一个。 郭家村的这个堰塘并不深,最深处不过两米,其余的地方都是浅滩,塘边长满了青青的水草。 这口堰塘还是搞农村公社那阵子清水村的村民集体修筑起来的。 从来没听说过这口堰塘淹死过人。 唯一的一次,是郭正龙的老婆想不开要跳堰塘,后来被郭正龙给救起来了。 郭正龙的老婆说她的男人不喜欢自己,喜欢堰塘里的女鬼。 大家都把郭正龙老婆的话当成疯话,没人相信她。 这堰塘里从来没有淹死过人,怎么会有女鬼? 也许只有死去的郭文知道,这堰塘里到底有没有女鬼。 郭武清晰地记得,郭文死之前,连续在水下溺了两三次。 郭文说今天游起来好费劲。 后来,郭文又对郭武说水底下有只手在拉他的脚。 郭武只当是个玩笑,便回了一句:“有个鬼在拉你的脚吧?哈哈。” 过了一会儿,郭文又像扎猛子一样沉到水下去了。 这一次,郭文很久都没有浮上来。 郭武慌了,在郭文消失的水下到处摸,可什么都没有。 摸了好一阵子,郭武害怕起来,他回忆起郭文的话:有人在水下拉他的脚。 也许,真的是有人在拉他的脚,不然,郭文这么好的水性,怎么会…… 郭武跳上岸,爬到堰坎上面,向全村的人呼救。 众人赶到堰塘的时候,只见郭文面朝下浮在堰塘里。 不管男人女人,只要是会水性的都跳进了堰塘,把郭文拖上了岸。 郭文睁着一双惊骇的眼睛,气息全无! 接下来 恸哭不已的郭全贵和他的老婆把郭文的遗体抱回了家。 郭文被淹死的消息让清水村的村民问着流泪见者伤心! 翌日,郭文被安葬在清水村东南口的坟场,那一排少年而亡的墓地里。 第三十二回    我一直希望噩梦早一点结束,这对我,对你,对清水村和西山村这两个村子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我告诉爸爸,说我要回家。 我感到有点累。 郭正勇一个人留在李金花的身边。 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 有些事情,我可以阻止。 我知道我看到的和我梦到的,我知道哪些事情会发生。 昨天晚上,我梦见郭文拼命地想要拉住我的手,叫我救他。 “文哥哥……”,我一直在梦里呼喊着。 我知道郭文出事儿了,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谁? 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我的头脑有点迷糊。 我对爸爸说:“用抽水机把堰塘的水抽干吧!那塘底束缚着文哥哥的魂魄。” 爸爸点了点头,说要请郭大爷出来说这个事情。 回到清水村,爸爸对郭大爷转述了我的话。 郭大爷沉思良久,没有说什么,只是召令了全村的人,打开堰塘的水闸开始放水。放不出去的,就用抽水去抽到了水田里。 堰塘的最深处,赫然伸着一只手,那般苍白,那般肿胀,那般狰狞,仿佛从地狱里伸出来,要在这个世界抓住一个殉葬品。 众人惊骇,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半步。 郭大爷叫了郭定国,郭国强,还有爸爸,四个人开始一铲一铲的刨那只手周围的泥浆。 一个女人,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被淤泥活活掩埋的女人。 众人把这女人的面部清理个干净,才猛然发现,那竟是郭麒麟去年过门不久的媳妇,去年过门后,过了几天就说是回娘家去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惨死在这塘里。 而郭麒麟,清水村里唯一一个半疯半傻有点智障的人,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厚道像阿甘一样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阴毒之事? 众人开始议论郭麒麟是如何罪恶如何人面兽心的一个人。 爸爸却想到了关键的问题。 “有谁知道这姑娘的来历?” 众人摇摇头。 “是谁介绍这姑娘给憨憨傻傻的郭麒麟当媳妇儿的?” 众人还是摇头,不时有人插话说:“去年不知哪儿来的一个媒婆,说要给郭麒麟介绍一个大姑娘。大家都想这是喜事儿啊,也没往深处想。你一说,还真没人认识这个媒婆,更没有人认识这个姑娘。也不知道她娘家人在哪里!” 一个来历不明的媒婆,带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结果,这个姑娘却这样离奇地死在了清水村的堰塘里。 而郭文溺水身亡之前,说有一个人在水下用手抓他。 众人不禁联想到郭文的死,可能就是被这个死女人的手给拖下去的。 可一个死去的女人,怎么会能力去拖一个活人? 莫非,这女人的魂魄就在这塘里? 第三十三回 谁都不会注意到清水村里的这个智障。 但是,一个智障取了一个新媳妇,这件事还是传遍了乡里。 当然,一个正常的女人恐怕都不会选择一个智障的男人作为自己的丈夫。所以,新过门儿的媳妇借口回娘家看爸妈然后永远地逃跑掉,这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当去年郭麒麟的新媳妇消失的时候,人们只听到郭麒麟说媳妇儿回娘家了,没有谁会想到,这个新媳妇,却是被人活活埋在这堰塘的淤泥里。 最隐秘的恐惧也许不是来自于虚幻的时间和空间,而是来自于背后那只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出现并且把自己置于死地的双手。 更恐怖的是,你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就想这新媳妇一样,不知道自己会葬身在这淤泥里,身上还被压着一块大大的石头。 郭麒麟,真的是智障吗? 他是,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没有人怀疑过他的智障的表象。 大家都叫他麒麟,一种神兽的名字,村子里的人只知道这是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字,可没有人知道他父亲为什么给他取这个名字。 麒麟的父亲几年前去世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父亲为什么给麒麟取这个名字,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村民们关心的是哪家的母猪下崽了,谁的儿子从外面寄钱回来了,还有谁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如何如何。 很多时候,那些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其实会引来很大的麻烦;就像麒麟,人们都觉得他呆呆傻傻的,但他们不知道麒麟的内心世界,更不知道,麒麟那张面皮之下,是否还是原来那个呆呆傻傻的麒麟。 回到清水村的头一个晚上,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清凉的夜风从山沟里一直席卷到堰塘的堰坎上,我的身体落在了堰坎上。 有一个人坐在堰坎上,面对着一湾碧水的堰塘幽幽咽咽地哭泣。 我走过去,想走过去看是谁在哭。 那好像是麒麟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那个人背对着我,一直在抽泣。 我走过去,想伸手过去拍拍他,但又怕惊吓到他。 其实,我也怕吓到自己。 我离那个背影只有几步的距离。 “麒麟,是你吗?麒麟……” 他的头,慢慢地转过来,可我看到的,还是他的后脑勺…… 我猛然一惊,睁开双眼。天,已经麻麻亮了。 我回想着那依然鲜活的梦境,一个没有脸的人,那意味着什么? 第三十四回 麒麟的父亲前些年去世了,他的母亲也早亡,留下这个年近四十的儿子孤苦无依。 不过麒麟虽然呆傻,平时待人却也老实厚道。所以村民都还比较喜欢他。平时如果谁家煮了好吃的东西,或者有不穿了的旧衣服,都会拿给麒麟。 但是,自从在清水村的堰塘里发现了麒麟刚过门的媳妇的死尸时,大家对麒麟的看法都有所改变了。一个半疯半傻的男人,怎么会如此残忍地将自己刚过门儿的媳妇置于死地?而且还将自己的媳妇儿沉尸于堰塘底?还用淤泥掩埋并且用大石头压在上面。 可话说回来,一个半疯半傻的男人怎么能够以这种很有心计的手段杀死一个女人?而且居然还不留什么痕迹呢? 显然不大可能。 那么,从这个分析只能得出两个结论:(一)郭麒麟并不疯,(二)这个女人不是郭麒麟所杀。 郭麒麟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智障,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 那么,只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郭麒麟不是杀死这个女人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这件事情在清水村和西山村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陷入了一种惊慌的状态。 你想想,先是出现了死人头。然后死人头又让人变成了怪物。被死人头咬过的人也变成咬人的怪物。 现在,清水村的堰塘里又发现了沉尸于淤泥里的女人,这还怎么得了? 这两个村子真是不得安宁了。自从那颗神秘的死人头出现之后,清水村西山村就怪事连连。大家都担心,这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更可怕更离奇的事情。 发现女尸的当天,郭国强跑到公社给刘队长打了电话。 刘队长第二天就带着法医着急忙慌地跑到清水村的眼塘里,赫然看到一个全身泡的发胀,而且腐肉已经变成了墨绿色的尸水顺着身体的破口流泻出来,难闻至极。 法医对女尸的头发,皮肤,牙齿,指甲等等进行了采样,马上带回了县公安局。而刘队长则对村民调查关于这个女人的情况。 女人的面部接近高度腐烂,但因为埋在淤泥里,所以大体上保持了面部的完整。受调查的村民只能说出这个女人曾经是郭麒麟去年刚过门的媳妇,但是其它的却一无所知——包括这个女人的来历,包括去年那个媒婆的来历,没有人知道。 而唯一可能对事情很了解的郭麒麟却是个半疯半傻的男人。 刘队长把郭麒麟带到这个女人身边,问道:麒麟,你认不认得这个女人? 麒麟却只是傻笑道:死了,呵呵,死了,又死了一个。 什么又死了一个?刘队长不禁有些生气了。 村民说道:麒麟虽然半疯半傻,但是哪儿死了人他都清楚。前些日子西山村那边王茂把他老爸老妈咬死了,王茂也变成了怪物,这些他都知道。还整天唠叨着什么“又死了一个”,这个都快变成他的口头禅了。刘队长,这女人到底是不是麒麟给杀死的呀?要真是他的话,那咱们这个村子就真不安全了。 刘队长说:现在还不能判断郭麒麟是否有杀人嫌疑,我们要带他回县医院精神科做一个鉴定。如果鉴定出来他的智商和精神不正常,那么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你们不必过分担心。 刘队长把麒麟带走了,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没等大家缓过这口气,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第二天一早,惶恐的村民们便传说那个女尸又趟到了原来被挖起来的地方,村民们跑到堰坎上去看,那女尸果然又趟回了原地。而她的左手还是那种可怖的姿势,斜着向上伸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又像是指着某个地方。 第三十五回 刘队长又来到了清水村,并把法医鉴定结果对大家伙说了:这个女人,死于白磷中毒。而郭麒麟,经过县医院精神科鉴定,确实是智障,并且存在一定的精神障碍。 如果那个女人死于白磷中毒,那么,谁又是那个下毒的人?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这天早上发生在堰塘里的怪事。本来从淤泥里被大家伙抠出来的女尸,又回到了把她挖出来的地方。 刘队长惊诧不已,难道说,这个女尸会走路?赶紧奔向了清水村的堰塘,那女尸果然又躺回到原先被挖出来的地方。 女尸的手势很奇怪,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指着什么地方。 刘队长朝女尸的手指的方向看,正是金蛇山。难道,这金蛇山有什么蹊跷?这金蛇山有一个山坳口,翻过山坳口就是另外一个村子。莫非凶手是山坳口另一边的人? 刘队长开始问起金蛇山背后那个村子的情况,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回道:金蛇山的背后是罗家湾,也叫罗湾村,因为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罗,因此得名。 刘队长给女尸拍了照,准备拿到公安局对这幅照片做一个修复,并请郭国强和他到县公安局走一趟,对这个女人的照片做一个修复后的确认。 刘队长决定在罗湾村调查一下这个女人的来历。 照片修复完毕,刘队长拷贝了好多份分发给他的六个手下,到清水村周边的几个村子,尤其是罗湾村调查这个女人的来历。 三天过去了,关于这个女人的来历谁都弄不清楚。谁都不认识这么个女人。 刘队长又从县公安局调出了那些女性失踪者的照片进行比对,可没有一个女人和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相似。 案情陷入了谜局。针对这个女人的调查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那个媒婆呢?清水村的所有村民对那个媒婆同样一无所知。平白地出来一个媒婆和年轻女人,这种事情,好像是《西游记》里面的三打白骨精采用的招数。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刘队长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等蹊跷的怪事。本县公安局没有这个女人的资料,那其他县市公安局有没有这个女人的资料呢?他决定把这个女人的图像资料传真给省内各个公安局,让他们协同调查这个女人的情况。 一个星期后后,刘队长陆陆续续收到了省内各个公安分局的回函:没有和这个女人同样特征的失踪者,也没有人认识这个女人。 这就奇怪了,刘队长是越想越想不通。一个黄花大姑娘,这样消失了难道没有人知道?难道这姑娘是个孤儿?可即便是个孤儿也可能有个三亲六戚吧?如果没有三亲六戚,至少有人认识她吧? 可是,好像没有人认得这个女人。她好像凭空而来,可没有凭空消失。 刘队长忽然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从堰塘里钻出来的?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继而又觉得好笑,这怎么可能呢? 我记得这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还记得那个介绍这个女人给麒麟的媒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出现在我梦中的那个没有脸的人,那分明是一个男人。一个没有脸的男人,和一个已死的女人,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那个男人,坐在堰坎上哭泣,难道是为了悼念这个死去的女人? 这个男人是谁?我在脑海中过滤了清水村甚至西山村的每一个男人的影像,可没有一个是没长脸的——这简直是废话。不过,我记得那个男人的后脑勺,我记得他的背影,好熟悉的背影,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我忽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堰塘里,不止这一个女人的尸体在里面,说不定,还埋着另一具,甚至更多的尸体…… 第三十六回 这一天,我决定到麒麟家,看看麒麟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从小到大,麒麟给我的印象都是一个呆呆傻傻的男人,嘴里常常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他不仅有些呆傻,而且说话还口齿不清,常常要让人去猜他到底说的什么。 麒麟虽然呆傻,但是会做饭,只是炒菜极难吃,所以一般不会有人在麒麟家吃饭。 我走进麒麟家的堂屋,跟别家的堂屋没什么两样,堂屋的神仙排位上都供奉着观世音、财神及如来佛祖等。他家里的家具摆放得有些凌乱,但地面上比较干净,看来麒麟经常扫屋。 麒麟此时正在做午饭,看到我来,便问道:晓……晓东,喝……喝水。 说着他便要给我倒开水。我看到他的手颤巍巍地拿着水壶,生怕他手中的水壶随时会掉下来,我就说不用了我不喝。他还是给我倒上了水,可我不敢喝——我确实怕里面会有毒,或者某种迷幻剂。我之所以这么忌讳在麒麟家里吃饭喝水,是因为清水村村民一贯的习惯——从来没有人在麒麟家里吃过一顿饭,喝过一口水。仅仅是因为对这种习惯的敬畏吗?对于这件事我曾经向父亲求证过,父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推测因为麒麟是个智障,所以大家都觉得他们家的饭菜水土什么的可能有问题。 我手里端着一茶缸的水,却没有往嘴里送,麒麟问道:晓东……你……怎么不……不喝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说,我现在不口渴,不想喝水。然后谢过了他。 他有些闷闷不乐,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我……我知道……其实你们不喜欢我。 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凶,好像发现了我心里的想法一样。他还一直在那里唠叨:你们……一直都不喜欢我。 我想安慰他,便说:不是这样的,麒麟,其实我们一直都很喜欢你。但是,现在村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在堰塘里发现了一个女人,她死了,你知道吗?那个死掉的女人就是你去年刚过门而媳妇。 他却面无表情,喃喃地说:死了,活了,又死了一个。 又是那一句让人发寒的口头禅,不过这一次和上次那句话有一个字不同。 我急切地问道:麒麟,你知道她死了?她为什么会死?你知道吗? 麒麟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又说了一句:活了,死了,又死了一个。 一个字的差异,或者说,说话顺序的差异,让我直觉:麒麟肯定知道些什么。 我追问:麒麟,你说说看,到底是谁把那个女人杀死的,到底是谁?你快说呀? 我有些着急了。麒麟显然被我急切的追问吓到了,仿佛看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惊惧地缩到灶屋的角落里,瑟瑟缩缩地哀求:不……不要过来,我……我不会告密的,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 灶里的柴火还在燃烧着,麒麟却仿佛见到鬼了一样。我快步冲进了麒麟的灶屋,猛然间看到这间黑黑的灶屋的一面墙壁上一个人形白影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难道大白天的还会见鬼? 麒麟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不敢说,他的房间里说不定有某种人们所看不见的东西。 麒麟还在瑟缩着:他……他对我说话,叫……叫我不许说,不然……他……他要吃掉我。 谁要吃了你?墙壁上那个白影? 麒麟一个劲儿地点头,跟机器人似的。 他是谁?你见过他吗?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吗? 麒麟又像拨浪鼓似的摇头。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个白影是人是鬼,更不知道这个白影的真面目。可大白天的,鬼应该不会这么大胆子跑出来吓人吧?更何况,麒麟这种呆呆傻傻的人,活人吓到他的可能性最大。上次村子里发生了怪物事件,麒麟都像看热闹似的,但这次他却不同,他真正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麒麟继续说道:他说……他是鬼,每……每天晚上……他都说要吃我,我怕…… 我的后背升起一阵寒意,难道这个“鬼”每天都会光临麒麟的小屋。我感到不可信,但又想麒麟应该不会撒谎啊?我觉得这可能是这个女尸谜案的突破口。回到家后,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父亲。父亲瞪了我一眼说:以后不许一个人去郭麒麟家,别家也不要去,我现在觉得哪家都不安全。今天晚上我叫上郭定国郭国强到麒麟家外埋伏起来,看是否会发现什么特别的状况。 奇怪的是,父亲和郭定国郭国强三人连续蹲了两个晚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看到什么鬼影,更没有听到麒麟的房间里发出什么古怪的声音,难道这只鬼会进入麒麟的大脑并告诉他保守秘密,不然就会吃掉他吗? 不,我开始怀疑威胁麒麟的并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一个人。三天之前的中午,正是阳气最重的时刻,鬼魂是不大可能跑出来撒野的;其次,这个人一定发现了我在麒麟的家里,所以这两天为了避免被撞破,所以不再扮鬼吓麒麟了。 那么,这个扮鬼的人就是整个谜团的关键人物。但这个人是谁?麒麟说他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 第三天晚上,父亲和郭定国郭国强三人没有再进行埋伏。恰是这第三天晚上,神秘的“鬼魂”再次出现。翌日,麒麟似乎比以往更加疯傻了,逢人便说:鬼,鬼,不说话的鬼,说话的鬼,要……要杀死我。 不说话的鬼?说话的鬼?我又想起麒麟以前爱说的口头禅。死了,活了,死了,又死了,真是奇怪的口头禅,可我觉得,这是有用意的。对以前的口头禅,我目前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也许意味着死人头什么的,也许还意味着别的什么。但这一句口头禅,让我把怀疑的苗头直接指向了村子里的一个人——第十一户人家,哑巴郭兴全,和他的瞎子老妈。 哑巴不会说话,那么就是“不说话的鬼”,哑巴突然说话了,变成了“说话的鬼”,果然是深藏不露。 我心里暗笑:哑巴,看你平时装得挺像的,这一次,我要彻底揭穿你虚假的面纱。 第三十七回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父亲:爸,我听麒麟这两天说的口头禅很奇怪,他说什么不说话的鬼和说话的鬼,我想这是不是指的郭兴全?他平时是个哑巴,也不说话,但是麒麟可能听到他说话了,所以一个哑巴从“不说话的鬼”变成了“说话的鬼”,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父亲皱了皱眉,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而且更巧合的是,他和郭定国郭国强在商量如何在麒麟家周围如何埋伏的时候郭兴全正好经过,并且咿咿呀呀地同他们几个人打招呼。他们几个人没有理会郭兴全,因为平时都认为这么一个哑巴根本听不到什么东西,也不会说话,根本没有把他和麒麟家出现的那个白影联系起来。父亲决定把这个情况告诉刘队长。 刘队长正对这起案子焦头烂额呢!父亲提供的线索让他眼前一亮,没准清水村这个特殊人物是这个案件的突破口呢!犯罪学上有一种人,被成为高智商犯罪,或者伪装能力极强的罪犯。刘队长说:我看这郭兴全有嫌疑,村子里最不会被怀疑的人是他,但是正是因为这个最不被怀疑的身份,他有可能做出最让我们预想不到的事情。 说到这个郭兴全,不得不说一下他的瞎子老妈。郭兴全是十岁的时候跟着他的老妈来到郭家村的。当时,村东头和郭青山家挨着的郭青海是郭家村的村长,也是郭青山的隔房的堂弟,说是堂弟,其实也只比郭青山小个两三岁。 郭兴全本姓方,但自从他老妈嫁给了郭青海,他也就跟着郭青海姓了郭姓。郭兴全的瞎子老妈姓孟,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叫她孟婆婆。孟婆婆嫁给郭青海的时候温柔大方,是村里出名的好媳妇儿,左右邻里无不称道。可是二十年前,这孟婆婆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瞎了。当时,郭青海身染一种怪病,远近的医生来了都说从没有见过这种病,无法医治,也不敢擅自下药。听村子里人说,孟婆婆当时甚至请了仙娘婆来作法,还是郭青海的病情还是没有任何好转。仙娘婆最后对孟婆婆说:郭青海身上丧气重,要哭个三天三夜的丧才能好。 孟婆婆照着仙娘婆的办法做了,三天之后,郭青海仿佛病突然好了一样,整个人像年轻了好几岁。可是,郭青海却好像变了一个人,说话做事打招呼都仿佛变成了郭青海的亡妻,据说郭青海的亡妻也姓赵,和郭青山的亡妻赵氏恰是一对姐妹。仙娘婆知道自己坏了大事,便赶紧请人把郭青海绑了起来,要重新作法,作了法,又对孟婆婆说:再哭个三天三夜的丧,才能把真正的郭青海哭回来。郭青海之所以生病,乃是因为亡妻赵氏附体在郭青海的身上。 孟婆婆照例哭了三天的丧,郭青海却再也没有好转,仿佛跟没了魂儿的人一样。孟婆婆哭丧的第二天,郭青海便两眼一闭,双脚一蹬,死了。孟婆婆这一次由假哭丧变成了真哭丧,假灵堂也变成了真灵堂,孟婆婆守了七天的夜,也伤心地哭了七天,最后终于哭成了一个瞎子。 我不喜欢郭兴全,因为他老是捉弄我们这些小孩。我也不是很喜欢孟婆婆,因为她虽瞎,但是她的耳朵特别灵敏,很细微的脚步声都逃不出她的耳朵,我们这些村子里的小孩甚至一度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瞎了。自从郭青海死了以后,孟婆婆嘴里便不时冒出些恶毒的诅咒,似乎要诅咒害死郭青海的仙娘婆。凑巧的是,那个仙娘婆在郭青海暴死的几个月后离奇暴毙——据说,是因为心脏病突发。 不管这事的来龙去脉怎么样,事情总会有一个了结的。自从麒麟冒出一句新的怪异的口头禅之后,自从我把我的怀疑告诉父亲,父亲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刘队长之后,郭兴全便作为犯罪嫌疑人被刘队长带走了。令人失望的是,刘队长想尽了各种办法,却无法从郭兴全口中撬出哪怕半个字来——难道是我们的怀疑有错?刘队长不能长期拘留郭兴全,只好让他回到清水村。刘队长又反复看了对郭兴全48小时的监控录像,郭兴全仍然没有表现出丝毫会说话的样子。 正当刘队长快要失望的时候,却看到睡梦中的郭兴全的嘴唇仿佛动了动,而且动了不止一下。刘队长立刻倒回了录像带,再一次仔细观察了郭兴全当时的口型,并将当时的同步录音放到了最大。以刘队长多年的办案经验,他能看懂百分之八九十的唇语。让人惊骇的是,同步录音里出来的声音仿佛根本不是人说的话,而是某种气流冲出某个洞穴形成的一种气声。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郭兴全梦里发出来的那种声音就好像是来自地狱。 刘队长一个人在夜里听着这声音也觉得阵阵寒意仿佛变成了毛毛虫在自己的后背上爬来爬去。他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于是关掉了声音,一遍一遍地看郭兴全的口型,那口型好像再说:“不晓得,不断,我四脚泥!”什么跟什么啊?这显然不对,应该是:“不要说”,对了。“不然”,应该是这两个字。“我吃掉你”,啊??——这,不正是麒麟所说的鬼对他说的话吗? 刘队长感觉一股深深的寒意正在捏紧自己的心脏,仿佛随时会把自己那颗心捏碎一样。这?这也太离奇了吧?一个白天不说话的哑巴,到了睡觉的时候却说话了,发出的还是这样一个恐怖骇人的声音,莫非,这郭兴全的哑巴完全是伪装出来的?可是,听村名们讲,郭兴全十岁跟着他老妈来到清水村的时候就是哑巴了呀?他有必要一直这样伪装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十八回 刘队长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了,清水村发生的一系列案件让他没法入眠。加入公安队伍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人们常常说,最直接的恐惧来自于人类的残忍和阴暗面。但是,刘队长却觉得,最深邃的恐惧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未知现象。以及这些未知现象所引发的灵魂深处的恐慌。 刘队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不断思索着一个问题:一个哑巴,怎么会在睡着的时候发出这种可怕的声音?他不禁想到先前的死人头事件,想到清水村出现的怪物,以及被附体的张军,难道,这哑巴也被附体了吗? 可是,死人头已经销毁了。张军、小李姑娘、王茂还有被它咬死的老父母的尸体都已经销毁了。应该没有可能再出现死人头附体之类的事情吧? 夜,越来越深了。县公安局,刘队长的办公室里,对郭兴全的监控录像还在不停地播放着。睡梦中的郭兴全重复着那一句话:“不要说,不然,我吃掉你……”,监控录像定格在这一秒,“我吃掉你……” 远处的街灯那昏黄的光投射进刘队长的办公室里,忽明忽暗。夜风吹拂,树影斑驳,如鬼影一般跳动。那跳动的树影好像活物一样,映在刘队长办公室的墙面上,但刘队长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只是觉得有些困了,连续几天熬夜,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脑海里忽然想到自己的老婆小娟和女儿刘诗语,朝着她微笑。 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小娟和女儿呢?他一定是太疲倦了。他慢慢地合上眼睛,却在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他的烟幕上仿佛出现了小娟和诗语的影子——她们都身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他猛地睁开眼,没有什么影子。 幻觉,他想,那一定是幻觉,一定是自己太困了。他决定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在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的单人床上躺下来。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夜风仿佛吹着那些斑驳的树影,诡异地飘进了刘队长的办公室。监控录像定格在了郭兴全的那最后几个字:“我吃掉你……”,这个画面在黑白电视上循环播放着,没有声音。不一会儿,那一直被定格的画面居然开始向前滚动了,画面中的郭兴全竟然从他自己的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下了床。他邪恶地朝着监控着他的摄像机看了看,只见他双眼血红,散射出一种可怕的光芒。他的瞳孔不停地放大,放大……直至那幽暗深邃的黑色充斥了他整个眼睛,将所有布满血丝的眼白都染成了黑色,就像两个没有尽头的黑洞,会吞噬掉所有望向这双眼睛的灵魂。 拘留室的那扇门本是牢牢地锁着的,郭兴全居然轻易地将那扇门打开了。郭兴全消失在监控录像的画面里。 刘队长的办公室门外,一串“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那声音停在了刘队长的办公室门外。门把手在转动着,仿佛有一只神秘的手在扭动着这门把手。门开了,对流的夜风穿过整个办公室,哗哗作响。 没有人进办公室,只是夜风在不安分地喧闹着,仿佛要提醒睡梦中的人们,将被子盖得严实点。 刘队长睡得很熟,身上搭着一床薄薄的毛毯。睡梦中,他感觉到有一双纤瘦的在抚摸着他的身体。那好像是小娟的手,那双手有些冰冷,还在微微颤抖着。他听到小娟在他的耳畔轻声呼唤着他:“大刘啊,亲爱的老公,不要离开我好吗?不要去清水村了,那地方太邪!” 刘队长侧着身,紧紧握着从自己身后抱着自己的那双手,那么真实,只是,那双手,还是那样冰冷。“小娟,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的呼吸怎么也这么冰凉?” “大刘啊!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我现在天天做噩梦,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担心。你不要再去清水村了,如果你再去管这个案子,我就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刘队长说着,转过身来,正对着他的,竟然是郭兴全那张苍白的可怕的脸,还有那双如黑洞一般幽深的眼睛,正在幽幽地看着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猛地一个激灵,想到这一定是梦,没错,一定是梦。他大吼了一声,希望自己从梦境中醒过来。 刘队长从那个梦境中醒过来了,却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一口棺材里。这是一口很大的棺材,足够睡下他们一家人。他从棺材的缝隙里看到,清水村的那些村民正在定定地看着他,有的人在傻笑,有的人在痛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还没有醒过来?他开始在棺材里挣扎,这棺材就像是一道通往地狱的门,如果他再不打开这棺材盖子,说不定会有一个地狱的鬼卒随时会出现,收了他的命。 他开始用手用脚蹬那棺材盖子,这时,那另一半幽深的黑暗中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他想用力地甩开那只手,可是那只手从黑暗里死死地抓住了他。那幽深的黑暗里又传出了小娟的声音:“大刘,救救我啊,是我啊,我是小娟,我好怕,好怕……” 刘队长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身上的衣服已经打湿了。他知道,这是梦,这绝对不是真的,自己身旁躺着的这个人绝对不是小娟。那从棺材另一边死死抓住自己的那个人是谁?可能是郭兴全,可能……是一个鬼魂。 刘队长的心脏收缩得越来越紧了,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从这口棺材里逃出去,他很快就要窒息了。还有那只可怖的手,不知道会将他拖到什么地方去!终于,那该死的棺材盖子打开了。他站了起来,棺材里的那只手还死死地抱住他的脚。他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慌忙从棺材里跳了出来,棺材盖子“啪”的一下又合在棺材上面。这时,那口巨大的棺材却竖立起来,棺材盖子像门一样打开了,奇怪的是,棺材盖子后面竟然是一片乱坟岗。而他蓦然发现,小娟和诗语竟然往那片乱坟岗的深处走去,他发现牵着诗语的手的那个背影竟然是自己。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他定睛一看,自己那个背影慢慢转过头来。天哪,那不是自己,那是郭兴全,那一双黑得可怖的眼睛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看了看郭兴全那蠕动的嘴唇,那口型分明在说:“我吃掉你……”。然后,他看到郭兴全转过身,牵着诗语的小手,诗语的另一只小手牵着小娟,慢慢消失在乱坟岗之中……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棺材后面的那片乱坟岗……棺材盖子“啪”的一下合上了。 第二天,县公安局的公安人员一早就发现,刘队长躺在单人床的下面,身体冷冷的,他死了。单人床被他踢得歪七八糟,已经变了形。他的老婆小娟和女儿诗语不久之后就赶到了他的办公室,哭得死去活来。 那个监控录像还在不断循环地播放着郭兴全睡梦中的口型,“我吃掉你,我吃掉你……”音箱开启着,却全然听不到什么声音。录像里的郭兴全安静地睡着,仿佛他从来没有从拘留室那张单人床上走下来过…… 第三十九回 虽然很多人都渴望知道真相,但真相总是显得很无趣,的确是这样。 想刘队长这样一个精明果敢的人,居然就这样死掉了,而且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死之前也没有任何征兆,这种事换做是谁都很难相信。 刘队长一向是个无神论者,可是,他的信仰在那个噩梦发生的晚上已经改变了。他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 他相信:自己梦里出现的郭兴全一定是真的,他用那双黑暗得可怕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仿佛要吸掉他的灵魂;还有,自己梦里出现的那口大大的棺材,也一定是真的,那棺材盖子就像一扇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清水村一系列谜案的突破口,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可是,他回不去了。 他的灵魂被挡在了那个棺材盖子的后面,那是一片乱坟岗。他隐约可以听到棺材盖子外面嘈杂的声音,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在伤心地哭泣。他听出来了,那是小娟和女儿诗语的哭泣声。 他奋力地踢打着那棺材盖子,可它仿佛一扇钢门一样没有丝毫动静。 我看着他无力回天的样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在我的梦境里见到了刘队长的灵魂,他被囚禁了,被囚禁在另一个世界。我知道这不算什么好事,可对于执着于破解与死人头以及女尸相关的一系列谜团的刘队长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可以让他看到更多真相的好事。 我静静地看着刘队长,看着他瑟缩在那厚厚的棺材门的旁边,无声地哽咽着。其实那就是立于某个空间的一扇门,没有前后左右之分,通常情况下,没有人能打开他,也没有人敢打开它。这样说来,是刘队长自己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泪眼朦胧的刘队长终于看到了我。跑过来问我道:“晓东?你是郭健家的晓东?” 我点点头说:“你在我的梦境里,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我在我的梦境里见到了你。而你,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 刘队长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是真的吗?你意思是我的灵魂已经脱离了我的肉体?” “是的,刘叔叔。”我忽然觉得刘队长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像一个迷路的小孩。 “那……我怎么会看见你?难道你的灵魂也离开了你的肉体?” “刘叔叔,每个人都有来到或者看到这个世界的特别的方式。有的人死后才会来到这个世界,有的人做梦就可以看到,还有的人因为长了一双特别的眼睛,他们天生就可以看到鬼魂。我就是那种做梦就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人。” “晓东,告诉叔叔,我怎样才能回去?”刘队长急切地问我。 “刘叔叔,你是通过那扇门来到这个世界的,现在,那扇门已经关了。一个人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就得用原来的方式回到过去的世界,不然,就只能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那片坟地,就是鬼魂住宿的居所,也许再过几天,那边就会多出一个新坟,那就是你的家。” 刘队长或许感到有些绝望了,便匍匐在地上开始失声痛哭。 “刘叔叔,不要难过,我们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与我们原来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只不过,人变成了鬼魂,有好的,有坏的,当然,也有我们在原来的世界没有见过的异兽,诸如牛头马面之类的。呵呵。”我说着,勉强自己笑了一下。 刘队长似乎控制住了情绪,他必须恢复理智。 “要回到现实世界,首先得保存好你的身体。然后,我们都想想开启这扇门的方法。”我说。 刘队长点了点头,仿佛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遇到什么鬼魂不要怕,你要知道,你现在和他们是一样的了。你在过去的世界是一个公安,现在到了这个世界,你可以继续追查以前的案子。只是……如果二十四小时之内无法找到让你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方法的话,那你就只能留在这里等待着轮回了……” 我从梦中醒来,我知道今天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刘队长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又告诉了郭大爷,然后父亲火速赶到县公安局找到了刘队长的老婆小娟,把她单独叫到一边说了我梦中所见。小娟虽不是很相信鬼神之说,但这个时刻,只要有一线希望可以救活爱人的命,她任何方法都可以去尝试的。 这二十四个小时,波澜起伏…… 第四十回 郭大爷见清水村的事儿把刘队长也牵连了进来,委实感到有些不安。他来到我的家里,和我讲了一些我以前所不知道的事情。 “哎!他不该插手我们村子里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插手。可是,我没办法阻止他。”郭大爷叹息道。 “可刘叔叔是一个公安,他必须调查这些事情。”我回道。 “我晓得,可惜了,他不知道清水村的深浅。晓东,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闯进清水村的人都不得好死吗?” “我……我不知道。”听到郭大爷说起“不得好死”这四个字,我感到毛骨竦然。 “哎!”郭大爷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秘密保守了这么久了,也许有一天终究还是要曝光于人世间。只是我作为郭氏家族的族长,实在不敢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也不想对不起祖宗。晓东啊,你是个好娃,大爷希望你能做一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人。可惜你大爷我……哎!”说完,郭大爷又叹了一口气。 我虽然不知道郭大爷究竟想对我说什么,但我觉得,他那心事重重的口吻背后,一定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不知道这些秘密是什么,也从不主动问。我知道有的事可以问,有的事情,即便我问了,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那……刘叔叔还有得救吗?” “这个……有是有得救,但是……”郭大爷有点迟疑,似乎救不救刘队长就和生或者死一样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如果救了刘队长,那郭氏家族上百年的秘密可能就保不住了,到时候,我怕整个清水村和西山村会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可是,刘队长是被人摄了魄吧?摄魄那个人是郭兴全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郭大爷这个回答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刘队长就只拘留过郭兴全啊!难道还有别人吗? “大爷,我不懂。”我回道。 “要你现在理解这些东西确实有点难……”大爷的话似乎有点问牛答马的嫌疑。 “大爷,不是我不懂,而是有些东西我现在想不通。我知道你有一些事情还没有告诉我,可你晓得,我也是郭氏家族的一份子,虽然我现在年纪还小,但是我自小就很懂事,也看到过很多的事情。死人头从你家院子外的大路边消失的那天晚上,我在梦里看到了。那个死人头没有消失,他一口就把你吃掉了。我还看到那个死人头的样子,有点像出走的大伯——郭季明。”我噼里啪啦把那天晚上自己梦中所见都说了出来。 郭大爷睁着惊恐的双眼,似乎舌头忽然打了结,吱唔地问我道:“你……你……你真的看到了?” 我用坚定的眼神望着郭大爷,只见他全身开始微微颤抖,“作孽,真是作孽啊!刘队长问我的时候,我死活都不承认我那天晚上看到了死人头,我更没有承认那个死人头就是季明,我只是为了守护这个秘密,为了郭家村的上上下下,我不得不一个人承担这种恐惧和痛苦。” “可是,大爷,现在已经不光是你一个人承担这种恐惧和痛苦了,全村老少都在承受同样的恐惧和痛苦。这种恐惧和痛苦甚至已经波及到了西山村。大爷,为了这个秘密是不是还要死更多的人?”我的问题有点咄咄逼人。 “晓东——”,大爷顿了顿,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如果我泄露了这个秘密,不仅清水村的全村老少可能性命不保,甚至方圆十里之内的人都会丧命。” “有那样骇人吗?”我睁大了眼睛,耸耸肩问道,心里却想着,这是不是郭大爷故意在耸人听闻啊!然后我问了郭大爷一个我一直一来很疑惑的问题:“大爷,我听说郭兴全并不姓郭,本姓方,这是不是真的?” 郭大爷点点头,“的确是姓方,可是……” 我打断了郭大爷的话,“是不是他的来历有问题?” 郭大爷瞪了我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是一个平凡人,那肯定勾不了一个人的魂魄,可是,我太不了解他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有麒麟说的那句口头禅:‘不说话的鬼,说话的鬼’,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麒麟所说的这个‘鬼’是郭兴全。可是,郭兴全现在已经回到了清水村,跟以前一样,只会咿咿呀呀,完全没有人想过他可能会说话。而且还有一点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单单去恐吓麒麟?难道麒麟知道一些事情?可是麒麟也是半疯半傻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摇了摇头,渴望地看着郭大爷,希望他能告诉我答案。 “麒麟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大爷想告诉你,还有你爸爸,放弃拯救刘队长……” 大爷本还想说什么。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母亲插话了:“大爷,放弃就放弃吧,如果能对这村子好,就放弃。人总是要死的,好死歹死都是死。既然死了就不用强求再活过来。” 母亲的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好像一个先知在说着什么,又好像一个对生生死死见惯不惊的人。听到母亲这样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父亲倒是很积极,毕竟,刘队长对清水村的案子一直都非常热心。 郭大爷离开了,我却疑惑起来。为什么郭大爷不想刘队长活过来?难道刘队长会对清水村不利?不,他只是不希望刘队长发现清水村的秘密。这样说来,郭大爷希望刘队长不要插手清水村的事情,现在刘队长死了,不是正合他的意吗?而我的直觉告诉我,摄走刘队长魂魄那个人一定是郭兴全,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郭兴全也知道这个秘密?难道他也要保守这个秘密?可是,郭大爷和郭兴全之间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在我心目中,郭大爷代表的是正义和善良的一方;而郭兴全代表的则是邪恶和凶暴的一方。这两种不同的人,他们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共同的秘密呢? 快到十一点了,父亲带着微笑回来了,一回到家就高兴地说:“刘队长有救了……” 我和母亲却异口同声地用诧异的语气问道:“什么???” 父亲看着母亲和我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啊?难道刘队长不该救吗?” 母亲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死了,又活了。”我耸了耸肩,听到母亲这句话忽然想到麒麟的那句口头禅,心想,如果刘队长再活过来,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可是现在我们都回不了头了。父亲说,西山村的那个仙娘婆正在赶往刘队长那里,要给刘队长作法。 第四十一回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决定到郭兴全家里去看个究竟。现在,刘队长死了,就在昨天晚上——如果真的是鬼摄走了刘队长的魂魄,那这鬼魂应该没有勇气在正午的时候出来活动吧? 可是,我忽然想到,那天中午出现在麒麟家里的那个一闪而逝的白影不正是在正午时分出现的吗? 对了,如果那个白影不是郭兴全,那么刘队长应该不会遭遇不幸。刘队长一定发现了什么。我和刘队长在梦境里相遇的时候,刘队长不是说郭兴全竟然在梦中说话吗?而且,郭兴全睡梦中发出的声音不正跟那个“鬼”对麒麟的恐吓所说的话一样吗? 这样看来,郭兴全一定是那个“鬼”,一定是那个幕后黑手。可问题是,郭兴全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通天之力能够摄走刘队长的魂魄呢?难道他会什么灵异之术? 我已经走到了郭兴全的家门口,一口铁锅一样大的榕树矗立在他家房屋之后。我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过,家里千万不要种榕树,因为榕树会聚集阴气。现在虽然是白天,我却仍然感到一阵阵的冷气从郭兴全的房屋中袭来。他的家自从郭青海去世之后就变得破败不堪,以前看起来还很漂亮的青瓦房的房顶现在长满了杂草,仿佛长期都没有人居住了。 孟婆婆坐在屋檐下的走廊的躺椅上,从屋檐和榕树叶的缝隙里投下的点点阳光像针一样照在孟婆婆的身上。她仿佛听到了我的声音,问了一句:谁? “哦,孟婆婆,是……是我。”我吱吱唔唔地回答,看到孟婆婆那布满沟沟壑壑一般的面孔,我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如果不是为了刘队长,我才不会到这个怪异的地方来,更不会到他们家里去看。可是,我要知道真相,我不愿意看到再有人为了那个所谓的秘密死去了。而我,也一直想破解我自身的迷——为什么我总能看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的出生时间很特别吗? “哦——”孟婆婆用一种干枯得快要燃烧的嗓音说道:“是晓东吧?” “啊?我……是,哦不是,我不是晓东,我是德福,郭德福……”我忽然想到不应该对孟婆婆说我是谁,忽然想起了德福,便脱口而出——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大可能骗得过孟婆婆那敏锐的耳朵。 “德福?你什么时候回来啦?我不是听说你在县医院陪你妈妈吗?”孟婆婆试图用微笑来回应我,可我觉得那睁眼瞎的双眼就像是在审问我。 “啊?是这样的,我妈妈快出院了。我回来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先回来收拾一下。”我心跳得突突突的,心想怎么这么笨呢,德福明明还在县医院,根本没有回来。 “哦,真是好孩子,德福啊,我记得你最怕孟婆婆了,我还以为你们村子里的孩子都不敢上我这里来呢,没想到你今天会来……哎,我这个可怜的老婆子,自从青海去了以后,这双眼睛也瞎了,也不招人喜欢了,你孟婆婆的命不好啊!”说着,孟婆婆开始哽咽起来,那双睁着的眼睛里却没有眼泪,仿佛她的眼泪已经流干。 “孟婆婆,您不要难过嘛!”我试着安慰孟婆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直入主题,“婆婆,全叔在家吗?” “你问我家兴全吗?哎!”孟婆婆叹了一口气,“孩子,我不知道你找他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每天鸡叫就出门,要到晚上很晚才回来。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干些什么,自从我瞎了以后……我就照顾不了他了,更管不了他。不过德福啊!你可不要惹兴全生气啊,你知道他是个哑巴,脾气又怪,要是哪天他发脾气了,我不知道会作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哦,”我没有兴致和孟婆婆再继续聊下去了,我想到她家里去看看。“婆婆,我有点口渴,我想喝点水,可以吗?” “唉!你看我这老太婆,人老了,眼睛瞎了,脑筋也不好用了,堂屋里有水壶,你自己倒啊,小心,别烫着了。” “哦,我知道了。”说完我快步踏进孟婆婆家的堂屋里。刚才在屋外感受到的那股阴冷之气更重了,我不禁全身像针扎一样起了鸡皮疙瘩。这房间里怎么会如此之冷?这可是夏天的正午啊! 奇怪的是,孟婆婆的家里没有香堂,没有供奉什么菩萨,甚至连烧香的香坛都没有。家里也没有电灯,我想,一定是孟婆婆的眼睛瞎了,所以没有必要用电灯吧?可是,郭兴全应该要用电灯的啊? 这时,屋外传来了孟婆婆的声音:“德福,找到水壶没有?水杯在厨房里。” “哦,我知道了。”我本来想看看别的房间,可又害怕孟婆婆会怀疑我,就直接往堂屋后面的厨房走了进去。 这厨房和麒麟家的厨房一样黑,不,甚至比麒麟家的厨房还要黑。厨房后壁的木窗正对着那棵巨大的榕树,在这青天白日里看不到一丝丝阳光,只有浓密的树荫和直窜入心的凉意。借着木窗里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我看到这厨房的四壁上布满了壁蜘蛛,屋顶的四角也挂满了蜘蛛网。我看了看灶台,台面上布满了厚厚一层灰,似乎这灶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我从厨房门正对着的碗柜里拿了一个杯子,背后突然传来孟婆婆那干枯的声音:“德福……” 我的手一哆嗦,水杯掉在地上,“啪啦”一声碎了。孟婆婆?她什么时候走到厨房门口来了?居然像一个幽灵一样没有丝毫的脚步声。我的心开始狂跳。 “德福?怎么啦?杯子摔碎啦?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反正这杯子也没什么用,碎了就碎了吧!”孟婆婆那干枯的声音听得我全身发麻。 “呃……孟婆婆,对不起,我不小心把被子摔碎了。”我赶紧蹲下来开始拾捡散落在地上的杯子的碎片。 孟婆婆左手拄着一根木头拐杖,伸着一只比她的声音更干枯的右手在我的面前摸索着,“德福,德福……你在哪儿?” “这……我在这儿。”我应道。 孟婆婆循声蹲了下来,开始在地上慢慢的摸索。看样子她要帮我拾捡起那些碎片。 “婆婆,我来吧。这些碎片很容易把手割伤的。” 孟婆婆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仍然在地上摸索着。“小孩的肉嫩,肉嫩才容易把手割伤,我们这些老皮老肉,不怕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猛一抬头,却见孟婆婆那双圆睁着的瞎眼直直地望着我,在这没什么光线的厨房里显得特别阴森可怖。我给自己壮了壮胆,伸出一双手在孟婆婆的眼前晃来晃去,可她的眼睛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也许……也许孟婆婆真的是个瞎子。”我心里安慰着自己,可我的心却紧张得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算了,德福,不用收拾了,你兴全叔叔回来我会叫他收拾的。”说完,孟婆婆摸索到碗柜那里,摸出一只杯子来,递到我的眼前。碗柜外的一个角落是一只绿色水壶,孟婆婆又摸索着要给我倒水。 “我来吧孟婆婆,”说完我从孟婆婆手中拿过被子,从水壶里倒了半杯水。我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小口,差点没被噎死,“扑”的一声,喝进口中的水全被我吐了出来。 “怎么了?德福?烫着了吗?”孟婆婆用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逼视着我,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恐怖正笼罩在我的周围——我不是被那水烫着了,而是被冰着了,那水壶中的水仿佛是冰刚刚融化而成的,一口下去,一阵寒意便直入骨髓。而且,那水里还有一股陈年的腐臭味——仿佛这水壶里有一只死老鼠。 我感到浑身发冷,还有一阵剧烈的恶心的感觉。我再也不想在这样的鬼地方呆下去了。 “孟……孟婆婆,谢谢您家的开水,我走了,改……改天再来看您。”我吱唔着说了句客套的话,恨不能马上逃出这个阴森的地方。 “哦,德福……”孟婆婆的表情变成了失望,继而是愤怒,那愤怒让她布满皱纹的老脸显得恐怖而狰狞。“你还是怕我,还是怕我是吧?你们村子里的人都怕我,怕我会吃掉小孩……” 孟婆婆的语气变得恶狠狠的,仿佛真的要吃了我。孟婆婆一边说,一边用那只干枯得像骷髅的右手在我的面前摸索,我浑身哆嗦着往厨房门口退去。孟婆婆身后的那面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团白影,那白影,分明是一个人的影子。 我尖叫一声,扔掉了手中水杯,丢魂儿似的跑出了孟婆婆家的屋子…… 第四十二回 我惊慌失措地往我家的方向跑去,估计自己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了。孟婆婆家的厨房里怎么会出现那个可怕的白影?这白影和那天我在麒麟家看到的白影一模一样。 虽然那白影只是一闪而逝,我还是觉得,那不像是孟婆婆的影子,反而像是郭兴全的身影。 孟婆婆那干枯的声音还回荡在我的身后:“我知道,你们都怕我吃掉小孩……”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孟婆婆会吃掉谁家的小孩。这究竟是一个传说还是真实的事件? 孟婆婆家里的那一阵阵寒气仿佛还萦绕在我的周围,久久不肯散去。我回头往孟婆婆家看了一眼,只见她站在她家的屋檐下,定定地望着我,就好像给我送行——看那样子,她根本就没有瞎…… 如果她没有瞎,那她就知道我是在骗她,而我居然对她说我是德福,我的心又开始“咚咚咚”地狂跳,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那是孟婆婆那幽魂一样可怖的声音:“德福,总是要死的,迟早要死的……” 遭了,不知道德福又要遭遇什么不测。他先是爸爸神秘失踪,后来他妈妈李金花又被那死人头附体,然后被人刺中了后背,难道他即将遭遇什么不幸?但愿不要啊……我心里墨墨祈祷着。 不行,不能再死人了,不能了。 我加快了脚步,跑回了家。父亲又赶到县公安局去了,据说去看仙娘婆给刘队长作法。母亲听说我到孟婆婆家里去过,她的嘴惊讶得久久没有合上来。 “你……你竟然跑到孟婆婆家里去了?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到孟婆婆家里去吗?你不是也很讨厌去孟婆婆家吗?怎么今天莫名其妙的跑到她家去?”母亲焦急地问我。 “我,我想去看看郭兴全有没有在家。” 母亲摇摇头,说道:“晓东啊,以后千万不要再去孟婆婆家里了。你不知道啊,去过她家的小孩不久之后都会得一种怪病,全身发冷,会看见很可怕的东西。有一次,西山村的一个小孩无意中闯入她家,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是吗?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久了,十年前的事情。自从郭青海去世以后,孟婆婆就变得很古怪,她的眼睛瞎了,可她不让她哑巴儿子用电灯,连煤油灯都不准用。她也从来不出门,整天呆坐在她家屋檐下的走廊上。有时叽里咕噜地说一些村里人听不懂的话,大家都觉得她鬼里鬼气的,而且郭兴全也变得有点古怪。村里人很少看到他,不知道他一天在忙些什么,除了农忙的时候会在地里看到他忙农活,其余的时间,好像他都把他瞎子老妈一个人留在家里。据说他早出晚归,可村子里的人很少看到他的。”母亲说了一大堆,就是没有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妈,你说西山村的那个孩子,到底这么回事啊?”我着急地问。 “哎,说来真是非常怪异,那孩子当时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喜欢玩闹,当时到清水村这边来窜亲戚,然后跑到孟婆婆家后面去爬那颗大榕树。当时有不少村民都看到那孩子爬到了大榕树上,可后来就不见了。” “啥?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 “我也不知道,当时清水村几乎全村出动,可连这孩子的尸首都没有找到。只有人记得最后看到那孩子是在孟婆婆屋后的那棵大榕树上面,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晓东,你知道为什么民居附近不种榕树吗?” 我摇摇头,虽然我知道榕树聚阴气,但不知道这榕树和孟婆婆还有那失踪的小孩有什么关系。 “榕树可以聚集阴气,而且还可以聚集游荡的阴魂。那个小孩失踪以后,村里人说有好几次都在那颗大榕树上看到过小孩的影子,可是找又找不到。清水村的人没有一个敢去爬那颗大榕树,据说会触犯榕树下的鬼魂。” 我点了点头,似乎听出了一点眉目。 “孟婆婆嫁给郭青海的时候,那颗大榕树就有海碗那么粗了。郭青海本来可以当族长的,可他执意在自家屋后栽种一颗榕树,所以就丧失了当族长的机会。他之所以要栽种那颗榕树,据说他命中注定要早逝,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在屋后栽榕树可以改命,可惜,还是没有改掉他早逝的命。他的前妻,也姓赵,恰恰是郭青山的老婆赵氏的妹妹,据说死的也很蹊跷,她死之前见人就说自己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看到了可怕的怪物,还有鬼魂什么的。大家都觉得他可能是没休息好,或者有点精神分裂,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就死了,死的时候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据说有人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骷髅头……” 我听着母亲的故事感到浑身发冷,本想问孟婆婆和小孩的事情,可母亲的话又牵出了一段我所不知道的恐怖历史。为了真相,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听母亲继续讲下去。 “至于那个小孩,村里人再也没有见过。不过,有一次,村里来了一个道人挨家挨户地化缘,可就是没有去过孟婆婆家里化缘。从孟婆婆家过来,那个道士看到有小孩的家庭就警告说,千万不要去孟婆婆家里,说孟婆婆家有不干净的东西,会吃掉小孩,而且会把小孩化成尸水,装在水壶里……” “什么?装——在——水——壶——里????”我感觉自己的头皮在像触电似的炸开了。我喝过的那个水壶里,难道是小孩的尸水?我的胃开始不由自主地翻涌,猛烈地呕吐起来…… 第四十三回 我越是呕吐,孟婆婆家里那水壶中的水的腐臭味就越是清晰可闻。我甚至不知道是我听到母亲的故事而呕吐还是因为喝了那水壶里的水而呕吐了。 早上吃的早饭已经被我吐得差不多了,可是我的胃还是在不停地翻涌着,仿佛我的体内有一个莫名的怪物在不停扭动。 我有些惊慌,想到之前出现的怪物,会不会和孟婆婆有关系?如果我喝了那尸水,会不会中毒?可是当时我已经吐得差不多了。 此时已过正午,母亲叫我吃饭,我哪里吃得下。一颗心忐忑不安地跳动着。孟婆婆家的厨房里那个奇怪的白影到底是这么回事?我虽然只是一瞥之间看到那个白影,可那白影的轮廓像极了郭兴全。那么曾经出现在麒麟家里的那一团白影,也应该是和这个白影同样的影子。而且,这团白影出现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正午。如果那白影是鬼魂,那会不会太不合常理了? 人们不是都说鬼魂是没有影子的吗?人们不是说鬼魂不敢在白天出没吗?难道这些传说都要被颠覆?不过,以孟婆婆家里那种阴冷之气来看,就算是正午,那浓烈的阴气也足以盖过正午的阳气。何况,她家屋后还有一颗巨大的榕树遮荫。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孟婆婆的家就坐落在堰塘的堰坎下坡处的一条大路边。我猛然想起来,郭青海所葬之地不正在金蛇山的山腰处吗?而之前在堰塘里发现的那个女尸,她的手所指的方向不正是郭青海的坟墓吗?当时我看到那女尸的手的姿势和方向时,已经有所感,但还不能确定我的猜测,现在,我有九成的把握推断女尸之死很可能跟郭青海有一定的关系。 我所疑惑的是,郭青海的葬身之地非常的奇特,乃是在金蛇山的山腰处,那高高耸起的坟头就如同在金蛇山的腰腹部生生刺了一把红缨枪,或者射了一把穿心之箭。以前听母亲说过金蛇山的传说,金蛇山乃是镇压魔鬼之山,山顶上的那块巨石乃是降魔珠。而金蛇山也是数千年前的龙王三太子的化身。 虽说这传说有些玄奥,并且其真实性很难经得起推敲,可我觉得,村里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一定保留了有关清水村的秘密以及幽灵潭“吃人”的古老根源。 我问母亲,郭青海到底是怎么死的。母亲说的和以往一样,郭青海是得一种怪病死的。可至于是什么样的怪病,谁也不清楚。而郭青海死前举止和言谈竟然和亡妻赵氏一模一样,难道真是赵氏的魂魄附体到郭青海的身上了吗?可是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 母亲说,郭青海死后,孟婆婆执意要把郭青海安葬到金蛇山的山腰处。孟婆婆当时还说,这是亡夫郭青海的遗愿,无论如何都要满足。当时郭大爷极力反对把郭青海安葬在山腰处,说如果孟婆婆执意要把郭青海葬在山腰处,平静了数百年的清水村将再不得安宁,而且今后会不时发生一些怪异而恐怖的事情。 可是孟婆婆好像一只急了眼的野兽一样,谁都不依。郭大爷不让清水村里的人埋葬郭青海,被孟婆婆视为不仁不义,说自己的堂弟死了都不管,骂他没良心。后来,孟婆婆就请了几个西山村的人帮忙把郭青海安葬了,这其中,就有西山村的王彪和王茂的老爹——不久前却被王茂给活活咬死了。 母亲说到最后,说出了她的猜测,清溪里出现的死人头,桃林里出现的怪物,以及王茂莫名地被附体并把他老妈老妈给咬死……这种种事件,说不定和孟婆婆甚至和郭青海有一定关系,可她又拿不准,因为清水村和西山村发生的这么多事,好多人都显得非常可疑,包括李金花,包括我一向比较崇敬的郭大爷——郭青山。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问母亲:“妈,金蛇山的山脚处不是一片乱坟岗吗?郭青海葬在金蛇山的山腰处,我总觉得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有点……有点像‘万鬼朝宗’……” 母亲瞪大了眼睛,对我挥挥手作出一副要打我的手势,“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什么万鬼朝宗,人家都说万佛朝宗,你来个万鬼朝宗。” 那片坟场,那片坟场……那片我再熟悉不过的坟场,我不是在昨晚的梦里隐隐看到过吗?刘队长的鬼魂不是正被囚禁在那片坟场里吗? 我想起了郭大爷的话,“刘队长活过来对清水村不一定是好事”。 这话,有些玄妙,也让人隐隐地害怕。从清水村发现死人头起,我总觉得,郭大爷对所有怪事的根源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从来不对别人说。 但是,今天早上郭大爷为什么来找我呢?难道我和这件事也有什么瓜葛不成? 那片坟场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看到刘队长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向我扑过来……这种可怕的场面在我脑海里不断地闪回起来,越来越骇异,越来越恐怖。 孟婆婆那干枯的声音又回荡在我的耳边,“德福总是要死的,迟早要死的……”,可现在的我明显感觉到,那可怕的一切正在向自己逼近。 说也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刘队长的梦境里?而刘队长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清水村的那片乱坟岗?那阴森可怖的地方,除了除夕祭祖和清明上坟的时节,其余的时候白天都很少人去,为什么刘队长的魂魄却单单出现在了那里? 种种问题如同一片乱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刘队长的魂魄出现在清水村的乱坟岗不是偶然的,这之间必定有某种剪不断的联系。 我如同自言自语似的对母亲说道:“刘队长,救不得;刘队长,救不得……” 母亲看到我失魂一般的样子,忧心如焚地把我揽在怀里,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只听得她口中说道:“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啊,保佑我家晓东平平安安,再也不要出什么事了。” 父亲却英雄似的跑到县公安局去了,殊不知,他的儿子将要出大事…… 第四十四回 我隐隐地觉得,自己的肚子越来越痛了。虽然喝的“尸水”不多,但是那种令人恶心欲吐的感觉还是像吃了一只腐烂的苍蝇一样反复刺激着我的神经。不仅如此,我还感觉肚子里仿佛有无数颗细小钉子在刺扎着我的肠胃,让我痛不欲生。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本是好心好意地想帮刘队长找出灵魂归窍的方法,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他查出真凶,结果我这忙没帮上,现在看来,连自己的命也许都要搭上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如海啸般袭来,我在那足以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昏了过去。耳边隐约听到母亲的哭泣和呼唤:“晓东,你怎么了?晓东……你醒醒,快醒醒啊!” 无边的黑暗弥漫了我的眼眸,我的世界许久都见不到光亮。我想努力地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好像有千万斤重。在那沉沉的黑暗之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对我呼唤:晓东,晓东…… 我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那是我所熟悉的声音,好像是母亲的声音,细听似乎又不是。我觉得自己的口里很苦,咽下的许多口唾液都有一股子苦涩的滋味。 那呼唤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而我的世界不再是无边的黑暗。我开始看到了光亮。 那光亮渐渐地近了,而我的眼皮也不再那样沉重。我试着睁开眼睛,虽然身后那无边的黑暗还想永远把我囚禁在它的怀抱里,但是,我不愿意被黑暗囚禁,我努力地挣扎。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那黑暗中,我看到有无数只干枯如柴的手朝我伸过来,像是要拉着我,不让我走向那光明的世界;又像是在祈求我,祈求我带他们逃离那个黑暗的牢笼。 一声声幽幽怨怨的呻吟,一声声凄凉可怖的哀号,仿佛道出这黑暗的世界是一个万鬼汹涌的坟墓。 难道我在坟墓里?怎么可能。 那些干枯的手的后面,是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俨然乱坟岗夜里燃烧的鬼火。 他们是人还是野兽? 那无数双发着绿光的眼睛让我感到可怖。黑暗中,我除了他们那绿色的眼睛和眼睛之前那干枯的双手再看不到别的,我忽然想到了我为什么看不到他们的身体的原因——他们把自己干枯的双手放在自己的眼前,作出一副猛鬼扑食的样子。 我很想闭上自己的眼睛,我想这一定又是我的梦境,可是,我又怕,如果这是真实的,如果我闭上了眼睛,就真的把自己囚禁在黑暗之中了。可是,那一双双可怖的眼睛和干枯的手越来越近了。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虎口,很痛。看来不是做梦,这个鬼地方是哪里? 我开始奔跑,我一定要摆脱这个可怕的地方。万一被身后这一群绿眼睛给抓住,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说不定会让它们给生吞活剥了,然后被掏心挖肺——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冷。 光明越来越近了,我开始拼命奔跑…… 万道金光像利箭一样射进我的眼睛,我感到浑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那的确是阳光。从黑暗里逃出来的我终于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我的口中还有苦涩的味道。我咽了一口唾沫,还是一股浓烈的苦味。 我的面前,是郭大爷和母亲。郭大爷举着一把调羹,调羹里还残留着一点药。 “醒了,终于醒了。”母亲喜极而泣,郭大爷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么了?我问母亲。 母亲温柔地说道:“东儿,你已经昏迷三年了,我按照刘大爷的方法照顾了你三年,现在你终于醒过来了。菩萨保佑啊!”母亲说着,对老天爷连连打躬作揖。 “刘大爷?”怎么会是刘大爷?眼前这老人不明明是郭大爷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刘大爷了? “是啊!多亏了刘大爷的药方,你才能醒过来呢!以后你身体完全康复以后可要好好谢谢刘大爷呀!”母亲对我说完又转向“刘大爷”,对他说了许多的感激之词。 如果眼前这个老者是刘大爷,那我是谁?这老人的样貌,年龄,眼神,形态举止,没有一样不是郭大爷郭青山的样子,可母亲竟然说他是刘大爷。这究竟是怎么了?是我出了问题还是他们出了问题?可是看母亲和那个“刘大爷”的样子,这并不是一个恶作剧。 “妈?您是妈妈吧?”我疑惑地问道。 母亲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惊,后来又露出了微笑,道:“傻孩子,昏迷了三年,不会连妈都不认识了吧?” 我愣愣地“哦”了一声,心想,怎么不见了父亲。便问道:“爸……爸呢?” “你爸去县医院了,你大伯昨天晚上得了急病,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母亲答道。 “大伯?我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大伯?还有,我是怎么昏迷的呀?”我急切地问道。 “傻孩子,你大伯就是县公安局的刘队长啊!你大伯平时可疼你了,经常问你病情好些没有。据说你大伯就是因为你的事情才生病的。” “我的事情?什么事情?”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母亲摇摇头,那表情略微失望,仿佛我得了健忘症。母亲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起来:“三年前,你和德福,和李云龙,还有西山村的王小二一起到清溪里洗澡,结果你踩到了一颗死人头,正好踩到那颗死人头的颌骨里,被那颗人头的牙齿刺进了脚后跟。那颗死人头的牙齿和颌骨表面都有剧毒。当时我们紧急把你送往县医院,总算保住一条命,可是命保住了,你人却一直昏迷不醒……”母亲接着说着后面发生的事情,可我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听下去了。 我感到恐惧,感到深入骨髓渗透灵魂的那种恐惧,我不知道母亲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以前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为什么会如此深刻?奇-[书]-网如果不是真的,那我现在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真实? 这个世界,阳光如此灿烂;漫天遍野的绿树,房前屋后的翠竹——一切都是那样真实。我有些艰难地坐立起来,可能因为长期卧床的原因,双腿已经变得不那么灵活了。我走到我家院子外面,环顾了整个清水村——山还是那些山,树还是那些树,人也还是那些人。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刘大爷”刘青山的老婆“赵氏”没有死,刘青海和他的老婆“赵氏”也没有死,反而是“孟婆婆”死掉了。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我叫什么名字?”我问了一个我至为关心的问题。 “东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母亲关切地问。 我作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摇了摇头。 “东儿,你叫刘晓东啊!你爸爸叫刘健。这个村子,叫清水村,也叫刘家村……”母亲自顾自地说着。可我已经感到天旋地转,我还是我吗?我到底实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我记得我只是刚才昏过去而已,母亲却说我已经昏迷了三年。这是哪里?这究竟是哪里? 第四十四回 我隐隐地觉得,自己的肚子越来越痛了。虽然喝的“尸水”不多,但是那种令人恶心欲吐的感觉还是像吃了一只腐烂的苍蝇一样反复刺激着我的神经。不仅如此,我还感觉肚子里仿佛有无数颗细小钉子在刺扎着我的肠胃,让我痛不欲生。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本是好心好意地想帮刘队长找出灵魂归窍的方法,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他查出真凶,结果我这忙没帮上,现在看来,连自己的命也许都要搭上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如海啸般袭来,我在那足以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昏了过去。耳边隐约听到母亲的哭泣和呼唤:“晓东,你怎么了?晓东……你醒醒,快醒醒啊!” 无边的黑暗弥漫了我的眼眸,我的世界许久都见不到光亮。我想努力地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好像有千万斤重。在那沉沉的黑暗之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对我呼唤:晓东,晓东…… 我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那是我所熟悉的声音,好像是母亲的声音,细听似乎又不是。我觉得自己的口里很苦,咽下的许多口唾液都有一股子苦涩的滋味。 那呼唤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而我的世界不再是无边的黑暗。我开始看到了光亮。 那光亮渐渐地近了,而我的眼皮也不再那样沉重。我试着睁开眼睛,虽然身后那无边的黑暗还想永远把我囚禁在它的怀抱里,但是,我不愿意被黑暗囚禁,我努力地挣扎。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那黑暗中,我看到有无数只干枯如柴的手朝我伸过来,像是要拉着我,不让我走向那光明的世界;又像是在祈求我,祈求我带他们逃离那个黑暗的牢笼。 一声声幽幽怨怨的呻吟,一声声凄凉可怖的哀号,仿佛道出这黑暗的世界是一个万鬼汹涌的坟墓。 难道我在坟墓里?怎么可能。 那些干枯的手的后面,是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俨然乱坟岗夜里燃烧的鬼火。 他们是人还是野兽? 那无数双发着绿光的眼睛让我感到可怖。黑暗中,我除了他们那绿色的眼睛和眼睛之前那干枯的双手再看不到别的,我忽然想到了我为什么看不到他们的身体的原因——他们把自己干枯的双手放在自己的眼前,作出一副猛鬼扑食的样子。 我很想闭上自己的眼睛,我想这一定又是我的梦境,可是,我又怕,如果这是真实的,如果我闭上了眼睛,就真的把自己囚禁在黑暗之中了。可是,那一双双可怖的眼睛和干枯的手越来越近了。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虎口,很痛。看来不是做梦,这个鬼地方是哪里? 我开始奔跑,我一定要摆脱这个可怕的地方。万一被身后这一群绿眼睛给抓住,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说不定会让它们给生吞活剥了,然后被掏心挖肺——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冷。 光明越来越近了,我开始拼命奔跑…… 万道金光像利箭一样射进我的眼睛,我感到浑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那的确是阳光。从黑暗里逃出来的我终于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我的口中还有苦涩的味道。我咽了一口唾沫,还是一股浓烈的苦味。 我的面前,是郭大爷和母亲。郭大爷举着一把调羹,调羹里还残留着一点药。 “醒了,终于醒了。”母亲喜极而泣,郭大爷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么了?我问母亲。 母亲温柔地说道:“东儿,你已经昏迷三年了,我按照刘大爷的方法照顾了你三年,现在你终于醒过来了。菩萨保佑啊!”母亲说着,对老天爷连连打躬作揖。 “刘大爷?谁是刘大爷?”母亲不会是说眼前郭大爷是“刘大爷”吧?眼前这老人不明明是郭大爷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刘大爷了? “傻瓜,刚才给你喂药的就是刘大爷呀!多亏了刘大爷的药方,你才能醒过来呢!以后你身体完全康复以后可要好好谢谢刘大爷呀!”母亲对我说完又转向“刘大爷”,对他说了许多的感激之词。 如果眼前这个老者是刘大爷,那我是谁?这老人的样貌,年龄,眼神,形态举止,没有一样不是郭大爷郭青山的样子,可母亲竟然说他是刘大爷。这究竟是怎么了?是我出了问题还是他们出了问题?可是看母亲和那个“刘大爷”的样子,这并不是一个恶作剧。 “妈?您是妈妈吧?”我疑惑地问道。 母亲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惊,后来又露出了微笑,道:“傻孩子,昏迷了三年,不会连妈都不认识了吧?” 我愣愣地“哦”了一声,心想,怎么不见了父亲。便问道:“爸……爸呢?” “你爸去县医院了,你大伯昨天晚上得了急病,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母亲答道。 “大伯?我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大伯?还有,我是怎么昏迷的呀?”我急切地问道。 “傻孩子,你大伯就是县公安局的刘队长啊!你大伯平时可疼你了,经常问你病情好些没有。据说你大伯就是因为你的事情才生病的。” “我的事情?什么事情?”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母亲摇摇头,那表情略微失望,仿佛我得了健忘症。母亲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起来:“三年前,你和德福,和李云龙,还有西山村的王小二一起到清溪里洗澡,结果你踩到了一颗死人头,正好踩到那颗死人头的颌骨里,被那颗人头的牙齿刺进了脚后跟。那颗死人头的牙齿和颌骨表面都有剧毒。当时我们紧急把你送往县医院,总算保住一条命,可是命保住了,你人却一直昏迷不醒……”母亲接着说着后面发生的事情,可我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听下去了。 我感到恐惧,感到深入骨髓渗透灵魂的那种恐惧,我不知道母亲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分明记得,踩到死人头的人是王小二,怎么变成了我了?我忽然怀疑,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以前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为什么会如此深刻?如果不是真的,那我现在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真实? 这个世界,阳光如此灿烂;漫天遍野的绿树,房前屋后的翠竹——一切都是那样真实。我有些艰难地坐立起来,可能因为母亲所说的长期昏迷卧床的原因,双腿已经变得不那么灵活了。我走到我家院子外面,环顾了整个清水村——山还是那些山,树还是那些树,人也还是那些人。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刘大爷”刘青山的老婆“赵氏”没有死,刘青海和他的老婆“赵氏”也没有死,反而是“孟婆婆”死掉了。天哪,怎么在我记忆中已经死去的人还没死?而还没有死的人却已经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我……我叫什么名字?”我问了一个我至为关心的问题。 “东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母亲关切地问。 我装出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摇了摇头。 “东儿,你叫刘晓东啊!你爸爸叫刘健。这个村子,叫清水村,也叫刘家村……”母亲自顾自地说着。可我已经感到天旋地转,我还是我吗?我到底实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我记得我只是刚才昏过去而已,母亲却说我已经昏迷了三年。到底是母亲所说的是真的还是我记忆中的画面是真实的?这里还是清水村,可是却由郭家村变成了“刘家村”。这是哪里 第四十五回 我真的昏迷了三年吗?可我清楚地记得,我不曾昏迷过。那么,母亲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我的确曾经昏迷过?因为中毒昏迷而出现了幻觉?那些映刻在我脑海的记忆难道都是我的假想? 我看到了郭定国在挑水,看到郭国强在地里干活,但是我没有看到李金花,也没看到德福——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应该还在县医院。 县公安局的刘队长怎么忽然变成了我的大伯?母亲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更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郭家村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刘家村。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虽然这一切表象显得如此的真实,似乎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在细心的观察之下,我发现,只有母亲和“刘大爷”两个人是活灵活现的,而其余的人,有点像一块活动的木头。木头人?我猛然想起一种人——僵尸。 我的观察果然没错,我能看到的所有在村里的人——在家的,在地里干活的,他们都面无表情,彼此之间也不说话。这村子里的气氛显得无比诡异。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天真地问母亲:“妈,为什么清水村又叫刘家村啊?” 母亲还是一样温和地微笑,只是在那微笑的眼神之前闪过了一丝丝狡黠,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还是被我观察到了。“傻孩子,清水村的男人全都姓刘啊!所以又叫刘家村啊!” 我觉得这个问题真的是笨到家了。而母亲却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这根本不是母亲一贯的风格。可是,我又找不到理由去否定她。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我的母亲。 而那个刘大爷,也根本不是什么刘大爷。这是一个骗局。 这个世界,阳光虽然刺眼,但奇怪的是,我居然看不到太阳。光线仿佛是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整个天穹都是透白一片。清水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就算是在夏日正午,清水村的天空也不可能是一整片刺眼的亮白色。 我对“母亲”说,我要到院子里玩耍。“母亲”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叫我别跑远了。(这里的“母亲”之所以要打引号,是因为我开始怀疑,她并不是我真正的母亲。) 说也奇怪,我在这刘家村里,却看不到孟婆婆和她家的那颗大榕树了。取而代之的,是早已经去世的郭青海的前妻赵氏。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记得我昏过去之前在孟婆婆家里喝了那难闻的尸水,后来就感到肚子剧烈地疼痛,仿佛是中毒了,再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来到了这里——这个所谓的刘家村。 如果我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虚构的,那么我应该可以发现一些线索。我再一次掐了掐左手的虎口,还是很痛——如果一个人到了痛都痛不醒的地步,那说明他已经进入魔障了。也就是说,如果现在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我的魂魄很可能已经出窍了。 我试图和我能找到的村子里的每一个人说话,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我。他们的表情木呆呆的样子,而一双双眼睛竟然是可怕的空洞。 我看着坐在屋檐下的“母亲”,她的脸上露出僵硬的微笑,她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晓东,你跑不掉了……” 在这四面亮白的清水村里,在这透亮的“大白天”里,我竟然有一种跌入了冰窖的感觉。刺骨的阴冷从我的脚趾头的皮肤一直窜入骨髓,再窜入我的脊背,最后窜入我全身的毛发,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抖——我这是怎么了。 我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就算这一切是一个精心构造的假象,我也一定要突破这个假象,我不能让自己迷失在这诡异的假象里。现在还是“白天”,如果等到天黑,我能够想象,这四面天空都透白的清水村一定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到那时,我恐怕连逃跑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才能回到现实? 正在焦头烂额间,我发现,原本在我家大门上挂着的那面“照妖镜”竟然不见了。那照妖镜,原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后来到观音寺开光以后便挂在了大门上,据说可以驱邪避鬼。 难道他们怕镜子?不一定啊!也许是他们把那面镜子藏起来了。 我麻起胆子跑回了家,问“母亲”,“妈,我们家的大门上不是有一面照妖镜吗?怎么没有了?” “母亲”的脸色忽然有一刹变得很难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照妖镜?什么照妖镜啊?傻孩子,我们家里根本没有什么照妖镜,看来你昏迷了三年,都变得稀里糊涂的了。” 不可能的。我心里嘀咕着。大门的上方明明挂着一面圆月般的照妖镜,可“母亲”竟然说没有。“我明明记得三年前大门上都挂着一面镜子咧!方方正正的。”我准备诱敌深入。 “母亲”果然中招,“哦,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你昏迷这几年,刘大爷说不能挂镜子,担心你的魂魄会被镜子给困住了,对你身体的康复不利。不过现在,那面方镜子已经被你爸扔了,至于扔到哪儿去我就不知道了。” “妈,家里还有别的镜子吗?我昏迷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撒娇似的问道。 “哦,好像,好像有吧?!我也不知道放哪儿了。”“母亲”迟疑地答道。显然她并不清楚家里有没有镜子。而我真正的母亲,基本上每天都要对着镜子梳头的。现在我面前这个貌似我母亲的人居然不知道镜子放在哪儿。而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常用的镜子就放在母亲卧室的床头柜里。 我不顾一切地冲进“母亲”的卧室里,打开没有上锁的床头柜,翻了个底朝天,连一面镜子的碎片都没找到。我又打开抽屉,打开衣柜,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什么镜子。我找遍了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我什么镜子都没有找到。 恐慌的情绪弥漫在我的心头,这不是我的家,这根本不是我的家。屋外那个女人也不是我的母亲,她到底是谁? 那个貌似我母亲的女人跑进屋来,对我大声呵斥道:“晓东,你到底在干什么?我都给你说了,家里的镜子被你爸给扔掉了。” “不,你骗我,你的床头柜里明明有一面镜子,你还经常用她来梳头的。你骗我,你根本不是我妈。这个家也不是我的家。”我把我内心里真实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这个貌似我母亲的人突然放声大笑,“看来,还是让你发现了。可惜,你走不出去了,你救不了任何人。傻东儿……哈哈哈哈……知道我为什么不用镜子吗?因为,我不用镜子也能看到自己梳头……”这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把木梳子,然后,生生地将她自己的头发连同头皮扯将下来。她手里拿着那血淋淋的头皮,用木梳子陶醉而满足地梳着头皮上的头发。而那被她扯掉了头皮的脑袋,还在不停地往下淌血,流向脖颈,流向面颊,流向双眸,她邪恶而狰狞地笑了起来……“好美的头发啊!真舒服,真舒服啊……好久没有这样梳过头了,真怀念啊!” 看着眼前这个疯狂而恐怖的女人,我只想快点跑开。可我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半步都挪不动。我只能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这让人颤栗的画面。 “傻东儿……”那女人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了,不再是刚才那年轻清脆的声音,“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就告诉你吧!你刚才喝的那个不是什么小孩的尸水,那水壶里装的,是人眼熬的汤——人——眼——汤。 “我说过了,我不会吃小孩的,可你们不信,我只不过想要你们的眼睛……我要你们清水村所有人的眼睛……”说完,她那干枯的双手向我伸了过来。 “你……你……是孟婆婆???” “哈哈哈……果然是聪明的孩子!我最喜欢聪明的孩子,特别是他们的眼睛。”她的脸忽然间爬满了皱纹,像一朵怒放的玫瑰花在一瞬间就枯萎掉了。她把手上那梳得乱七八糟的带着血淋淋头皮的头发放回了她那血肉模糊的头盖骨上面,俨然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我心里一阵恶寒,死命地掐了掐自己的小指尖。那疼痛钻心而来。我趁着这一阵疼痛努力地把意念放到自己的双脚上。跑,我一定要跑出这个魔窟。 孟婆婆尖笑着伸过她那干枯得只剩下骨头的双手……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冲出了这个房间,把孟婆婆撞了一个趔趄。我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回头看,生怕孟婆婆那可怕的双手会随时出现在自己的后背,会猛然间插进自己的眼眶。 我没命似的跑着,天色已经越来越黑…… 第四十六回 我一定要找到一面镜子,哪怕一小面镜子也好。她房间里没有镜子,一定是怕我找到镜子。 哪里有镜子呢?其他村民家里说不定能找到一面镜子。我想挨家挨户地去寻找,可奇怪的是,当我冲出自己的家,清水村所有的房屋竟然全部消失了。 所有的房屋都变成了一片废墟,连我刚才在地里看到的那些双眼变成了两个幽深的黑洞的村民都已经不见了。难道就连刚才的那些村民都是假象吗?我疑惑了。 天色越来越暗,我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逃出这个假象世界的出口。我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镜子了——这也许是我的直觉,或者说是第六感吧。 我不停地在每一堆废墟里不停地翻找,可是连半片镜子都没有找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快要丧失希望了。 我的身后,传来孟婆婆“嘻嘻嘻嘻……”的干笑声。我猛然回头,只见孟婆婆的可怕的骷髅手都快要触摸到我的后背了。妈呀,好吓人。要是被她抓到,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我只好不停地跑,一直不停地跑。背后却总是能听到孟婆婆那“嘶嘶嘶”的脚步声。 清水村的那些个变成废墟的房子我差不多都找遍了,可是还是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回过头,孟婆婆那气歪八倒的身影还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我打了个冷战。为了给自己打气,便骂了一句:他妈的死老太婆,是不是要把我玩儿死啊? 可是看到孟婆婆的身影越来越近,那刚刚鼓起的勇气又像气球被扎了一个口子,很快泄了气。极度的恐慌促使我又不停跑起来。我忽然想到,清水村不是有一条清溪吗?清溪的水不是正好可以当镜子吗?我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往清溪的方向跑去…… 跑到清溪边,我傻眼了。清溪里面居然没有水。他妈的,死老太婆,兔子逼急了都要咬人的。虽然说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可要是你再这样玩儿我,老子就和你拼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人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真的什么都可以不怕,特别是,如果一个人抱定了必死之心的话,他会和人拼命的。我就属于这样一种性格,虽然平时也有点胆小,也有点怕黑。可是,谁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认。 清溪里没有水,那幽灵潭里一定有水吧,那幽灵潭自我记事以来还从没干涸过。我顺着清溪往幽灵潭的方向跑去。跑到幽灵潭的旁边,我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妈的,这幽灵潭居然也干了,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这一定也是一个假象。 孟婆婆那邪恶的笑声还在我身后回荡着,“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跳吧,跳吧,跳下去你就醒了” 这个死老太婆,想让我跳,我偏不跳。我忽然想,如果这清水村只是一个假象。那么这个假象一定有一个边界。跑过清溪桥就会到西山村,如果我跑出清水村,说不定我就可以逃出这个假象。对,就这么办。 我又拼着一条小命往清溪边跑去,趟过清溪就是西山村的地界了,这清溪里没有水,可是,我总觉得很诡异。这没有水的清溪,说不定有别的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尝试着伸出自己的一只脚,准备踏入这没有水的清溪,却见到无数只骷髅手从清溪的河床下面疯狂地伸将出来——妈呀,幸好我留了一个心眼,不然就被这一只只可怕的骷髅手拖入万劫不复之地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呀! 现在只剩下清溪桥了,那也许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该死的老太婆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在我的身后回荡着,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她那东倒西歪的前进的姿势不知道是在走还是在跑。她枯瘦而怪异的身影在即将陷入黑暗的天色里忽隐忽现。她似乎刻意要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清溪桥近在眼前,踏上去,也许我就能跑出这该死的诡异的假象。可是,刚才准备趟过清溪的那一幕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我怯生生地往桥上踏出了一只脚,实实在在的,蹬一下还发出一声“嘣”的声音。这个桥,应该是真的吧? 小心为妙,我用脚拍了拍桥面别的地方,还是发出了实实在在的“嘣嘣嘣”的声音。我心想,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我双脚都放在了桥面上,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前迈着步子,生怕前面的桥面忽然断裂,然后掉入那可怕的满是骷髅手的清溪里。 我慢慢地向前挪动着,孟婆婆那邪恶的笑声和气歪八倒的身影越来越近了。我觉得自己快要逃出这个假象的世界,千万不要再被孟婆婆抓回去了。生的希望和死亡的恐怖交织在一起,让幼小的我紧张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我已经走到了桥的中间了,再向前跨出几步就能走出清水村了。我的心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兴奋,心想自己终于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清溪桥却忽然疯狂地变长了,长到我再也望不到西山村,长到我的前面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我的心突突突突地狂跳起来,我实在没有见过这般怪异的场面。我回过头,那假象中的清水村竟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白色。此刻的我,孤伶伶地站在一个前后都没有尽头的桥面上,不知道该向前进,还是该往后退。 我忽然想到以前听别人说过的“鬼打墙”的故事,就是不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幻境。我此刻遇到的情况说不定和“鬼打墙”类似。据说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只要向前面的方向撒一泡尿就可以破解了。经过了刚才那一番奔跑,又被恐怖的孟婆婆追逐因而高度紧张的神经,使我早就有一种想要尿尿的感觉——我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我急切地拉下裤子,一泡大大的尿撒在了我前方。溢出来的部分落入桥下那昏暗不明的世界里,瞬间便化成了水汽消隐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 可是,桥依然没有尽头。幻象也还是那些幻象。 我没有走出这些幻象,开始变得有些失望起来。周遭却传来孟婆婆那阴魂不散的干笑声,“嘻嘻嘻……嘻嘻嘻嘻……”。 我低下头,那一泡尿表面的泡沫渐渐消散。 镜子,那一泡尿不正好是一面镜子吗? 我的灵魂深处有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可如何通过这面镜子回到现实,如何通过这面镜子逃出这个假象,却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我焦头烂额地看着看着眼前这泡尿,看着这泡尿里映出的自己的面孔。我摇摇头,他也摇摇头。我眨了眨眼,他也眨了眨眼。看来撒尿这一招也没用了,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正当我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我却一晃眼看到,映像中的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可我分明没有眨眼睛啊?我内心里一阵窃喜,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没错,我定定地望着映像中的自己。他的确在对我眨眼睛。而且嘴巴微微开启,仿佛想要说什么。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神经太紧张了,会不会又是一个幻象?我已经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我揉了揉眼睛,看到映像中的自己在对我说着什么。我仔细地看着映像中自己的唇形,一个字也不敢落掉。 “才……岁(水?)……我?……吹?……西?……拉……住……”映像中的自己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才岁我?吹西拉住?”,有点像“踩碎我,吹熄蜡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映像中的自己说“踩碎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将自己的镜像踩碎吗?“吹熄蜡烛”?可是我身旁并没有什么蜡烛啊? 我正在迟疑着,孟婆婆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干笑声越来越近,并且越来越凄厉。她开始发出一阵阵凄惨煞人的恐怖的尖叫。我的心里听得一阵接一阵的发冷。 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豁出去,老子拼了。我望着那泡尿中自己的镜像,毫不客气地几脚踩了上去…… 一刹那间,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根本没有什么清水村,也没有什么西山村,更没有什么清溪桥——刚才那一切果然只是一个假象。不过,从那假象的世界逃出来以后,我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而诡异的房间。房间的四面八方贴着数不清的镜子。方的,圆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整个房间里足足有数百面镜子。那些镜子里面的我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发呆,有的则面露惊恐,仿佛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追逐着。而房间里最大的九面镜子之前,各点着一只蜡烛。九,不正是我的年龄吗?我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的镜像告诉我要吹熄蜡烛——我想他不会骗我,刚才他告诉我要“踩碎我”,我照着他的话做了,然后我逃出了那个可怕的幻境,现在,我还站在自己的那泡尿里面,双脚的鞋子连同裤管已经被自己的尿液打湿,散发着一阵阵尿骚味…… 第四十七回 那些蜡烛快要燃尽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的环境里的天色会越来越暗,因为这个诡异的房间里的蜡烛快要燃尽了。刚才镜像中的自己告诉我要吹熄蜡烛,这蜡烛也许有吸附灵魂之用吧? 这房间里正好九支蜡烛,摆在九面最大的镜子的前面。如果这些蜡烛燃尽,也许我的生命的火焰也就随着这些蜡烛燃尽了。 九支蜡烛都只剩下一点点了。而我也感觉自己有一点乏力的感觉,头也有点晕眩了。我布满镜子的房间,说不定囚禁着我的灵魂。我必须要尽快地阻止它们燃尽。 我跑到最大的那面镜子那边,吹熄了一支蜡烛。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还说了三个字。 我仔细地琢磨了一下他的口型,他说的那三个字是:“砸,碎,我”,合起来就是“砸碎我”。 看来这镜子是一种禁锢人的灵魂的东西。而那九支蜡烛,没准儿是孟婆婆给我实施的一种邪咒。我记得以前母亲说过,有这么一种邪咒,如果对方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只要找上一个假人或者别的物件,贴上生辰八字或者把带有生辰八字的人和他的姓名一起烧掉,然后化在水里,再用一个假人或者别的东西泡过。再对那些东西施以某种诅咒,或者外在的刺激,比如针刺、比如断手断脚、比如……被诅咒的人就可以遭受到假人所受的同样的痛苦。这种邪咒,也被称为降蛊。 而我的生辰八字,因为我一岁的时候看到奶奶的魂魄的幻影那件事而传的沸沸扬扬,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个古怪的房间足有一个卧室那么大,每个镜子里面的自己表情都不一样,他们并不随着我的运动而运动,反而是镜子里的无数个自己露出了无数个与自己不同的表情和动作。 在看过了镜子里面许许多多自己的镜像之后,我发现,除了那九面大镜子里面的自己和自己有某种感应,别的镜子里面自己的镜像都和自己没有什么互动。 有的镜子里面的自己的镜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邪恶而狰狞的表情。那实在太诡异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镜子里面的镜像一定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只是,这些是什么人,我现在还不大清楚。 刚才我吹熄了最大的镜子前面的一支蜡烛,而那面镜子里的自己告诉我要杂碎它。我想他一定想传递给自己某种信息,可惜的是,镜子无法发出声音,我只能看到他的唇形。 我把最大的那面镜子拿起来,摔在了地上。那面镜子“啪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片。伴随着镜子“啪啦啦”的碎裂声,我仿佛听到了这个诡异的房间里发出了无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发现,那面镜子碎掉之后,那面镜子周围的一些小镜子里自己的镜像恢复了正常。 我忽然想,如果这些蜡烛代表的是我九岁的年龄,一定和我有某种关联。我不能把它们留在这里,我把那枚蜡烛收起来,放在自己的荷包里。如果是孟婆婆把我囚禁到这个该死的房间里,并且设置了这些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的话,那我不能再给她机会让她蛊惑我了。 我继续吹蜡烛,摔镜子。此时的我有一种发现胜利曙光的感觉。 地上的堆满了一片片玻璃碎片,折射着房间里残存的几支蜡烛的光芒,一闪一闪的,仿佛是天上的星星。我吹熄了第七支蜡烛,然后,取下了第七支蜡烛后面的镜子,奋力摔在了地上。伴随着镜子“噼啪”碎裂的声音,我看到和这面镜子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一个纸片。 那纸片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 “血债要用血来还,偿还恶债不待天。” “既知生命诚可贵,何必杀生负苍天?” “何以苟且偷耻生,不忘世仇永相传。” “刻骨铭心志此鬼,活把阳间变阴间。” 什么血债血偿?还有什么苟且偷生?什么阴间阳间?看到这几行字,我有些迷糊了。如果这是孟婆婆所写,那这几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和我家里有什么世仇?可我们郭家世代清白,并没有什么仇家啊?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房间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塔塔塔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在这个房间的外面,又像是在这房间的上方。 我听到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我屏声静气,仔细听起来。那干枯的声音,我太熟悉了,正是老巫婆般的孟婆婆的声音。孟婆婆叽里咕噜说了一阵让热听不懂的话之后,那干枯而衰老的嗓子里传出一阵阵瘆人的干笑——和我在幻境里听到的干笑声简直一模一样。 孟婆婆笑过之后,似乎和某一个人开始对话,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郭青海,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你不知道你会有这样的下场吧?哈哈哈……你更没有料到,你最终没能阻止你们郭家村的毁灭。哈哈哈……哈哈哈…… 孟婆婆那干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听得我头皮发麻。她怎么会对郭青海说这些?还说郭家村要毁灭?难道说,她和郭家村有世仇? 我继续听着孟婆婆的自言自语:呵!你以为你们这个早就该死的郭家村出了晓东这么孩子就能阻止我的计划吗?不要做梦了。我们世世代代等待着这一天,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了什么吗?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贞洁,付出了尊严,付出了生命,你们这个狗屁郭氏家族,必须偿还杀我族人的血仇。你知道吗?郭兴全其实是你的儿子,哈哈哈,可是我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活死人了,他的魂魄掌握在我的手里。他其实不是什么哑巴,我把他的声带割掉了,他再也不会说话了。哈哈哈哈……还有县公安局那个刘队长,其实也是你们郭家村的种,哈哈哈哈…… 孟婆婆发出一阵萧杀而恐怖的尖笑。难道郭兴全已经变成了一个被孟婆婆控制的傀儡?怪不得郭兴全行踪那般诡异,村里人几乎没有人了解他。而这个可怕的老太婆竟然割掉了郭兴全的声带!怪不得郭兴全有时候表现得歇斯底里,像一个疯子。他一定是想告诉村里人真相,告诉村里人这个孟婆婆有多么邪恶,有多么可怕。可惜的是,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声带竟然被他母亲给割掉了。我的天哪,这个老太婆真的是郭兴全的母亲吗?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她作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县公安局的刘队长难道也是郭氏族人吗?我蓦地联想到刚才在那个纸片上看到的几行看不懂的字,结合孟婆婆的话来看,她或者她的族人一定和郭家村一定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吧? 孟婆婆用她那固有的邪恶的声音说道: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们家族出了刘队长这么一个戾气这么重的人。我要让你们尝尝一个族群遭受灭族之祸的痛楚。而且,这个毁灭你们族群的,还是你们自己的族人。真是报应,真是报应啊!哈哈…… 刘队长,果然是不能救的。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救活了刘队长之后意味着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刘队长活过来,郭家村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我此刻被关在这个不知道出口在哪里的房间里,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逃出去。如果我一直被关在这里,根本无法阻止什么仙娘婆给刘队长作法。哎,要是能告诉父亲也好,可是此时我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徒劳地呆在这个阴森诡异的房间里。 房间里只剩下两支蜡烛,快要燃尽了。我把剩下的两面大镜子拿下来,镜子后面什么讯息都没有——没有字,也没有什么纸片。 我吹熄了第八支蜡烛,摔碎了第八面大镜子。只剩下最后一支蜡烛和最后一面大镜子了。我有一点迟疑。虽然刚才好不容易才从那恐怖的幻境里跑出来。可现在,当我终于有机会结束这一连串诡异的 第四十七回 那些蜡烛快要燃尽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的环境里的天色会越来越暗,因为这个诡异的房间里的蜡烛快要燃尽了。刚才镜像中的自己告诉我要吹熄蜡烛,这蜡烛也许有吸附灵魂之用吧? 这房间里正好九支蜡烛,摆在九面最大的镜子的前面。如果这些蜡烛燃尽,也许我的生命的火焰也就随着这些蜡烛燃尽了。 九支蜡烛都只剩下一点点了。而我也感觉自己有一点乏力的感觉,头也有点晕眩了。我布满镜子的房间,说不定囚禁着我的灵魂。我必须要尽快地阻止它们燃尽。 我跑到最大的那面镜子那边,吹熄了一支蜡烛。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还说了三个字。 我仔细地琢磨了一下他的口型,他说的那三个字是:“砸,碎,我”,合起来就是“砸碎我”。 看来这镜子是一种禁锢人的灵魂的东西。而那九支蜡烛,没准儿是孟婆婆给我实施的一种邪咒。我记得以前母亲说过,有这么一种邪咒,如果对方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只要找上一个假人或者别的物件,贴上生辰八字或者把带有生辰八字的人和他的姓名一起烧掉,然后化在水里,再用一个假人或者别的东西泡过。再对那些东西施以某种诅咒,或者外在的刺激,比如针刺、比如断手断脚、比如……被诅咒的人就可以遭受到假人所受的同样的痛苦。这种邪咒,也被称为降蛊。 而我的生辰八字,因为我一岁的时候看到奶奶的魂魄的幻影那件事而传的沸沸扬扬,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个古怪的房间足有一个卧室那么大,每个镜子里面的自己表情都不一样,他们并不随着我的运动而运动,反而是镜子里的无数个自己露出了无数个与自己不同的表情和动作。 在看过了镜子里面许许多多自己的镜像之后,我发现,除了那九面大镜子里面的自己和自己有某种感应,别的镜子里面自己的镜像都和自己没有什么互动。 有的镜子里面的自己的镜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邪恶而狰狞的表情。那实在太诡异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镜子里面的镜像一定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只是,这些是什么人,我现在还不大清楚。 刚才我吹熄了最大的镜子前面的一支蜡烛,而那面镜子里的自己告诉我要杂碎它。我想他一定想传递给自己某种信息,可惜的是,镜子无法发出声音,我只能看到他的唇形,因而我无法获得更多更丰富的讯息。 我把最大的那面镜子拿起来,摔在了地上。那面镜子“啪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片。伴随着镜子“啪啦啦”的碎裂声,我仿佛听到了这个诡异的房间里发出了无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发现,那面镜子碎掉之后,那面镜子周围的一些小镜子里自己的镜像恢复了正常。 我忽然想,如果这些蜡烛代表的是我九岁的年龄,一定和我有某种关联。我不能把它们留在这里,我把那枚蜡烛收起来,放在自己的荷包里。如果是孟婆婆把我囚禁到这个该死的房间里,并且设置了这些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的话,那我不能再给她机会让她蛊惑我了。 我继续吹蜡烛,摔镜子。此时的我有一种发现胜利曙光的感觉。 地上的堆满了一片片玻璃碎片,折射着房间里残存的几支蜡烛的光芒,一闪一闪的,仿佛是天上的星星。我吹熄了第七支蜡烛,然后,取下了第七支蜡烛后面的镜子,奋力摔在了地上。伴随着镜子“噼啪”碎裂的声音,我看到和这面镜子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一个纸片。 那纸片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 “血债要用血来还,偿还恶债不待天。” “既知生命诚可贵,何必杀生负苍天?” “何以苟且偷耻生,不忘世仇永相传。” “刻骨铭心志此鬼,活把阳间变阴间。” 什么血债血偿?还有什么苟且偷生?什么阴间阳间?看到这几行字,我有些迷糊了。如果这是孟婆婆所写,那这几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和我家里有什么世仇?可我们郭家世代清白,并没有什么仇家啊?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房间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塔塔塔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在这个房间的外面,又像是在这房间的上方。 我听到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我屏声静气,仔细听起来。那干枯的声音,我太熟悉了,正是老巫婆般的孟婆婆的声音。孟婆婆叽里咕噜说了一阵让热听不懂的话之后,那干枯而衰老的嗓子里传出一阵阵瘆人的干笑——和我在幻境里听到的干笑声简直一模一样。 孟婆婆笑过之后,似乎和某一个人开始对话,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郭青海,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你不知道你会有这样的下场吧?哈哈哈……你更没有料到,你最终没能阻止你们郭家村的毁灭。哈哈哈……哈哈哈…… 孟婆婆那干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听得我头皮发麻。她怎么会对郭青海说这些?还说郭家村要毁灭?难道说,她和郭家村有世仇? 我继续听着孟婆婆的自言自语:呵!你以为你们这个早就该死的郭家村出了晓东这么孩子就能阻止我的计划吗?不要做梦了。我们世世代代等待着这一天,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了什么吗?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贞洁,付出了尊严,付出了生命,你们这个狗屁郭氏家族,必须偿还杀我族人的血仇。你知道吗?郭兴全其实是你的儿子,哈哈哈,可是我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活死人了,他的魂魄掌握在我的手里。他其实不是什么哑巴,我把他的声带割掉了,他再也不会说话了。哈哈哈哈……还有县公安局那个刘队长,其实也是你们郭家村的种,哈哈哈哈…… 孟婆婆发出一阵萧杀而恐怖的尖笑。难道郭兴全已经变成了一个被孟婆婆控制的傀儡?怪不得郭兴全行踪那般诡异,村里人几乎没有人了解他。而这个可怕的老太婆竟然割掉了郭兴全的声带!怪不得郭兴全有时候表现得歇斯底里,像一个疯子。他一定是想告诉村里人真相,告诉村里人这个孟婆婆有多么邪恶,有多么可怕。可惜的是,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声带竟然被他母亲给割掉了。我的天哪,这个老太婆真的是郭兴全的母亲吗?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她作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县公安局的刘队长难道也是郭氏族人吗?我蓦地联想到刚才在那个纸片上看到的几行看不懂的字,结合孟婆婆的话来看,她或者她的族人一定和郭家村一定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吧? 孟婆婆用她那固有的邪恶的声音说道: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们家族出了刘队长这么一个戾气这么重的人。我要让你们尝尝一个族群遭受灭族之祸的痛楚。而且,这个毁灭你们族群的,还是你们自己的族人。真是报应,真是报应啊!哈哈…… 刘队长,果然是不能救的。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救活了刘队长之后意味着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刘队长活过来,郭家村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我此刻被关在这个不知道出口在哪里的房间里,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逃出去。如果我一直被关在这里,根本无法阻止什么仙娘婆给刘队长作法。哎,要是能告诉父亲也好,可是此时我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徒劳地呆在这个阴森诡异的房间里。 房间里只剩下两支蜡烛,快要燃尽了。我把剩下的两面大镜子拿下来,镜子后面什么讯息都没有——没有字,也没有什么纸片。 我吹熄了第八支蜡烛,摔碎了第八面大镜子。只剩下最后一支蜡烛和最后一面大镜子了。我有一点迟疑。虽然刚才好不容易才从那恐怖的幻境里跑出来。可现在,当我终于有机会结束这一连串诡异的事情的时候,我却迟疑了。这会不会是一个更加真实的陷阱?我现在的防备心明显没有在幻境中时那么强烈了。镜子中的自己要我摔碎镜子,如果恰恰是不要我摔碎镜子呢?那我不是中计了吗?但如果这是一个圈套,又何必故弄玄虚?可正因为故弄玄虚,才让人分不出真假。 第四十八回 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支蜡烛。 而我忽然觉得,也许这真的是另一个陷阱也说不定。为什么我吹熄蜡烛之后摔碎镜子这么大的动静,孟婆婆居然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她还悠哉游哉地跟早已经死翘翘的郭青海说话。显然没有把我摔镜子这件事放在眼里。 遭了。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刚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口型,说的是“砸碎我”,好像后面还有一个“们”,只是这个动作太小,竟然被我忽略了。 那么,他的意思就是要我把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镜子都砸碎掉。可我刚才砸碎的只是蜡烛后面那几片比较大的镜子。而刚才,最后那一支蜡烛后面的大镜子,也已经被我砸碎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些心悸。有些疑惑。刚才,有些细节的东西被我忽略了。第一面被我摔碎的大镜子,其反射的光芒正好投射在它对面的镜子上,而它对面的镜子,又将光反射到对面的镜子,这样无限的反射,又加上九支蜡烛和九面大镜子、数百面小镜子,整个房间便形成了一种通体透亮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在幻境中看到万道金光射入我的眼睛的原因。 而我看到的那个幻境中的“母亲”和“刘大爷”,以我的推测,极有可能是孟婆婆和郭兴全对我的魅惑。我刚才在那个虚假的清水村里所看到的一切,应该都是孟婆婆制造出来的假象。而我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些人,应该也是被囚禁在这些镜子里的灵魂或者幻影。 我之所以看到他们的双眼是幽深的黑洞,之所以他们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他们被囚禁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看不到我。而我能看到他们。 如果这些蜡烛上面有对我下的蛊,那么只需要做一个小小的测试便可以知道。我在最后那支还燃烧着的蜡烛上面用指甲刺了一下,然后又刺了一下,我的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说明,孟婆婆并没有对我下蛊。 那么,她摆设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房间到底有什么用意?这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拿起一面小镜子,镜子里出现了我自己的镜像。慢慢地,镜像中的自己却有点和自己的表情分离了。 我刚才摔碎那些大镜子的时候,不是明明看到这些小镜子都恢复正常了吗? 我这才明白,这其实是一个误导,这些小镜子在误导我吹熄那些蜡烛。 而之前幻境中的清水村,布满了无数的陷阱。我所看到的村民全是假的。我所看到的清溪是假的。幽灵潭是假的。清溪桥更是假的。那些虚假的表象背后,是一个个阴森恐怖的鬼魂。他们想通过一个个的陷阱让我往里钻,往里跳。可是,他们都没有成功。 就连我在自己的那泡尿里看到的影像,也是一个虚假的倒影。而镜子里,也没有真正的我的影像。 一层一层的陷阱,天衣无缝,步步杀机。我险些中招。 我看着手里那一面小镜子,发出一脸不屑的嘲笑。可是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没有作出和自己同样的表情,他反而显得有些惶恐,眼里满是不安和惊恐的表情。 我定定地望着镜子,一会儿傻笑,一会挤眉弄眼,我仿佛发现了一个荒诞的世界。 我哈哈地笑起来,数百面小镜子里无数个自己却面面相觑。他们一定在想,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傻了? 我当然没有傻。只是差点被他们骗了。 这个迷魂阵,设置了太多的陷阱,太多的局。等着我往里钻。孟婆婆以为,可以轻易地骗取一个小孩的信任。可她错了,她的确够聪明。只是,她露出了破绽。就是那些小镜子。 如果没有那些小镜子,我把这些大镜子完全打碎或许没有什么不妥。但是,那些小镜子的存在让我觉得很怪异。为什么我要听镜子中的镜像的话单单砸碎那几面大镜子呢? 从刚才拿起小镜子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之后,我便看到了镜中的那些自己和真正的我貌合神离。他们全是装的。装得很像我。但不是我。 我拿起那面小镜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小镜子四分五裂,一声惨叫,一个灰白的人影从镜子的碎片之间飘了出来。瞬间便化为青烟,飘走了。这镜子,果然囚禁着别人的灵魂。 我又拿下另外的小镜子,噼里啪啦地砸起来。真他妈痛快。 刚才还稳如泰山的孟婆婆这时却再也坐不住了。在这个神秘的房间之上,我听到叮叮咚咚的脚步声,打碎陶瓷碗的声音,还有孟婆婆那翻来滚去地动山摇像杀猪一般凄厉的叫声。 该死的老太婆,我心里暗暗骂道:囚禁别人的灵魂真的很舒服是吗?我想你一定不止是囚禁别人的灵魂吧?说不定别人的灵魂已经变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不然,我摔碎这些镜子的时候,你怎么会如此痛苦?你这个恶毒的老太婆,居然把郭兴全的声带割了;你这个残忍的老太婆,你怎么下得了手?虎毒不食子,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你这样疯狂? 我继续摔起那些小镜子来,而孟婆婆的惨叫声像被捆绑着的过年猪被屠户捅了刀子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听得让人颤栗,让人胆寒。 我就是要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可恶的老太婆。孟婆婆的哀嚎声渐渐小了,我仿佛听到她在这房间上面痛苦的呻吟。我有点得意起来。心想,孟婆婆,你这样歹毒,今天,终于遭到报应了。 这房间的墙上,只剩下最后一面小小的镜子了。我拿起那面小镜子,还有最后亮着的那支蜡烛,忽然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如果把镜面对准烛火,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说做就做。我把那面小镜子对准烛火烤起来。这时,孟婆婆那微小的呻吟声又变成了一声长长的痛呼。这房间上面又是一阵杂乱无章的噼啪声,叮咚声。最后,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滚下来一般,“啪啦”一声,这个神秘房间的一面墙被撞开了一个不规则的洞。原来是孟婆婆那丑陋至极的身体从上面滚落下来。 孟婆婆在地上匍匐爬行着,像一只巨大的黑色蜥蜴。只是,很奇怪,她是面朝上爬行着。她的嘴里,还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她的身体各处,已经没有一处皮肉是完好的。不是还滴着污黑的血,就是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活像被一只怪物啃噬过。 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拿着蜡烛和小镜子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孟婆婆用残存的力量翻过身来,想要趴在地上。可是,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又将她翻转了过来。 她那分明已经睁眼瞎的双眼死死地望着我,仿佛她从来就没有瞎过。 她匍匐到墙边,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将她扎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猬。她的手里还死死地捏着一条玻璃碎片。忽然,她全身筛糠似的发起抖来。她的嘴里也冒出“呜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念咒,又像是在发出临死前的低语。 “晓……东……,杀……掉……我”,那声音,已经严重的扭曲,不想是发自孟婆婆的口中,倒像是……倒像是发自地狱的哀求。 “杀掉你?”我猛然一下呆了。孟婆婆这么邪恶的人,怎么会想要让人杀死她? 孟婆婆的头颅慢慢地歪倒在肩膀上,她用颤巍巍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带着污血的已经皱得不行的笔记本一样的东西,然后,无力地把那个笔记本滚落在地上。她的气流穿过喉咙,又说了一声“杀……掉……我”,然后,另一只拿着玻璃碎片的手也无力地垂在了地上。她死了,只是,她的眼睛还在定定地望着我。 我不断想着孟婆婆刚才说的那句话:“杀掉我,杀掉我……”仿佛她并没有真的死去。 我看着她那直勾勾望着我的眼睛,紧张得吞了一大口唾沫。我小心踱着步子,挪到孟婆婆的身边,生怕会吵醒已经死去的孟婆婆。 我捡起了那个满是血污的东西,翻了翻,那的确是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了一大堆东西。可我哪里有心情在这个鬼地方看这样一个诡异的东西。 我合上了笔记本。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死去的孟婆婆的身体竟然在动。 我头皮像猛然间中了高压电一样完全麻了,头发也直竖了起来。她……她的确在动。我绝对没有看错。 我完全傻在了哪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孟婆婆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嘶嘶嘶……嘶嘶嘶……”,孟婆婆的双手开始掰开她的眼眶,她的头皮,她的胸部……天哪,她正在活剥自己。 在她那血肉模糊的胸腔和肚皮里,渐渐冒出一颗鼓得像篮球一样大的东西。我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出现的死人头,难道……?怎么可能?我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原来等待和看到答案都是如此痛苦的事。孟婆婆的胸腔和肚子“哗啦”一声裂开了,是从里到外被撕开的。 在孟婆婆的胸腔和肚子里面,我竟然看到一张我曾经熟悉的脸——郭大爷已经死去的妻子赵氏,我呼之为“赵婆婆”的脸,正在邪恶地冲我笑着,笑着,不停地笑着……她不止有一张脸,还有手有脚,有完好的身体。 我的心脏猛地收紧,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赵婆婆用她那地狱一般的声音对我说:“晓东,她的肉体现在对我已经没用了,你,把你的身体借给婆婆用吧……!?”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内心极度的恐惧,拽紧手里那本笔记本,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刚才被孟婆婆撞开的洞口,飞也似的夺命而逃………… 第四十九回 逃出那个恐怖而阴暗的地下室,我才知道,原来,我中午来这里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跑出去。孟婆婆家的那个水壶里可能有某种致幻剂,或者某种毒药。地下室的上边门正好在孟婆婆家的那个厨房里,正是中午我来这里的时候,放水壶的地方。 现在,水壶歪倒在一旁,我喝过的那令人恶心的“人眼汤”让我止不住的反胃。 郭兴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这个可怜的人。他身上的皮肉也如同孟婆婆一样,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血红的肉和白森森的骨头,仿佛被某种怪物啃噬过。他的胸腔和肚子也好似从里面被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所有的内脏都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大滩已经凝结的淤血还留在胸腔和腹腔里。 我望了望西山,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下去了。天边出现了万道红霞。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有夏天的干燥的泥土的味道。 活着真好。这是我最深切的感触。 我看了看像蚯蚓一样卷曲着的郭兴全,叹了口气,终于跑出了孟婆婆那个梦魇般的家。 我跑回了家,家里没人。不知道母亲上哪儿去了。父亲也还没有回来。我看了看郭大爷家,他家的大门敞开着,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郭大爷和大伟哥都不知所踪。 我看了看村子里的其他人,有的房门开着,却似乎没有人。而有的人家的大门则是虚掩着。 莫非整个村子都成为了一个空村?村民们都上哪儿去了啊?我就不在这么一下午的时间,清水村怎么越来越诡异了?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一阵喧闹声。 那声音好像出自西山的最西头,有男人的喧闹,还有女人的哭泣。总之是唧唧喳喳,人声鼎沸。人们仿佛在那里发现了世间罕见的活宝。 怪不得整个清水村都空了,原来都去看热闹去了。 我把孟婆婆遗留下来的那本皱巴巴的笔记本还有那面被烛火熏得漆黑的小镜子塞进了口袋里,往那喧闹的西山西头跑去。 一众村民围着幽灵潭的出口,有的表情黯然神伤,有的人则在暗自垂泪。(奇*书*网.整*理*提*供) 我不顾一切地挤进人群中。在那堆围观的人群前面,幽灵潭的出口,清溪的源头处,赫然漂浮着大伟哥的尸体。而年迈的郭大爷则跪在尸体的旁边,老泪纵横。 郭大爷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老天爷呀!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你怎么让我无辜的孙子这么早就去了呀?老天呀,你太不公平了,没有天理呀…… 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般。最喜欢我和最照顾我的大伟哥,此刻却死於非命。这究竟是怎么了? 母亲在人群中找到了我,又是气又是哭,把着我的身体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确定了我完好无损以后才放下心来,嗔怪地问我道:你……下午跑哪儿去了?我和郭大爷找了你一下午,却发现大伟飘在这清溪里,已经断气了。我还以为你……你个傻孩子,你知道妈妈多担心你吗?你去哪儿了也不告诉我!你看你大伟哥…… 说着,母亲开始哽咽起来。这围观的人群也满是一片悲戚的气氛。 大伟哥。怎么会死在这清溪里?我的鼻子酸酸的,忽然很想哭。大伟哥是我很喜欢的人,平时待我就像亲哥哥一样。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不测?自己很亲近的人毫无预兆地离世,这种悲痛可能很难有人能够平静地承受吧! 黄昏渐渐地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夜色,西山村的一些村民家里冒出一些炊烟,而整个清水村,却还没有人生火做碗饭。清水村的乡亲们一个个面色暗淡,脸上好似飘着一片片愁云惨雾。他们更多的是一种悲凉和惋惜的情愫吧?可是,这对于幼小的我来说,不啻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只可惜,这次遭殃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大伟哥。 我把母亲拉到人群的后面,对她耳语了一些话。母亲面色凝重,问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母亲闭上眼,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怕只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大伟哥的遗体已经被乡亲们从清溪里打捞了上来。而郭大爷被郭定国和郭国强扶着,伤痛欲绝。 母亲挤到郭大爷身边,凑到郭大爷的耳边对他说了我刚才对母亲讲的那番话。 郭大爷收住了哭泣,全身却开始颤抖起来,极度的悲痛变成了极度的恐惧。他的嘴里喃喃道:开始了,终于开始了……    第五十回 黑夜,慢慢地笼罩上了这个显得有点冷清的村子。 仲夏之夜,还带着暖意的风不时吹过这清水村的树林和竹林。 今天,正逢旧历七月十四。有句谚语道:七月十四鬼叫门。而明天就是旧历七月十五,正是传统节气当中的“鬼节”。鬼节在佛教中又称为“孟兰节”。据说在孟兰节这一天,阎王会打开地狱的大门,放出大鬼小鬼,山鬼水鬼,善鬼恶鬼……总之,这一天的时候,一群一群的鬼便会从阴间倾巢而出,到阳间来看望亲人或者寻找仇家,甚至,也有阴间的鬼魂跑到阳间来生啖活人的。 人们在这一天里,要烧纸钱,纸衣,烧香点蜡烛,以便能够顺顺利利地渡过鬼节。可惜,清水村的村民们恐怕不能顺顺利利地度过这个“鬼节”了。 自从郭季明出走,赵氏去世以后,郭大爷便和大伟哥相依为命。这苦命的爷孙俩啊!本来,大伟哥已经长大成人了,能够成为郭大爷的精神支柱。可如今,大伟哥遭遇横祸,更让郭大爷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打击,恐怕任谁也承受不了。 这天晚上,清水村几乎所有在村子里的村民都自发地上郭大爷家陪着他,也希望通过这种守夜的方式来送郭大爷的孙子郭大伟最后一程。 我和母亲也留在郭大爷的家里,希望能陪陪郭大爷。也希望能见大伟哥最后一面。 大伟哥安静地躺在郭大爷家堂屋里,他的身下是一张竹席,竹席下面是一张竹板。据说,竹子是很干净也很有灵性的植物,一个人如果能够躺在竹席上走完头七,那么到了阴间之后就能洗清不少罪孽,来世投胎也能够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投身到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去。 夜风习习,农历七月十四的晚上月亮已经接近满月了。暗紫色的天空里,许多昼伏夜出的蝙蝠在夜空里飞来飞去,影影绰绰,好似一只只黑色的眼睛在上下起舞。 晴朗的夜空里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冒出一朵暗淡的云,悄悄地挡住了月亮的光华。当真是这鬼节要来了,天空都替这些鬼魂们创造了最便利的条件。 我走到大伟哥的身边,想看看他的遗容是什么样子。他的双眼紧闭着,脸色因为在水里浸泡过的原因而显得无比的苍白。但是他的眉头却是深深地锁着,仿佛死前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用我的小手轻轻碰了一下大伟哥的手,他的手凉得像冰,早已没有以往的温度。那只我如此熟悉的双手,像亲哥哥一样的大伟哥的双手,如今,再也没有了活力。 母亲看到我这个样子,有些担心我,叫我不要去碰大伟哥的遗体了,好让他一路走好。可是,我只想最后再看看大伟哥。因为再过一两天,我和大伟哥便永远的阴阳两隔了。 郭大爷和村里几个老者唱着哀怨的挽歌,听得众人暗自垂泪。 我用我小小的左手轻轻握着大伟哥的左手,算是给他做最后的道别。突然,我的手感到微微一震。 我以为,这是因为我太想念已经死去的大伟哥而出现了幻觉。可当我的手被震了第二下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我像触电一样缩回了左手。 母亲注意到了我的举动,一把将我拉到她的身边。急切地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刚才感觉被电了一下。母亲疑惑,这人都死了,怎么还会电到活人?于是母亲赶紧凑到郭大爷的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郭大爷听后,示意在场的村民们都安静下来。他吩咐大家,赶紧到西山上去砍一些干掉的桃木枝。他要马上把大伟哥的遗体火化掉。 众村民都知道,郭大爷说话从来都深有含义。也不再追问什么。最近整个清水村里发生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不一会儿,大伙儿便拾捡了好一大堆干掉的桃木枝。放在了郭大爷家门外的院子里。郭大爷用好大一根麻绳,将大伟哥的双手捆绑起来,然后再连同身体绑了个严严实实。郭大爷一边绑,一边哽咽道:“孙儿啊!不要怪爷爷狠心,要怪,就怪你生在了郭家。爷爷今天火化你,是为了你能够超度往生,不至于成为一个恶鬼。” 郭大爷绑好了大伟哥的遗体之后,放在了那堆干桃木堆上,在大伟哥身上浇上了桐油,便点了一把火开始烧将起来。烧了不一会儿,大伟哥的身体便像发羊癫疯似的抖起来,仿佛他还并未真正死去。 不过,大伟哥的遗体只抖了一会儿,便不再抖了。他的肉体开始发出一阵阵焦臭味,从他身体里被烤出来的人油滴落到桃木火堆里面,使得火焰越烧越旺。约莫一个半钟头之后,大伟哥的遗体便化为了灰烬。 郭大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看着昨天还鲜活得像一只小老虎的大伟哥就这样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灰烬。一阵强劲的夜风吹起,大伟哥的骨灰飞升起来。半空之中,好似出现了一个人形,那人形随风飘向了孟婆婆家的方向,随后在整个清水村的上空盘旋了一阵之后,便依依不舍地散落了下来。 看到如此情景,一众村民都觉得这是大伟的魂魄显灵了,大伟哥的骨灰飘向孟婆婆的家,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不过,村民们也许大多不明白此中的含义吧? 郭大爷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定神下来,问众村民道:“大家家里还有桃木棍吧?” 大伙儿都点了点头,安静得一口大气都不敢出。郭大爷又道:“那就好,今晚,各家各户都把桃木棍放在手边,以防随时可能发生的不测。” 众人面面相觑,这郭大伟的遗体都已经火化了,还会发生什么不测呀?不过,郭大爷的话就是金玉良言,况且他又是郭氏家族的族长,谁都不能不听他的话,也不敢不听他的话。 郭大爷说完之后,村民们各自散去。他们心里都惴惴不安地揣测,这一晚,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样恐怖骇人的事情。 回到家之后,我进到自己的睡房,打开睡房的灯,关上房门,拿出那本从孟婆婆身上滚落下来的皱巴巴的笔记本,我小心翼翼地,慢慢地翻开了第一页。我心里一直默念着“阿弥陀佛”,生怕从这皱巴巴的笔记本里忽然冒出一个吃人的怪物来。 不过,这第一页并没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倒是有一行字,一种极尽诡异的字体,字很大,很修长,但字本身却是用很细的碳素钢笔所写的,歪歪斜斜地落墨在这神秘笔记本的第一页: “诅咒一旦开始,便无法收回。” 我猛地想到今天下午郭大爷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说的那句话:“开始了,终于开始了。”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父亲还没有从县里赶回来。不知道刘队长到底有没有被救活。如果他被救活以后,会怎么样。我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二页,上面用同样的字体写着两行字: “如果灵魂回到已经死去的身体,将是诅咒的开始。” “但还有一种方式可以开启这个古老的诅咒,我已经忘记了!” 怎么到这关键处,她却忘记了!如果清水村最近发生的一连串怪异的事件可以被视为诅咒的开始,那么,死人头事件是否应该算是这笔记本上所记载的另一种方式呢?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睡房里,母亲还在烧火做饭。昏黄的白炽灯老是因为电压不稳而闪烁。我闭上眼,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但我找不到一个破解谜题的有效方法。我睁开眼,眼前忽然闪过刘队长七窍流血的刘队长,发狂一般地朝我恶狠狠地扑过来。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画面,我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明天就是鬼节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这一切。也许,这一切根本就无法阻止了吧??那本皱巴巴的笔记本上说:“诅咒一旦开始,便无法收回”。光是想一想这句话,就足够让我胆颤心惊了,只是,我不知道我的未来还会遭遇怎样的恐怖事件。 第五十一回 夜很静,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已经将晚饭做好,轻声地呼我过去吃饭。 这天晚上,清水村全体村民都早早地关门闭户,为了能够安然度过这个“鬼叫门”的日子。 木格子的窗外还能看到被月光映照得幽幽然的清水村。夜风吹过,竹林里的叶子哗啦哗啦地响着,好像有无数幽魂轻飘飘地穿过了竹林的缝隙。 这都快什么时候了,父亲怎么还不回来。我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母亲端上来一碗红薯粥,拌了一碗葱姜泡菜,就着下起饭来。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妈,我不想吃。想起大伟哥,我就吃不下。”其实,我不是想起大伟哥吃不下,而是想起了孟婆婆家的地下室,那血淋淋的赵氏从孟婆婆的肚子里钻出来那样子,不仅让我感到反胃,而且让我毛骨悚然。但是,我不想对母亲说这件事,我想,可能过了今天以后,清水村的村民们就会发现,孟婆婆和她的儿子莫名其妙地死在自家屋里,胸腔和腹腔都被撕开了,全身的血肉和骨头仿佛都被人啃噬过。 从孟婆婆肚子里钻出来的赵婆婆的脸让我刻骨难忘,她嘻嘻地笑着,仿佛一个不死人一样对我说着:“晓东,你,把你的身体借给婆婆吧?” 赵婆婆说完这句话,就朝着我爬过来,一口吞没了我的身体。我的世界蓦地一片黑暗。 我回过神来,想想自己还在自己的家里,母亲也还在身边。一切都没有发生。 母亲吃着饭,我安静地看着她吃饭。突然,我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是从我家大门传出来的。 “妈,有人敲门!”我说。 “你说什么呀?哪儿有什么人敲门?我都没有听见。”母亲一边吃着饭一边回答我道。 可是,刚刚明明听到有人敲门。难道我出现了幻听? 母亲快吃完饭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三声,很轻。 母亲也听见了,便喊了两声:“郭健?郭健?” 门外没有人回答。敲门声却停止了。母亲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对我说,这也许是哪家的猫想进我们家,用爪子在刨门呢! 可门外真的是一只猫吗?我真希望是一只猫。怕就怕,那不是一只猫,而是从孟婆婆肚子里钻出来的赵氏。 可不一会儿,大门外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我的心开始突突突地猛烈跳动起来。母亲也有些慌了。她念叨着:“这大伟今天刚死,不会找到我们家来吧?” 死去的人,自然是不会敲门的。可是,这“咚咚咚”的敲门声,会是谁制造出来的呢?难道,真的是鬼叫门来了?我有些害怕,怕赵氏突然闯进我家来,要“借走”我的身体。 母亲再次呼喊了几下父亲的名字:“郭健?郭健?是你吗?” 门外,无人应答。母亲从门缝里朝外望去。什么人都没有。 我紧紧地拽着母亲的手,也从门的中缝里往外望去。不仅什么都看不到,而且门外还是一片黑暗。 不对呀!今天晚上,月光映照在大地上,我应该可以看到门外的一些东西。至少,我可以看到月光下清冷的清水村的一部分光景。可是,我从门缝里望出去,眼前只有一片黑。我的身高没有母亲那么高,我想,会不会是我和母亲的视角不一样? 我往门缝的上方望去,果然能够看到一丝月光透过门缝映射进来。可是,我的前面,为什么是一片黑呢?我死死地望着门缝外的那团黑。渐渐地,那团黑好像开始挪动了,渐渐变暗,渐渐远离了门缝。 我终于看清了,刚才堵在我眼睛之前的,正是赵氏那双恐怖的眼睛。就在刚才,她还透过门缝和我对视。我的背脊不禁升起一股股的寒意。而现在,她正站在我家的门外,站在月光里。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的脸和身体都惨白得令人发怵。 我惊恐地从门缝处退回来,感觉呼吸都快停止了。我死死地抓住母亲的手,说:“妈,我……我看到赵婆婆了!” 母亲的眼神惊恐而疑惧,质问我道:“晓东啊!你可不要吓唬妈妈!赵婆婆已经去世很久了,她不会出来的,不会的。” “真的,妈,我……刚才从门缝里看到她了。”我希望母亲能够相信我。 母亲再度透过门缝往外望去,可她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相信妈妈,外面什么都没有,别自己吓自己了,好吗?晓东?” 我知道,母亲不会相信我。 “妈,我真的看到了!” “嗯,好吧!那妈妈把大门打开,看看外面有什么东西好不好?” 说着,母亲就要用双手拉开大门的门扣。我一把拉住了母亲的手,拨浪鼓似的摇头。 “妈,别打开,求您了。真的。我相信你就是了,但是你一定不要打开大门,好吗?”我哀求着母亲,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母亲看到我这个样子,心疼地说:“好了,东儿,妈不开门就是了。那妈妈去洗碗去了,你自己玩哈!”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眼看着母亲向厨房走去。自己一个人留在堂屋里。昏黄的灯光时不时地闪烁着。夜风又大了起来,从木格子窗户灌进了堂屋里,吹得堂屋中央吊着的白炽灯一摇一晃的。堂屋里的桌子板凳和椅子仿佛都有了生气,他们的影子开始游移起来,最后,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直至它们的影子爬出了窗外…… 我望向堂屋那木格子的两扇窗户,似乎那两扇窗户被黑暗笼罩了。我竟然看不到一丝丝的月光。木格子窗户外面笼罩着的黑暗渐渐褪去了。一个黑影却陡然出现在左边木格子窗户的外面。在堂屋的白炽灯光映照下,赵氏那带着血污的脸正使劲儿地想通过木格子窗户的空隙往里钻。她的眼睛直勾勾地邪恶地望着我,仿佛在说:“晓东啊!把你的身体借给婆婆用吧?”而在另一扇木格子窗户的外面,一张早已经辨不清容貌的脸也想拼命地往我家的堂屋里钻。 “啊————”,我发出一声长长的、足以摇山动地的尖叫。 母亲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碗,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晓东,你怎么了?”母亲很是着急地问我。 “妈……妈……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赵婆婆,就在我们家的木格子窗户的外面!另一扇窗户的外面也有一张脸,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好可怕……” 刚才所见到的一切让我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母亲又望了望两扇木格子窗户,那两张可怕的人脸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的月光。 我实在没有办法,如果再这样下去,母亲可能真的以为我是在撒谎,要么,就是觉得我过于神经质。 我对母亲说:“妈,你相信我好吗?也许有的东西,我能看到,但是你看不到。我以前做的那些梦就是这样的。妈妈,你相信我好吗?” 母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我什么,只是温柔地看着我,慈爱之情溢于言表。她把我紧紧拥在怀里,轻声地对我说:“东儿,妈妈把碗洗完了就陪你。” 我点点头。可是再也不敢一个人呆在堂屋里了。我跟着母亲进了厨房。看着母亲洗碗,看着锅里的碗彼此磕碰着,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不一会儿,母亲将碗洗完了,又刷干净了饭锅菜锅。便倒了一盆滚热的洗脸水,拿起毛巾给我洗了脸,随后又给她自己洗了脸。然后,母亲把洗脸水倒进了脚盆里,和我泡起脚来。 擦干了脚,我便执拗地缠着母亲,我说我不想一个人睡。我说大伟哥刚去世,我害怕。母亲同意了。我高兴地爬上父母卧室里的床,母亲关掉了堂屋和卧室里的灯,也趟到了床上。母亲给我盖上被子,那种感觉很温暖,也很安全。 我睡觉的时候还紧紧拽住母亲的手,生怕她随时会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一样。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我又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梦见县公安局的刘队长嬉皮笑脸地冲我笑着,梦见他要来拉我的手。 他要来拉我手的时候,大伟哥却不知道忽然从哪里出现了,对我大吼一声:晓东,不要相信他,不要靠近他。 我伸在空中的双手赶紧缩了回去。 大伟哥和刘队长厮打了起来。后来,大伟哥挣脱出来,拉起我的手就开始跑。我们一路跑一路跑,没命地跑,不知道该跑向哪里。 最后,我们竟然跑到了清溪的旁边。 大伟哥告诉我:“晓东,你知道大伟哥是怎么死的吗?” 我摇摇头。 “大伟哥在清溪的溪水里看见了你,你正在水里挣扎着,清溪的河床下面,仿佛有很多只手在把你往溪水里,不,是把你往河床里拖。然后我就跳进清溪把你拖了出来。你上了岸就开始往清溪桥的方向跑。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也爬不出清溪。清溪河床里那许许多多只手把我死死地拉着,把我活活淹死了。晓东,哥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大伟哥的身影渐渐模糊了,消失了。我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从双颊滚落下来。 正在这时,我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邪恶的冷笑,一双冰凉刺骨的手重重地搭在我稚嫩的肩膀上。 我猛然转过头去,只见刘队长那淌着鲜血的大嘴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尖利的獠牙,饿狼似的朝我身上咬过来。好痛。 那极度疼痛的感觉让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我的手还紧紧拽着母亲的手。母亲已经睡着了。 屋顶上的瓦片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蒙上被子,屏住呼吸,心脏陡然收缩了起来。 第五十二回 屋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响了,我真害怕睡觉之前看到的木格子窗户外面那两张丑陋的、粘稠的还带着血的脸。 屋顶上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时不时还听到有一两只蛐蛐儿在野地里叫着。 我想,一定是哪家的野猫跑到我家房顶上去了。便不再多想,再次睡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我好像走下了床,卧室的房门被我打开了。然后我又打开了堂屋的大门。 窗外的月光很明亮。白惨惨的, 我迷迷糊糊地走着,竟然来到了村里的那片乱坟岗。 我看到一个坟墓的墓门竟然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 我不加思索就要往里钻。 我这是怎么了?我疯了吗? 自己竟然疯狂到要往墓门里钻,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天上的月光还是一片惨白,照在整个清水村的大地上,一片幽然。 不,这个疯狂的小孩一定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往坟墓里钻呢? 可是,这一切又是这样真实。难道,我又掉入了某种幻境?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掐了掐大腿,然后又用嘴咬了一下自己的小指,可是,我感到脑袋嗡地晃了一下,大腿和小指都生生发痛。 这不是幻觉。可是,我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另一个幻境。但是,我明明记得,自己还和母亲睡在一起。怎么就突然走到这里来了呢? 一定有鬼。 我呆呆地站在墓门之前,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 突然,母亲竟然从墓门里走了出来。脸上露出木然的微笑。 我想到了出现在孟婆婆地下室之前的那个幻境。也是母亲的那张笑脸,可是,那全然不是真的。 母亲微笑着对我说:“晓东,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呀?” 我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 “不,你不是我妈妈,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傻孩子!我是妈妈呀!快进来睡觉吧!先前你还和我睡着,可刚才你就从坟墓里跑出去了。我就出去找你。傻孩子,清水村这个地方不能乱跑的。” “不,这不是真的。你不是我妈妈。这一切都是幻象,都是假的。”我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摇头,可是,这一切都没用。 “晓东啊?你怎么了?我就是妈妈呀!”说着,从坟墓里钻出来的那个自称是我母亲的人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不会的!”我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可能。如果你是我妈妈,你怎么可能从坟墓里走出来?” “傻孩子,这哪是什么坟墓啊?这是我们的家啊!刚才你还和我睡在一起,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筛糠似的发抖,不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这绝对又是另外一个假象。可是,这假象如此真实,又如此骇人。 “阿健……阿健……”冒充我母亲的女人开始朝坟墓里喊着。 不一会儿,一个健硕的成年男子竟然也从墓门后走了出来。 我的头皮马上就炸开了。他,竟然是我的父亲。 父亲用他那熟悉的口吻对我说:“晓东,都什么时候了?赶快进来睡觉!” 我惊颤颤地往后退着。一个劲地摇头。我才不要到那该死的地方去睡觉。我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幻觉。 可是,这一切竟然如此真实,如同之前的那个幻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定是疯了。 不,不可能的。我根本就不应该往这坟场里走。深更半夜的,我竟然跑来这里。 这一定又是一个梦,一个更加真实的梦。 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回到家。我拼了命地往回跑。借着天空里蜡白蜡白的月光,我一扑一颠地往家的方向拼命地跑。我有些慌不择路了,不管怎么水田和沟渠。 我回到家。堂屋里的灯居然还亮着。但房门却是紧闭着的。 我开始敲门,“咚咚咚”,可是,屋里的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我回过头,眼看着从坟墓里走出来的父亲和母亲马上就要追上我了。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妈妈,妈妈,快开门啊!求你了。别把儿子关在外面。” 我又敲了三声堂屋的门,“咚咚咚”。 我听到母亲在说话,她朝屋外喊:“郭健?郭健?是你吗?” 我大声地呼叫着,“妈,我不是爸爸,我是您的儿子晓东啊!” 可是,屋里的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我也顾不得什么了。扑棱扑棱就往木格子窗户上爬,我要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我,居然看到了自己。我自己竟然在看我,还有另外一扇木格子窗户。我也朝另一扇窗户看去。另一扇木格子窗户的上面,竟然是从孟婆婆肚子里钻出来的赵氏。 我和堂屋里的我同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然后我从木格子窗户上掉了下来。头摔在了地上,感觉天旋地转,晕晕乎乎。我听到母亲在堂屋里面对堂屋里的自己说着什么。 可是,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思维渐渐地昏迷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感到有一只大手把我抓了起来。那是从坟墓里走出来的父亲,那个假的父亲——他不是真的。 我晕了过去…… 我发现自己在空中飞奔,仿佛有一个人抱着我飞奔,或是背着我飞奔。 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飞翔的感觉,就如同一场梦。 我想,也许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鬼魂。 我忽然想起了大伟哥的那句话:“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能死。 我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怎样走到那扇墓门之前的,我和母亲睡在床上,紧紧拽住母亲的手。可是,不一会儿,我居然自己把房门打开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往那片坟场走去。 我所停留的那个坟墓,不是山脚下的那片普通的坟墓。正是郭青海那个建造在金蛇山山腰上的坟墓。 我突然冒出一个骇人的想法:难道从墓门里走出来冒充我父亲的那个男人是郭青海?可郭青海不是很早就死了吗? 不,不可能。 冒充我母亲的人一定是赵氏,但根据之前的情况看,赵氏和郭青海甚至和整个郭氏家族都有深仇大恨。如果是这样,赵氏和郭青海根本就不可能同时从坟墓里走出来,假扮我的父母。 我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停留在郭青海的那扇墓门前。而我的身旁,正是全身血腥气的赵氏。赵氏嘻嘻嘻地邪恶地笑着,仿佛发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 赵氏嬉笑着,却突然从身后拿出一面镜子。那面镜子,不正是我放在荷包里的镜子吗?我下意识地摸摸我的荷包,荷包里的镜子已经没有了,蜡烛也已经没有了。 赵氏摇了摇头,用她那地狱里发出来的声音说道:“可怜的东儿啊!你在找什么?是在找镜子吗?是在找蜡烛吗?哈哈哈……我本来以为,你只会打碎那些大镜子,没想到,后来你还打碎了那些小镜子,让我的迷魂阵失去了作用,还让我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鬼魂。不过可惜呀!你毕竟太小了,你留下了一面小镜子。你给赵婆婆留下了机会。哈哈哈……” 赵氏拿着镜子朝我走了过来,将镜子放到我眼前。镜子里的我,竟然满脸血污。 天哪!我怎么了? 我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满脸血污。我感到心悸,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你回不去了,嘻嘻……你看到你的脸了吗?你看到自己满脸血污了吧?哈哈。我在镜子上抹了上野猫血,以后,你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都是沾满了野猫血的脸……哈哈哈……” 我发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直野猫。有手有脚,只是,身体比原来小了很多。我突然有了一种吃生肉和生血的邪恶而可怕的欲望。 我变得和赵婆婆一样了。 赵婆婆用她那尖利的爪子把我抓了起来,我们又开始飞翔,在半空中飞翔。清水村的一切在高处看起来那么美好,那么宁静。可是,这宁静的外表下 赵婆婆用她那尖利的爪子把我抓了起来,我们又开始飞翔,在半空中飞翔。清水村的一切在高处看起来那么美好,那么宁静。可是,这宁静的外表下,却暗涌着无数的罪恶和恐怖。 赵氏带着我停在了我家瓦房的房顶上,然后,我们在房顶上像野猫一样悉悉索索地走着。 走了一会儿,赵氏叫我在一片瓦片上坐下来,然后,用她那木乃伊的嗓子开始说话了。 “坐一会儿吧!你很快就会看到自己的灵魂出窍了……” 第五十三回 我用自己的小手扒开了一片瓦片,那小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猫爪。而我似乎真正变成了一个一直野猫了。在漆黑的房间里,我能看到自己和母亲睡在一起。 我的手紧紧拽住母亲的手,过了一会儿,床上的那个我莫名其妙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出了卧室,然后又走出了大门…… 我想,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我。 又或许,那个人是另外一个我? 我用猫叫似的声音呼喊着:“晓东,晓东,你要上哪儿?不要往外走啊!” 可是,晓东似乎听不到我喊话的声音,还是往外走去。我一直看到他朝着清水村的那片坟场走去。而晓东出去的时候,只是做了一个开门的手势,门并没有真正的开启。也就是说,刚才走出去的,只是我的魂魄。 赵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然而,我回头往母亲的旁边看去的时候,竟然看到自己还和母亲睡在一起。 我全身的寒毛顿时竖立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赵婆婆说的是真的?刚才的我是灵魂出窍了?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是我的灵魂?那么我自己呢?我自己又是什么? 我再次往母亲的睡房里仔细地看了一下,终于发现了可疑之处。 我睡觉的时候,只穿着一条背心和一条内裤,外套和长裤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也就是说,那面小镜子和蜡烛,应该还在我的长裤的荷包里。 那么,赵婆婆刚才在郭青海的墓门前拿出的那面小镜子是怎么回事?还有镜子里的我满脸猫血是怎么回事? 那一定是另一面相同的小镜子,这种镜子其实极为普通,在集市上到处都可以买到。而且数量很多。 不一会儿,凉飕飕的夜风吹来一股子血腥气。我看到满脸野猫血的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我家堂屋的大门前跑去,然后,开始敲门,“咚咚咚”。 屋里的人似乎没有听到敲门声。我急了,真想下去帮着另一个自己敲门。可是,我马上看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那个扮作我母亲的女人,和那个扮作我父亲的男人,一颠一拐地追赶着另一个我。 堂屋大门外的我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大声呼叫着:“妈妈,妈妈,快开门啊!求你了。别把儿子关在外面。” 堂屋大门外的我又敲了三声:“咚咚咚”。 不一会儿,我竟然听到母亲在堂屋里问:“郭健,郭健,是你吗?” 我听到大门口的自己带着哭腔喊道:“妈,我不是爸爸,我是您的儿子晓东啊!” 可是,屋里的人似乎听不到我的声音。然而,堂屋里的灯却是亮着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分明看到我自己和母亲睡在床上,但是房间里似乎还有另外一个母亲和自己。而我家堂屋的大门外,还有一个满脸野猫血的自己。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也没准儿是我自己疯了。 我扒开堂屋上的瓦片,看到堂屋里的自己往大门两侧的木格子窗户望去,我看到,左边木格子窗户的外面,正是赵婆婆那阴森可怕的脸;而右边木格子窗户上面,满脸野猫血的自己也转过头往左边那扇木格子窗户望去。然后,堂屋里的自己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不,是两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还有一声是堂屋外的自己发出来的,只不过,两个声音重合了。 这一幕,我先前已经看到过。我终于明白,第一次,我在堂屋里看到的左边木格子窗户上,是赵婆婆那张丑陋恐怖的脸;而在右边看到的那张血糊糊的脸,则是我自己的,那脸上似乎抹了一层厚厚的野猫血。 第二次,我在堂屋的木格子窗外,看到了堂屋里的自己,也看到了同样在木格子窗户上爬着的赵婆婆。 而我现在,正趴在堂屋上方的瓦片上,看着堂屋里的自己和堂屋外的自己。 堂屋外的我,也就是第二个我从木格子窗户上掉了下来。然后,一个男人用一只大手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第二个我。 第二个我显然已经陷入了晕厥的状态。 借助苍白的月光,我看到那个拎起第二个我的男人,似乎回复了原形——原来,他正是刘队长。我的天! 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到母亲和堂屋里的我一起洗完了脚,然后进到睡房。 我从睡房上看下去,床上已经躺着母亲和我了,可是,他们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脱了外套和长裤,睡房里的母亲和我爬到床上睡了。他们的身体和之前就在床上躺着的母亲和我竟然重合在了一起,天衣无缝。 我全身打了一个寒战,难道,刚才在堂屋里的我和母亲也是魂魄?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一个白影飘到了我的面前,落在我家的瓦房顶上。我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大伟哥——已经死去的大伟哥。 “大伟哥?怎么是你?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也死了?我怎么看到了自己?而且还不止一个自己?” “晓东,弟弟,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大伟哥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从我在清溪里看到你的影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出事了。本来,我很想救你。可是,我根本抓不住你。当时,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灵魂出窍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的肉体被清溪底下那些恶鬼给拉住了,我根本无法脱身。刚才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是爷爷告诉我的秘密,我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可是我今天必须对你说。”大伟哥想告诉我,可又显得有些害怕,有些犹豫不决。 我急切地问道:“大伟哥?究竟是什么秘密啊?” 大伟哥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停顿了一下,开始说起来:“嗯,好吧!我告诉你,你要听好了。爷爷说,你有三个魂魄。” “啥?”这一句话顿时把我惊得目瞪口呆。我,怎么会有三个魂魄? “不要那么惊讶,你的确有三个魂魄。爷爷还说,你这三个魂魄,如果保护得好,可保郭家村免遭大难。但如果保护不好,可能会使郭家村的村民一个一个惨死。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这也是我在你梦中告诉你的话。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你还有最后一个魂魄。你一定要救他,也是救你自己。” “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救自己呀?”我急的快哭出来了! “看到你妈妈床边的桃木棍了吗?”大伟哥问我。 我点了点头。 “你跳下去,把荷包里的那面小镜子拿出来,用桃木棍打碎。这一切自然就可以破解了。”大伟哥说完,带着信任的目光对我点了点头。 我带着泪光朝大伟哥笑了笑,对他说:“哥,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要好好保重!” 大伟哥也朝我微笑着,赞许地点了点头。“晓东,加油!你一定会成功的。哥相信你。” 说完,大伟哥的身影开始消散了。 我再也不能等下去了。急忙扒开屋顶上的瓦片。像一只猫那样跳到母亲睡房的衣柜上,然后又跳到地上。我拿起桃木棍子,然后,又从荷包里找到了那面邪恶的小镜子。 我正要砸碎它,满身血腥气的赵婆婆却“喵”的一声从屋顶上朝我扑了下来……    第五十五回 我日她娘的,不要老是这样血糊糊地跳进来嘛!一惊一乍的。本来这个世界就不够太平,这个世界的人要多阴险有多阴险,你这该死的赵婆婆还跑出来添乱。 这世界,犯上作乱的有之;徇私枉法者有之;偷文盗墓者有之……这世界已经够乱了。 兔子逼急了都要咬人的。何况人。 所以说,赵婆婆,我奉劝你,别以为我好欺负,我郭晓冬人虽然小,可把我惹急了,我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所以,在赵婆婆丑陋的脸向我疯狂地扑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闪电般地用桃木棍把那面可恶的小镜子砸成了碎片。 赵婆婆开始在地上打滚,她的肚子开始叽里咕噜地叫起来,然后,她开始呕吐。吐了好一会也不见吐出什么该死的东西来。 我气极了,一棍子往赵婆婆身上打去:“妈的,吐了好半天都吐不出来!烦不烦?” 那一棍子果然奏效,赵婆婆立马从肚子里吐出一个黑色的球状物。好似一块黑玉。通体的黑色,而且是标准的球形。显得很是诡异。 赵婆婆吐出那块黑玉之后,霎时焉了下来,全身的皮肉更显得皱巴巴的,那张老脸上的烂肉不仅开始往下掉,而且,之前她看我的那种胜券在握的眼神一下子也消失了。 她可怜兮兮地哀求我道:“晓东啊!求你,求你不要拿走那块黑玉,那块黑玉是我的,求求你,不要拿走它。” 我轻蔑地笑了笑,扮什么苦肉计啊?这些伎俩也太小儿科了。 “让我不要拿走它?为什么?你从孟婆婆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孟婆婆可怜吗?还有郭兴全,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为什么要割掉他的声带?你这么残忍,简直没有一点良心。” 赵婆婆还是苦苦地哀求我道:“晓东,不是,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其实真正的幕后凶手是孟婆婆,而不是我啊!我才是被控制的那个人。” 什么?赵婆婆的这句话让我有如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她娘的,真把我给搞晕了。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如果你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孟婆婆家里看。孟婆婆和郭兴全都已经不在了。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就是刚才扮作你父亲和母亲的人。” “不,不可能,你说谎,你是在骗人。鬼才会相信你。”我怒不可遏。 “晓东,是真的,真的。你想想看。你有没有看到过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妈妈?没有吧?只有孟婆婆和郭兴全才有这种能力。” “你撒谎,你是大骗子。你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活过来?如果你没有古怪,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晓东,是真的。我当年其实并没有死。只是休克了。孟婆婆假扮仙娘婆给我作法事,结果喂我吃了这块黑玉。我开始的时候还比较清醒,后来,就渐渐地人事不醒了。后来,我发现自己居然到了墓地里,躺在一口黑黑的棺材里。我以为我死了,可是,好像我并没有死。我的身体被孟婆婆喂了黑玉之后,渐渐开始变形,后来,我发现自己仿佛长了满身的黑毛,活像一只黑豹,又像一只黑猩猩。”赵婆婆说着,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果然,她的全身长满了黑色的绒毛,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只黑猫。 她继续说道:“而且,我的行动也开始不受控制,我开始变得嗜血,很想要吃肉,可怕的是,我对活血和生肉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欲望。我虽然知道自己的变化,可我自己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但是我内心一直在和这种可怕的欲望斗争。我一直被孟婆婆关在她家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直到最近,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小,最后小得就像一只猫那样大。有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你知道吗?前一段时间,孟婆婆叫我到西山上那片桃林去砍桃树。我记得自己还砍掉了一个人的胳膊,然后,还被刺中了一剑。你看,我的背上还有一个伤痕呢!” 说完,赵婆婆给我看了看她的后背,果然有一个好似有一个被剑刺般的伤口。 我有些糊涂了。如果出现在桃林里的那个怪物是赵婆婆变的,那么为什么父亲在李金花身上发现了一个被剑刺的伤口?而且,从李金花身上掉下来一颗死人头。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大家都以为,一定是李金花被死人头附体,然后变成了桃林里的怪物。可现在,又多了一种可能。就是说,那个怪物也可能是赵婆婆变的。 如果这个怪物是赵婆婆变的,那么李金花身上的伤口从何而来? 如果这个怪物是因为李金花被死人头附体,那么赵婆婆身上的这个伤口又是这么回事? 真是一个难以破解的谜题。 我紧紧地把那块黑玉握在手里,虽然赵婆婆刚才所说的一切似乎说得过去,但那仍然是一件不可证实的事情。经历过之前那么多事,我已经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赵婆婆继续哀求我道:“晓东,把那块黑玉给我吧!那块黑玉是一件很不祥的东西,拿了它对你不好的。它会吞噬人的灵魂。” “我不管它会不会吞噬人的灵魂。你告诉我,如果你是被控制的那个人。为什么你会从孟婆婆的肚子里钻出来?”我疑惑地问。 “晓东,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我出来之前,是孟婆婆将肚子撕开的。那是她演的一出苦肉计。孟婆婆,其实是一个吃人的怪物。其实,是她在控制着我。当我变小以后,她就随时把我放到她的肚子里。要利用我的时候,就把我吐出来。我只是她的一个木偶而已。因为之前她给我吃了这一块黑玉。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知道吗?这块黑玉曾经有一个很漂亮的名字叫‘通灵宝玉’,还有一个可怕名字,叫‘食魂玉’。所以,这块黑玉是不祥之物,你一定不能拿着它。” 赵婆婆的说法似乎有一定道理,“可问题是,如果真是孟婆婆在控制着你的话,那为什么你从孟婆婆肚子里钻出来以后孟婆婆就死了?” “傻孩子,那是孟婆婆在装死呢!你以为她真的死了吗?她并没有死。不信你现在可以到孟婆婆家去看,她和郭兴全的尸体早已经没有了。她们已经跑到郭青海的坟墓里去了。”赵婆婆说完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继续说道:“如果你要救你自己,光是砸了这镜子还不行,还要用这食魂玉击打孟婆婆。那样才能够完全破解孟婆婆对我们施行的诅咒。” 我有点将信将疑了,不知道赵婆婆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乍听之下,好像一切都说得过去。可是,仔细推敲起来,这其中又有许多的疑点。 赵婆婆伸过手来,想从我手中拿过“食魂玉”,我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能给你!” “好吧,我知道你还不相信我。那我们就一起往孟婆婆家和郭青海的坟墓再走一趟吧?走了这一趟,你就知道事实真相了……” 我点了点头。夜色正浓,山村的小径歪歪曲曲。在月光的映照下,所有的数目和房屋似乎都在悄悄移动一般。那些空中飞翔着的蝙蝠,不时发出一阵“吱吱”的声音,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赵婆婆走在前面,而我在她的后面紧紧跟着。苍白的月光下面,我看到了赵婆婆的影子,那影子随着赵婆婆的步伐亦步亦趋地向孟婆婆家的方向移动着。 似乎一切都快找到答案了,我的内心却越来越忐忑不安…… 第五十六回 我忽然想到我在房顶上的时候大伟哥告诉我的话,用桃木棍打碎小镜子就能破解所有的谜团! 可现在看来,这些谜团似乎并没有被破解。 我的身体还是像一只猫那样,说话也跟猫叫似的。 猫。我忽然觉得,村子里的猫好像一下子多了起来。 这一段时间夜里睡觉的时候,我老是隐隐约约地听到有猫在村子里叫。而且有时那种叫声还极为渗人。那种声音类似于毛叫春的声音。 “喵嗷……喵嗷……”的声音叫的撕心裂肺,叫的极其绝望,仿佛失去了另一个伴侣,又好似看到了极为恐怖的景象。 我老家的传说中流行着一个普遍的说法,那就是,猫可以通灵。这当然是一种很普遍的说法。但是,还有一种说法,可能就不是那么广泛地流传了。据说猫见到了孤魂野鬼,会刺激它们的生理反应,让他们提前进入发情期。 尤其是晚上,不管是家猫还是野猫们,如果一直不停地“喵嗷喵嗷”地直叫唤,那说明,那只猫一定是看到一个不愿意离去的孤魂了。 猫本来就是独来独往的动物。所以,见到那些孤伶伶的魂魄,就让它们发生了生理上的共鸣,因此,它们就会不停地“喵喵喵喵”地叫唤着。有时候,这叫声听起来很委屈,有时候,这叫声听起来又极为惨烈。让人情不自禁地打冷战。猫叫的很委屈的时候,说明它看到了冤魂;而如果猫叫的很凄厉的话,说明它看到了厉鬼。 而此刻,我跟着赵婆婆一边走,却听了一路的猫叫声。 这猫叫声,不是那种很委屈的叫声,而是那种凄厉的惨嚎。 这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而且,这声音似乎跟随着我叫了一路。幽幽的月光下,我环顾四周,除了竹叶在夜风吹拂下发出的沙沙声,剩下的就是那渗人得紧的猫叫声了。可是,那猫叫声似乎又若即若离。一会好似在我的左边,一会又好似发自我的右边。不管是从哪边传出来的猫叫声,却是同样的凄厉。 我甚至开始怀疑,说不定,我仍然还没有从孟婆婆家的幻境中逃离出来,因为这一切显得如此真实,真实得可怕。可是,之前发生的种种景象又让我云里雾中。 我看到了堂屋里的自己,然后又看到了堂屋外的自己。而现在的我,已经变得像一只猫一样。 @奇@大伟哥的灵魂在我家房顶上对我说,我有三个魂魄。还说,要用桃木棍打碎小镜子才能破解一切。 @书@可是,我仍然是一只猫,一只人一样的猫,一个猫一样的人。和赵婆婆一模一样。 幽凉的夜风从竹林间飕飕吹过,那千万片竹叶就好像一只只鬼手一样飘来飘去。仿佛随时会伸过来将人紧紧地缠住。 我荷包里的那面小镜子已经被我打碎了,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没有破解这个诅咒? 奇怪的是,如果我手里那块食魂玉如果是控制赵婆婆的关键。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带我到郭青海的坟墓那里去?这很可疑。赵婆婆怎么可能知道孟婆婆和郭兴全现在在郭青海的坟墓里?她如果是为我好,那么肯定会让我远离危险;可她却偏偏是反其道而行,要把我带到她所说的“幕后真凶”孟婆婆那里去。 这明摆着就是一个陷阱。我恍然大悟。幸好,我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根桃木棍。 可是,现在已经走了一半路。正好走在了孟婆婆家的旁边。走到孟婆婆家的那颗大榕树下。月亮的光华已经被这大榕树的树荫遮了个严严实实。在这榕树的树荫之下,一阵阵幽凉的寒气不知从哪里冒将出来,掠过我的身边,仿佛有一个个鬼魂在我的身边吹气。 我感到一阵凉意直从脚板心窜到头顶。 在这树荫之下,赵婆婆却忽然停住不走了。突然,她嘻嘻嘻地笑着转过身来。 “晓东啊!我要的就是你的灵魂,怎么可能让你就这样走了?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承认失败呀?哈哈哈……我等着复仇都等了几百年了,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怎么可能让机会白白溜走?你果然还是太小啊!哈哈哈……” 赵婆婆的笑声在村子里回荡着,那笑声如同一个劣质的二胡忽然走了音一样难听! 奇怪的是,村子里的人似乎没有听到赵婆婆这阴阳怪气的笑声。反而死一般沉寂。甚至,我先前听到的猫叫声此刻也听不到了。 “呵呵,奇怪吗?是不是走到这树荫下面之后忽然觉得世界很安静了?” 我似乎有点发傻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过,我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赵婆婆,我确实感到很奇怪。我猛然意识到,赵婆婆其实根本不是要带我到什么郭青海的坟墓那里,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带我到这里来。 “是啊!这树荫下面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我白天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所察觉了。为什么会这样?”我麻起胆子问了赵婆婆一句。 “呵呵,你想知道真相吗?”赵婆婆阴森森地笑着,“你知道了真相,会吓死你!” “我……”,我顿了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跳扑通扑通地猛烈加速,想要鼓起勇气问她答案是什么,可又怕知道答案。 我想到母亲曾经说的一句话,便装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很害怕的,我对赵婆婆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 我正想说出“敲门”这两个字,赵婆婆家大门却在夜色掩映之下“吱呀”一声打开了。我定定地望着那扇大门,没有人从门后出来,也没有人要从门前进去。 我的头皮开始发麻。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 “赵……婆婆,你不要以为这就能吓到我。我……我可什么都不怕的。” 话虽这样说,但我心里却害怕得要死。 “刚才……孟婆婆家的大门只不过是被夜风吹开了而已,你……你吓不倒我的。” “是吗?”赵婆婆不屑地反问了我一句,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像一只得了肺痨的老猫。 随后,她的身体似乎开始鼓胀了起来,身上,脸上,手上,腿上,开始冒出许多青一团黑一团的脓包,然后,那些脓包似乎开始破裂起来,往外淌着污黑的血。 她的表情看起来极度狰狞,两只眼睛因为脸部的过度膨胀而深陷在眼窝里。而她的脑袋,肿胀得就像一个巨大的皮球。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而爆炸。她的颌骨则因为头部急剧的膨胀咔嚓一声分裂,然后,她的虎牙开始疯长,最后,长成了两颗尖利的獠牙。她的头部和面部和全身也开始迅速地长满了黑色绒毛,两排兽牙向前方急剧地凸起,那样子,活像一只要吃人的大猩猩,她甚至是比大猩猩还凶猛可怕的怪兽。 我拖着快要不听使唤的双脚往后退着,紧握着桃木棍和食魂玉的双手也开始紧张得哆嗦起来。 我急得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流。 我想起了手中的食魂玉,赵婆婆要抢走我手中的食魂玉,说不定这食魂玉包含着赵婆婆的弱点。 我语无伦次地向那只赵婆婆变化而成的怪兽喊叫:“你……你……不要过来,不……不然我……砸碎它。” 那怪兽果然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息着,仿佛一头耕完地的老牛。看来,她果然怕我砸碎手中的那块食魂玉。 这时,孟婆婆家大开着的堂屋里传来了“叮叮咚咚”的声音,好似有人在走楼梯,又好似有人在敲门。 我想起了孟婆婆家的那个地下室。 孟婆婆分明已经死了,怎么会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难道那地下室里还有别的人?甚至,别的什么更为可怕的东西?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光是赵婆婆这么一个怪物就够我受的了,千万别再来第二个。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忽然近了。最后,那声音终于走到了孟婆婆家的大门口。 惨白的月光下,一个气歪八倒的人影木然地从孟婆婆家的门口走了出来,活像一个木偶人。 她的头发蓬乱,被开膛剖腹一般的胸腔和腹腔外还拖着满是血腥味的沾满了体液的肠子。那些肠子就这样在地上被拖着,就好像无数只满身黏液的巨大蚯蚓在地上翻滚。 我看得一阵有一阵地反胃。这景象,真是恶心而恐怖。我望向了她的脸。天哪!她不正是死去的孟婆婆吗?她是怎么走出来的?难道她现在还被赵婆婆控制着? 孟婆婆脸上一副惨笑着的表情,身体僵硬地往前挪动着,她走到了那怪兽的面前。然后,她停了下来,像僵尸一样站立着。 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出现了。赵婆婆变成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孟婆婆的头。然后,开始美滋滋地咀嚼起来。那怪兽一边咀嚼,一边发出“嘶嘶嘶”和“噼噼啪啪”的声音,那声音,完全是兽牙嚼骨的声音。又好像一只野狗在咀嚼鸡骨头。那怪兽吃完孟婆婆的头以后,又开始吃起孟婆婆别的地方的骨肉来。只见孟婆婆的身上脑袋、左手、右手、胸腹伴随着那怪兽“噼里啪啦”的咀嚼声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只剩下了孟婆婆的两只大腿。 我看得一阵一阵干呕,可又呕不出来。我只好往后退。 可我发现我的大腿也在不听使唤地颤抖。 我忽然感到很绝望。我甚至哭不出来。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魇。 我慢慢地往后挪动着步子,生怕被那怪兽发现了,生怕自己像孟婆婆一样被它吃掉。 我觉得自己紧张得都快掌握不了身体的平衡了,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双腿也跟灌了铅似的使不上劲。 突然,我的脚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往后仰面倒下。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湿漉漉的,两个胳膊肘也是湿漉漉的。我双手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往自己的身下看去。 我的妈呀,我竟然摔倒在郭兴全的尸体上,竟然躺在他那被开膛剖腹了的胸腔和腹腔里。 我吓得一骨碌从郭兴全的尸体上爬起来,一阵恶寒直击心脏。头皮也开始一片一片地炸开。 于是,我开始跑。没命地跑。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吓得屁滚尿流。 那怪兽见我跑掉,也不再啃食孟婆婆的尸体。开始“嗷嗷”大叫,立马朝我追了过来。 这该死的赵婆婆,阴魂不散的赵婆婆,阴险恶毒的赵婆婆……我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和阴险、恶毒、恐怖有关的形容词来形容赵婆婆。最后,我发现,我终于“江郎才尽”了——因为没有一个形容词能够准确地形容她。所以,我只好用最阴险,最恶毒,最恐怖来形容她。 她那吃人的样子,活像一只罗刹鬼,又好像一只母夜叉。真是极尽血腥,极尽恐怖。 我跑出那棵榕树的树荫。那怪兽也跟着我跑了出来。 眼看着它马上就要追上我了。我急得差点从毛孔里喷出血来。 只能舍命一搏了。 我拿出那块食魂玉,用桃木棍像打棒球一样将它猛击到半空中。那食魂玉像玻璃一样碎裂成无数的小块。原来,那里面是空的。无数个鬼魂闪着白影像烟花一样四散开来,最后,飘在了空中,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往金蛇山的那片乱坟岗飞去。 忽然,那怪兽“嗷嗷呜呜”地惨叫着,似乎回复了原形。又变成了赵婆婆。赵婆婆一边嗷嗷呜呜地叫着,一边退回到那片榕树的树荫之下。我看到她的肚子,突出地隆起,因为刚才吃掉的那些尸肉,让她的肚子看上去大得吓人。 她在树荫之下艰难地喘息着,似乎因为刚才我破了那颗食魂玉而重击了她的元神。 我想乘胜追击,于是挥舞着手中的桃木棍向赵婆婆追去。哪知道赵婆婆拖着大肚子,却仍然像一只野猫一样灵活。很快就窜进了孟婆婆的堂屋,关上了堂屋的门。 我倒有些兴奋了起来,刚才那恐怖的场景吓得我魂都快掉了。我一定要找赵婆婆算账。 谁知,我正要跑进那棵大榕树的树荫之下的时候,躺在地上的郭兴全那冰冰凉的右手一把抓住我的脚。 我的全身猛然一惊,只见郭兴全瞪着一双可怖的快要从眼眶里冒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第五十七回 我被郭兴全这突然的举动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郭兴全那快要风干一般的头颅像拨浪鼓似的拼命摇着头。 难道他是在示意我不要过去?我正想问为什么,郭兴全那紧抓住我的脚的右手却一下子松开了。一片白影却从郭兴全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停在我面前的空气里。我仔细一看,原来那是郭兴全的影子。不一会儿,孟婆婆的影子也飘过来了。我恍然醒悟过来,那白影,正是郭兴全和孟婆婆的灵魂。 孟婆婆哀戚地对我说:“晓东啊!孟婆婆对不起你啊!差点把你害死了。我以前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在赵婆婆的控制之下做的。婆婆希望你不要怪我。赵婆婆其实并没有死。她只不过是诈死。后来我识破了她的阴谋,可惜已经晚了。自从我瞎了以后,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睡觉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只毛绒绒的东西跑到我床上来了。我一摸,把我吓了一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我看不见。然后,我听到那毛绒绒的东西发出‘喵喵’的叫声,我以为那是一只猫,所以也就没有提防。谁知道到了半夜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恐怖的梦。我梦到自己把那只猫生生的吃进了肚子里。说也奇怪,我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满嘴都是猫毛,我呼唤着那只猫,那只猫却不见了。我吓坏了,真害怕自己吃掉了那只猫。” 我点了点头道:“嗯,那只猫,一定就是赵婆婆变的吧?” 郭兴全插话道:“对,那只猫就是赵婆婆变的。” “你?你不是不能说话吗?”我疑惑地问道。 “是,我从十岁以后就不能说话了。因为我到清水村来了以后,我发现自己的声带就没有了。那就是被赵氏那该死的老太婆给割掉的。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一个哑巴。很多时候,我都想告诉村民,要提防家里忽然窜进来一只野猫。因为他们不知道,赵婆婆可以通过那些野猫头上的眼睛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千万不要吃猫肉。每只野猫都被赵婆婆下了食魂咒。凡是吃下猫肉者,必得丢失自己的灵魂,被赵婆婆所控制。” 赵婆婆接着说道:“是啊!当时兴全还小,那时我们还在罗家村,也就是金蛇山背后的那个村子。当时村里来了个莫名其妙的道士,说在山上捕获一只野兔,已经被扒掉了皮毛。就给了兴全。兴全哪知道,那是一只被下了食魂咒的野猫啊!他兴匆匆地把那只被扒了皮的野猫交给我,要我做给他吃。我当时也没仔细看,也就做给她吃了。那只扒了皮的猫很小,所以我就没吃,让兴全一个人把那只猫全吃了。结果兴全吃了猫肉以后痛得在地上乱滚,两眼翻白。开头的时候还能喊出两句话,他说他的喉咙好像有一只猫在疯狂地抓咬。到后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就开始吐血,没多久,他就从嘴里吐出一块血片来。我一看,坏了,这不正是人的声带吗?当时情况发生得太突然了,送医院根本来不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兴全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从那之后,兴全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我忽然有些同情起郭兴全的遭遇来,毕竟,他是一个受害者。可是,我又很疑惑,于是问赵婆婆为什么偏偏会对郭兴全下毒手。 孟婆婆叹了一口气,带着哽咽的语调说道:“哎!都怪自己年轻时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啊!” 孟婆婆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和郭青海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从小玩到大的伙伴。郭青海人也不错,到了成人的年纪,我们彼此都暗生情愫。我们两方都把这件事给各自家庭说了。可是郭青海的父母死活都不同意。说赵家已经上门提亲,而且赵家的女儿他父母也见过了,大方得体,清秀稳重,据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姑娘,嘴巴又甜,一下就得了郭青海父母的欢心,非要青海答应这门婚事。青海开始还一百个不愿意,后来他父母以死相逼,他才不得不同意了这门婚事。可他并不喜欢那个赵氏。后来,他还对我说,他总觉得那个赵氏奇奇怪怪的,显得比一般的姑娘都成熟稳重,知道的事情也多,特别是历史方面的东西,特别是明清时代的历史她似乎特别熟悉,甚至一些细节的东西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几百年前的事情她亲身经历过一样。青海总觉得她很阴森恐怖,至于哪里阴森恐怖他又说不出来。青海一直没有喜欢过她,我和他却常常私下里幽会。 “在青海和赵氏大婚的前几日,我俩又相约在一起,彼此拥抱着痛哭流涕。那一次,我把自己交给了他,他也很深情地把他的全部给了我。那一次,我们哭着彼此分开了。几天之后,青海就跟那个姓赵的女人结婚了。也是在那一次以后,我怀上了青海的孩子,那孩子正是现在的兴全。但是,青海一直也不知道这个事情。那个时候,我感到很绝望。我怀上了孩子,却不敢对任何人说,那时,正好一个姓方的孤身男人托媒婆到我家提亲,我马上就答应了,而且,我还要求要马上结婚,不然我就不答应。姓方的人家自然是喜上眉梢,求之不得。我和姓方的那个男子很快结为夫妻。我也想让青海对我死了心,同时也想让自己对青海死了心。可是时间越久,我就越是想他。我和那个姓方的男人结婚没几年他就得了癌症死了,留下我和兴全孤儿寡母两个人。青海知道了我的事情之后,就经常偷偷地出来看望我们母子俩。他觉得是他害了我。可是我从来没有怪他的意思。后来,青海偷偷来看我们的事情估计被赵氏知道了,青海就有很长时间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们母子俩。 “再后来的时候,青海又来看过我和兴全一次。他说他家里出了一些事。他的父母在同一个晚上相继离世。而且他父母去世之前常常对青海说他们常常在夜里有两只黑猫跳上他们的床,蹲在两位老人的被子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像两尊雕像。甚至有一次他们看到黑毛在对他们说话,说的竟然是几天之后他们会死。结果,几天之后,青海的父母竟然真的就死了。青海的父母死了以后,青海守完七七四十九天的灵。第五十天的时候,借故来看到。结果他老是看到一只黑猫蹲在他面前的路中间。他赶走黑毛以后,走不了多远又会看到一只黑猫窜到路中间,并且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他觉得这个事情很蹊跷。他想到他父母死之前告诉他的事情,感到毛骨悚然。那时的他很害怕他面前的那只猫会突然对他说话,然后告诉他,他过几天就会死。但是那黑猫并没有说话,估计因为是在白天的缘故。他到我家来告诉了我这件事。我就劝他先不要来看我了,先安心把她自己家的事情解决好。然后他就回去了。结果后来,赵氏竟然也说自己睡觉的时候看到一只黑猫,而且,那只黑猫还对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惨叫之后,那只黑猫对赵氏说,你三天之后会死,结果三天之后,赵氏也死了。当时这件事在整个清水村闹得是沸沸扬扬。 “你也看到了,赵氏其实并没有死。那只黑猫其实只是她的障眼法。她想用那只黑猫来转移青海的视线,好将所有的嫌疑都推到黑猫的身上。其实黑猫是可以通灵的。青海的父母死之前已经被赵氏下了食魂咒。所以那两只黑猫才在夜里一直盯着两位老人看。赵氏诈死,是为了不让青海以及乡亲们猜疑到她的头上。这样一来可以转移青海以及乡亲们的注意力,将所有的嫌疑和罪恶都转嫁到那些黑猫的头上;二来又可以让她在暗中使坏,好收集郭家村人的魂魄。至于她为什么要收集郭家村人的魂魄,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知道吗?那晚我做梦吃掉的那只黑猫,正是赵氏所变的。她跑到了我的肚子里。随后,我发现自己的意识就渐渐模糊了。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有好几天晚上,赵氏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我的意识才慢慢回复。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下室,身体被绑在了地下室的床上,嘴巴也被堵着棉布,喊也喊不出来。后来我才听到乡亲们呼喊说,村里的桃林出现了一个砍桃树的怪物。有几个乡亲还找到我们家,可是我完全动不了,我呆在地下室那几天夜里,每到天亮之前的时间,我都会看到一个大猩猩一样又像黑豹一样的怪兽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念几句咒语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记得特别清楚的一次,是你爸爸,也就是郭健带着好多乡亲找到我家。那一次,我竟然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还有兴全在地下室上面咿咿呀呀的喊叫声。过了一会儿,你爸爸就带着乡亲们走了。然后,我看到赵氏变成我的样子,包着头巾,穿着睡衣走进地下室,然后开始对我念咒,之后,我就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婆婆讲述的故事让我听得一惊一乍的。这么说来,出现在桃林里的那个怪物真的是赵氏变的了。那如果这样的话,出现在李金花房间里的死人头又是这么回事?而李金花身上有桃木剑的剑伤,这又作何解释呢!?这一点让我很是疑惑。 我继续听着孟婆婆的故事。 “关于青海,从赵氏诈死之后半年,青海就决定要娶我过门。我也希望能和青海在一起生活,毕竟兴全也是青海的孩子,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了,才能真正叫做一家团聚。但那时,我们根本不知道赵氏有这样恐怖阴险,也不知道她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我们都以为从此以后我们将会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这却是噩梦的开始。我和兴全还没有到郭家村,兴全就遇到一个奇怪的道士。然后,我带着兴全到了郭家村。我告诉青海兴全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很高兴。可是他不敢告诉乡亲们,他怕乡亲们瞧不起他。所以,兴全是青海的亲生儿子这个秘密乡亲们一直都不知道。我和兴全过了几年相对安稳的日子。可是,在赵氏十年祭的时候,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变化。青海说他也开始看到了黑猫,并且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里,然后,他就变得神思恍惚,身上各处好似有无数只猫爪抓破了他的皮肤。可是,他的皮肤看起来又是完好的,但表皮下面的血肉却开始溃烂…… 第五十八回 “自从我梦见我吃了那只黑猫,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满嘴的猫毛。然后,自己渐渐地控制不了自己。到后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瞎了眼睛居然能看见东西了。但是,那其实是我通过赵氏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我的身体仍然不受我自己支配。我的身体里面,有另一个人。仿佛我的灵魂被囚禁在我的身体里,灵魂却指挥不了我的身体。真正变成了我自己的牢狱。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身体里是郭青海的前妻赵氏。虽然我很多时候会丧失自己的意识,但是也有很多时候我的耳朵还能听到一些东西。很多时候,我听到赵氏都在诅咒郭青海,甚至整个郭氏家族。但是我不知道这种诅咒意味着什么。 “有一次,我发现赵氏爱写一些东西在一个笔记本上面。而且还不止一本。上次我在地下室的时候,从我的衣兜里抓出来的那本发皱发黄的笔记本就是赵氏的其中一本记事本。 “我只能偶尔通过赵氏的眼睛看看笔记本上写着的话,大多数时间我都处于无意识状态。所以大概只看到一些关于诅咒之类的话。 “我估计赵氏其实一直都活着,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态活着。她可以寄生在人的身体里,也能通过寄生于人,从而控制别人,就像控制我一样。另外,晓东,孟婆婆要提醒你的是,兴全的身体里也藏着一个像赵氏一样半人半鬼的怪物。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兴全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你和郭家村的乡亲们千万要小心啊!我担心她们会随时出来祸害大家。 “好了,话不多说了,天快亮了。你的另一个魂魄还在你家门口等着呢!赶快回去吧!回去之后,赶紧拉他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不然,天亮以后,你就只剩下一个魂魄了。 我疑惑地问道:“孟婆婆,你怎么也知道我还有别的魂魄?” 孟婆婆笑答:“魂魄都是能看到魂魄的,就像人能看到人。” “对了,孟婆婆,那个刘队长是不是已经来到了咱们村子啊?还有郭青海是不是真的死了?” “呃,刘队长我不认识,不过村子里的确来了一个陌生人。但是,他的面孔和原来的面孔不一样。我怀疑他可能也被控制了。至于青海,他早就死了。甚至尸骨都没有了。”说着,孟婆婆的灵魂摇了摇头。 “娘,别再说了,天马上就要亮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晓东,好好照顾自己。”郭兴全插话道。 “好吧!”孟婆婆回道:“晓东,记住婆婆的话:平时多吃蒜,随带桃木钉;若遇邪鬼撞,桃钉扎鬼心。” 我点了点头,向孟婆婆和郭兴全挥手告别,便拿着桃木棍往回跑去。 我看到另一个自己孤伶伶地坐在堂屋大门边。 我朝他会心地笑了笑,他却惊讶地望着我。他似乎并不知道他还有我和另外一个魂魄。 我拉起他的手,他的身体轻飘飘的。我问他——另一个我——为什么坐在大门边不进去。他说,我敲了半天门,里面的人都像听不见一样。 我笑笑说:“我们是魂魄,我们敲门他们当然听不到了!” “什么?”另一个我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我们都是魂魄吗?” 我点点头,“别这么吃惊,当心下巴掉下来。不仅我们两个都是魂魄,床上躺着的那个我还有一个魂魄。” “哦!”另一个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才我看见刘队长了!” “嗯,我也看到了!他现在跑哪儿去了?”我问。 另一个我回答:“我不知道。刚才我看到孟婆婆的瓦房附近爆出一个白色的烟花,然后他就嗷嗷怪叫着跑掉了。 “哦,那烟花是我打碎食魂玉以后释放出来的鬼魂。”我笑道。 “不会吧?”另一个我又惊讶地张大了嘴。“我还不知道我居然这么英勇果敢。” “呵呵,不说废话了。我们要赶紧回到我们自己的身体里,不然太阳一出来,我们就魂飞魄散了。”我说道。 另一个我“嗯”了一声,和我手拉起手。 我带着轻飘飘的另一个我跳上了房顶,从房顶扒开的瓦片处,一手拉着另一个我,一手握着桃木棍,飞身而下。 我把桃木棍放到床边,和另一个我的魂魄一起趟到自己的身体里。我伸了一个懒腰,又一头睡了过去。这一次,我睡得很舒服,很安稳。 我醒了。 母亲已经起床做饭,天已大亮。昨夜的经历就好像一场长长的梦。但只有我知道,梦里的一切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如果没有没有打碎那块食魂玉,今天的清水村可能就血流成河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到厨房边。母亲看到我,问道:“晓东?醒了啊!你昨天晚上可把妈妈吓坏了。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从房顶上跳下来,拿着桃木棍把你荷包里的那面小镜子砸了个稀巴烂,然后狠狠地瞪着房顶。然后,又和一个像猫人一样的怪物在打架,妈吓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但是醒又醒不了。后来,我又梦见你和那个猫人怪物一起出去了之后,过了一会儿你又拉着两个你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然后爬到床上开始睡觉。我过了好久才醒过来。我看到睡房的地上全是玻璃碎片,桃木棍却还在。但是我转过头看,你却好好地睡在我旁边。然后我又看到房顶,房顶上的瓦片却隙开了几片青瓦。我不知道梦里看到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真怕你会出什么事。” 我不敢对母亲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只好说,可能那真的是一只猫吧!跳进房间来,不小心把荷包里那面小镜子给打碎了。 母亲点点头。“可能也只能这样解释了。不过这一切实在太蹊跷了。” 早饭快要煮好了。 正在这时,父亲却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晓东,晓东妈!怪事,怪事啊!刘队长的身体昨天傍晚跑了。” “啊????”我和母亲同时瞪大了眼睛。 “不会哟?他的身体怎么跑?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母亲急切地问。 “估计可能是还魂了!”父亲紧张地说,“昨天下午,西山村的那个仙娘婆像模像样地给他作法。快晚上的时候,刘队长醒了。但还魂回来的刘队长却一直嗷嗷怪叫,而且全身发抖!仙娘婆也吓傻了,叫人用绳子把刘队长绑起来。结果刘队长好像忽然变得力大无穷似的,几个彪悍的警察都摁不住他。他几手几脚就把那几个警察刨开,冲出门之后就跑了,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然后,我和几个警察,还有刘队长的老婆开始满大街的找。还发动了整个县公安局的人开始找。可是找了大半夜都没有找到。然后我就到了县医院,在李金花的病床前趴到天亮。我把这件事也告诉了李金花和郭正勇,还是李金花一句话提醒了我,她说刘队长可能趁夜跑进清水村了!我也担心,所以天麻麻亮的时候我就跑回来了。就是想告诉你们,要小心,我担心刘队长可能变了一个人。”父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还没完。 的确还没完。我觉得我我不能再隐瞒昨天晚上我遭遇的事情了,便如实交代了昨晚的遭遇。 “啊???”,这一次,换做父亲和母亲张着大嘴吧了。 母亲几乎瘫倒,幸好她及时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么说我昨天晚上做的梦都是真的了?” 我点点头,知道事态严重,不能隐瞒下去了。 父亲接着问我:“你昨天晚上真的看到刘队长了?” “嗯,确实看到了。但是后来又跑了。” 父亲问:“那你知道跑哪儿去了吗?”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正当我们一家三口在讨论着刘队长可能跑到哪个地方去的时候,郭大爷呼呼呼喘着粗气跑到我家来了。母亲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要让郭大爷坐椅子。郭大爷则挥挥手叫母亲别客气,自己从街沿下拿过一根小板凳坐了下来。看郭大爷那阵势,村子里一定又出什么事了。还没等我们说话,郭大爷就先开口了。 “晓东啊!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看到大伟的魂魄了?” 我点点头。父亲则一头雾水,一脸茫然的表情。我说:“爸,你还不知道大伟哥去世了吧?” 父亲惊得一下子就从板凳上跳起来,“啥子?大伟死了?怎么会???” 郭大爷摆摆手道:“大伟去世这件事容后给你详细说,我现在要说的事情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那口水井干了。这是郭定国今天早上挑水的时候发现的。那口上小下大的梯形水井足有十多二十米,从来没有干涸过。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却干了。而且,郭定国在井底看到了一具白骨,完完整整的蜷缩在井底。加上昨天大伟刚刚去世,郭定国见到那具白骨的时候魂都差点吓掉了。他马上就跑到我家来给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我也去看了,水井里一点水都没有了。井里的确有一具白骨,而且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女人,但是头骨已经坏掉了,像被什么东西敲烂了一样。” 我的心里陷入了极度的恐慌,我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心情一定也和我一样。村子里就靠着这口水井解决吃水问题。现在这口水井居然干得一滴水不剩,这事儿也太奇怪了。而且,井底竟然有一具白骨。 “那?我们平时所吃的水?难道都被这白骨泡过?”我脱口而出。天哪!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从我喉咙里涌出来,我不可抑止地吐了。然后,母亲也开始干呕起来。只有父亲和郭大爷还死撑着,不过他们也让这间让人恶心同时又让人害怕的事情憋得脸色发青…… 第五十九回 郭大爷铁青着脸道:“今天早上的天象很诡异,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东边的金蛇山却出了太阳。祖先曾说,这是青龙出水,白虎升天之象。如果在这样一个天象之下,恰逢一个小孩降生,那这个小孩一定会是一个灾星。不过这具白骨出现的时间,让我害怕……” 郭大爷再没有说下去,浑身却发起哆嗦来。 父亲急得心慌,“大伯,到底啥子事?这具白骨有什么蹊跷?” 郭大爷定了定神,咽了一口唾沫道:“阿健啊!难道你忘了?你赵大妈就是今天这个日子死的呀!” 几人一听郭大爷这句话,头皮全都炸开了。 母亲的表情最为惊骇,先开了口道:“大伯,难道说赵大妈回来找我们了?” 郭大爷点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 “我……我也不确定。不过,郭定国说那具白骨的头骨好像是坏的,像被什么东西砸烂了。你们还记得吗?你大妈她是怎么死的?她就是被条石砸死的呀。她的头也被条石砸烂了。” 我已经被郭大爷这几句话震得目瞪口呆。 一股子恶寒已经从我的脚底板升上心口,再由心口蔓延到全身。我感到仿佛有一股子阴森森的气息席卷我的全身。 我语无伦次地向郭大爷说道:“大爷,您……您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大爷默默地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可是,昨天晚上我在梦里也见到大伟的魂魄了。他说他刚去见过你。他告诉我一件事,说明天早上奶奶的尸骨会现身于井底。我起初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就没有当回事。结果一大早我刚起床郭定国就跑到我家来告诉这件事。我当时就傻了。” “可是……可是我昨天晚上见到赵婆婆了……”我吱吱唔唔地说。 郭大爷听到我这句话吃惊得像猛然听到一声炸雷。 “啥?晓东啊?你可不要吓唬爷爷,你赵婆婆早就死了。而且我亲眼所见,她的魂魄肯定早就已经转世投胎去了,你怎么可能见到她啊?” 然后,我又一五一十地把我如何见到赵婆婆的经历讲述了一遍。郭大爷听完之后,已经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愣住了。他疯了似的摇着头,口中喃喃道:“不……不可能。我明明见到她死了,她绝对不可能活过来。如果你确实见到了她,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是她,而是另一个。” 什么见到她,又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我听得一头雾水。 父亲这时似乎恍然大悟。“大伯,你说的意思,是不是晓东见到的那个不是赵大妈,而是赵大妈的妹妹?她俩就是双胞胎呀!” 郭大爷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父亲又道:“那怎么证明呢?难道开棺验尸?” 郭大爷点了点头,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了。 于是,这日郭大爷叫上了郭定国,郭国强,还有父亲各带上一条浸泡过淘米水的毛巾,拿上锄头到了金蛇山脚下的那片坟场,我则静静地跟在他们的身后。找到了郭青海之妻,也就是郭大爷妻子的妹妹的坟墓,狠命地挖掘起来。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郭青海之妻,也就是另一个赵氏的棺材终于显露出来。棺材盖子显然已经腐朽,好似有很多虫蛀的迹象。在开棺材盖子之前,郭大爷嘱咐郭定国,郭国强和父亲先用湿毛巾把口罩起来,以免从棺材里窜出来有毒的尸气。几人按照要求照做。然后,在棺材盖子的四角塞进锄头的锐角,四人从四个角一起使力,结果那棺材盖子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被撬开了。 那棺材里,竟然空空如也。别说尸骨,就连一根头发都没有。 撬棺的四个人都惊呆了,我也看呆了。我忽然想到在孟婆婆家的地下室里听到的那具鬼森森的话,“我等今天这一刻都等了几百年了……”。而孟婆婆的鬼魂似乎也对我说了类似的话,她说这一个赵婆婆好像几百年前的事情都知道,难道,她活了几百年一直都没死?而传说她很久以前已经死了真的是诈死吗? 正在我们几个人都惊吓的不轻的时候,西山村的王小虎却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郭大爷,郭大爷,叔叔们,不得了了。小二……” 王小虎那表情极其惊骇,仿佛看到白天里看到了鬼。 我们几个人本来就被这无人的棺材惊吓的不行了,这突然跑过来的王小虎又吱唔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让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撬棺材的四个人从坟坑里爬了上来。郭大爷轻声地问:“小虎,到底啥子事?小二怎么了?” 王小虎语无伦次道:“不得了啊!吓死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事情。小二拿刀把她妈杀死了。还开膛破肚。最后钻进他妈的肚子里,然后又用针线把她妈的肚子缝了起来。” 我们呆站着的这几个人同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几个人惊骇得似乎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郭大爷握着锄头的双手激烈地颤抖起来,口齿不清地道:“怎……怎么会……会这样??” “郭大爷,还有更骇人的。那小二是当着王彪,也就是他父亲的面做这些事情的,小二把自己缝在她妈肚子里之后,她妈居然一边流着血一边走出门了。王彪胆子小,当时就吓得神志不清了。后来我有事去找王彪,只见他傻傻地瘫在地上,全身发冷,抖得很厉害。我就问他怎么回事。他开始还说不出话。我就一直摇他,后来他才慢慢恢复神智,给我讲了他看到的一切。然后我马上喊上西山村的几个乡亲去找小二他妈。结果大家就发现她妈挺着一个大的吓人的肚子站在幽灵潭的边边上,朝着几个乡亲诡异地笑了一下之后,然后一下就跳进了幽灵潭里。她很快就沉下去了,然后大家就看到一团黑水涌了上来,连泡都没有冒上来一个。现在西山村的人一说起这件事就恐怖得不得了。”王小虎说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郭大爷的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坐在了地上。父亲和郭定国、郭国强用力把郭大爷扶起来,郭大爷却跟傻了似的说不出话。父亲和二位伯伯又是给郭大爷擦汗又是捶背又是按摩胸口,过了几分钟,郭大爷却突然抽风似的发起抖来,惊惶不已地念道:“青龙出水,白虎升天;青龙出水,白虎升天……”    第六十回 王小二诞生记 这小二,说来也怪,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地被人看见跳进幽灵潭之后,后来居然安然无恙地从幽灵潭回到了家中。 此事虽是虚惊一场,却引得西山清水二村的人全体出动。 在大家都以为小二已经命丧幽灵潭的时候,人们却意外发现小二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这件事很是诡异,没有人能说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王小二的父亲却似乎看到了小二的一些改变。那就是,以前活泼好动甚至让人觉得有多动症而且特别好强的小二,从幽灵潭里出来以后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少言寡语,经常在夜里凝视着清溪另一边的清水村的小孩。 王彪一度认为小二是中了邪或者是被鬼上身了。不过王彪不敢把自己心中的怀疑说出来,他担心的是小二只是受到了惊吓,所以才变得沉默寡言。 至于小二,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不得不说。 王小二是1976年生人,但是长到四岁的时候却停止生长了,一直到八岁的时候却又重新开始生长。也就是说,他八岁的时候,相当于我四岁的时候。而且他的生日相当古怪,正是农历七月十五。 而恰恰又是这一天,他作出了如此恐怖骇人的事情——居然把他的母亲给杀了,而且还开膛破肚,最后自己钻了进去,又把他母亲的肚子缝起来。 这种骇人的事情,任谁听了看了都会惊悚不已。何况是胆小的王彪。 郭大爷一行人等已经心急火燎地赶到了王彪的家里,家中除了看到一滩滩血迹之外,再没有别的迹象表明这一家刚刚发生了一起残忍的儿子弑母的惨案。 但这一切,王彪都看在了眼里。 关于王小二停止生长的这件事,和我幼小时看到奶奶牵牛上西山几乎一样的诡异,一样的流传广泛。所以,关于小二的真实年龄,几乎西山村清水村的村民都心知肚明。 王彪家中已经围了一大堆人。看到王小虎带着郭大爷一行人来到家中,王彪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跪倒在郭大爷跟前,失声痛哭起来。 “郭大爷啊!我王彪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怎么会这样对我一家人啊?这到底是作的什么孽啊?” 郭大爷一手把王彪扶了起来,让他好生的坐下。郭大爷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才问起小二的事情: “王彪,你家小二是1976年农历七月十五生人是吧?” 王彪点点头。 “那小二他妈是哪一年生人?” “1950年!” 郭大爷捋了捋胡须道:“1950年,正是属虎之人。那她生日是农历什么时候?” “也是农历七月十五。” 郭大爷摇了摇头道:“都是农历七月十五,青龙冲白虎,注定相斗不息。而且母子相克,不是同归于尽就是两败俱伤啊!” 不过,郭大爷话锋一转:“如果是单纯的生肖和八字问题倒也罢了,可是,这母子二人相斗而死的却太离奇了。王彪,我想问问你,小二在四岁那年停止生长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有,不久前大家看到小二跳进幽灵潭,最后却出现在你家里,你觉得小二和以前是否有什么不同?” 王彪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小二四岁那年,确实遇到过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们村里来了一个道士,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不过,他路过我家的时候,他看到小二,却说小二这孩子将来会有牢狱之灾,需要作一法事,方能化解。我和小二他妈相信了那个道士,后来,我们就让那个道士给小二作了法事。最后,那道士烧了一道符咒化在水中,让小二喝了下去。然后那个道士就告诉我和小二妈,说小二会有四年不长。我们也没怎么在意,结果小二果真有四年没有长。到了八岁的时候还像一个四岁的娃娃。” 郭大爷又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道:“道士?又是道士?” 听郭大爷的语气,仿佛这道士出现过不止一次。 说到道士,我忽然想起了孟婆婆给我说的一个道士给郭兴全一个剥皮的死猫的事情。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对父亲和郭大爷提过。 王彪又继续说道:“是啊,小二真有四年不长身体。我们都认为是道士作法灵验了。给小二化解了牢狱之灾,可现在,我却后悔了。我觉得今天这个惨剧,一定和当初那道士作法有一定关系。小二在四岁到八岁之间经常爱说一句话:妈妈,再生我一次吧。他说这个话的语气冷冷的,活像一个大人,可是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又恢复正常了。” “妈妈再生我一次吧??”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惊讶的神色议论纷纷。我也感到一股凉气从脚上窜到了头顶。仿佛今天的惨剧从那个时候就埋下了伏笔。 “那小二从幽灵潭出来以后有什么变化?”郭大爷继续问道。 “这个,说来就太吓人了。”王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小二从幽灵潭回来以后,经常梦游!这个事情我老婆不知道,不过我是一个容易惊醒的人。有一天晚上,我睡在床上,大概到了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村里的人差不多都睡得沉沉的了。我隐约听到小二的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他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再然后,我清楚地听到堂屋的大门门扣哐当一声被扒开了。我悄悄地打开睡房的门,发现堂屋已经打开了。借着一轮星星点点的夜色,我发现小二的影子一直朝着幽灵潭的方向走去。我在他身后喊他,可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这样的梦游有好几次。每次我都悄悄地跟在他后面,喊他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有反应。我也不敢跟他太久,我怕跟他到幽灵潭去,又会发生什么骇人的事情。只是小二有两次梦游,倒是把我吓惨了。有一次,小二走出堂屋大门,快要到清溪的时候,我再也跟不下去了,我就喊了一声:小二,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千万不要吓唬爸爸啊!可是我又不敢大声说,我听说梦游的人都害怕惊吓的,我怕惊吓到小二。结果你猜怎么样,小二居然回过头望着我,眼神完全是空空荡荡的,好像眼眶里根本就没有眼睛。然后他对我嘻嘻嘻嘻地笑了两下,又转过头继续往往清溪的方向走去。” “我吓得不行,赶紧往回跑。我跑回堂屋,总觉得这个事情很讶异,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到小二的房间去看了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更把我吓傻了。小二竟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那之前我明明看到小二已经往清溪的方向走去了呀?难道他比我先跑回家里去?这件事情我一直都想不通。” “还有一次,更骇人的事情。我睡觉的时候忘记插睡房的门闩了,结果也是到了半夜一两点钟的时候,开始也是从小二房间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小二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然后我又听到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像是在翻找什么。我正想出去看,我和小二妈的睡房却被小二吱呀一声推开了。小二的暗影站在房间里,就像一个幽灵。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才发现,定定地站在我房间里的小二手里竟然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我当时头都吓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听到小二口中念叨着什么,我仔细一听,正是他四岁到八岁之间最爱说的那句话:妈妈,再生我一次吧。不同的是,他这一次说话的语气却是恶狠狠的,好像如果她妈妈不能再生他一次,他就会杀了他妈妈。幸好,小二只是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不然,我心脏病都要吓出来。第二天,我对小二妈说起这件事,她却完全不知道一样。没想到,没过几天,这个噩梦就变成真的了……” 王彪似乎还想继续说,可门外一个女人却一惊一乍地喊叫着跑到王彪家来了。来人正是西山村的仙娘婆,李凤仙。李凤仙一边跑一边惊呼:“妈呀,吓死人了啊!我刚才听说了小二的事情,顺便跑到幽灵潭旁边去看。妈呀,我看到幽灵潭里 我看到幽灵潭里涌出好多黑水。过了一会儿,就有泡泡从潭里面冒出来。我还觉得奇怪,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幽灵潭冒泡的。我就站在潭边看着,结果没一会,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孩就从潭里面钻了出来。我定睛一看,妈呀,那不就是王彪家的小二吗?他还冲着我嘿嘿嘿地笑,最后还说:李阿姨,我妈妈又生了我一次。然后,我又看到小二钻进了幽灵潭里。我的妈呀!我当时吓得双腿打颤颤,扑爬跟斗地跑了回来,我觉得我现在还缓不过劲儿来。” 众人都被李凤仙这一说给惊得愣住了。 王彪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第六十一回 正当众人沉浸在李凤仙所讲述的诡异事件中,个个都议论起小二一定是被猛鬼附身了。不然,他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的。此时,却不知谁无意中碰到了王彪家的那台录音机的电源。“咳”的一下,录音机发出了一声炸响。 “是谁?”王彪歇斯底里似的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碰这个录音机的电源。但是它却鬼使神差地忽然响了起来。 “咳咳”声之后,那录音机里传出久违的红色歌曲来,唱的正是五六十年代很流行的“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XXX思想。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XX党,XXX的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王彪忽然发了疯似的向那录音机扑了过去,马上就把录音机的电源给关掉了,仿佛这歌声是一场噩梦。 众人都觉得惊奇,为什么王彪会如此神经质?不就是有人碰到了录音机的开关,然后录音机开始播放磁带里的歌曲吗?他干吗这样紧张? 也许是因为小二和小二妈妈刚刚出事,他的神经随时处于紧绷状态吧!但是,小二和他母亲的死法似乎又过于离奇了一点。这小二,现在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呢! 郭大爷看看王彪,又看看围观的众人,道:“这个事情扑朔迷离,我也搞不清楚状况了。昨天,我孙子刚刚遭遇不幸,没想到今天西山村又发生了这种恐怖的事。我这个老头子也没有办法了。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拜拜菩萨,多念念佛经,以求自保吧!” 郭大爷说完,便对父亲和郭定国郭国强使了个眼色。然后转向了王彪道:“阿彪,你家里面发生的事情,大爷也帮不上忙了。大爷这把老骨头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我看这样吧,你请凤仙给在你家做个法事,驱驱邪。” 这几句寥寥的话无异于给众人心头泼上了一大盆冷水。本来希冀能够化解的噩梦反倒给所有围观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父亲和郭定国郭国强三个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郭大爷为什么忽然说到这些话。 郭大爷慢慢站起身来,示意父亲带着我赶快离开,然后又叫郭定国郭国强赶紧离开,然后又叫所有围观的村民都不要围观了。有些人还不愿意散去。郭大爷就说:谁要是不怕邪鬼上身,那就在这里看吧!到时出了啥问题我可不负责! 最后,郭大爷只留下了李凤仙一人。 我却不愿意离去,刚才看了吓得半懵半傻的王彪,再加上围观的村民挤来挤去的,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但是我又似乎感觉不是我脑袋在嗡嗡作响,而是刚才王彪家的录音机发出来的“嗡嗡”声,仿佛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离开王彪家大约有一百多米远的样子,我就再也不想走了。我使劲地拉着父亲的手,示意他停下来。我悄悄在父亲的耳边说:“爸,你让二位伯伯先回去吧!我有事情要给你说。” 父亲点了点头。便告诉郭定国和郭国强,让他们先回村子了。 父亲蹲下身来,问我:“晓东,你要跟爸爸说啥子?” 我看了看周围,有些后怕地说道:“爸,你晓得我很喜欢唱歌对吧?” 父亲点头。 “你也晓得妈常常教我唱一些革命歌曲之类的。比如什么东方红,太阳升……比如什么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还有什么红太阳照边疆,青山绿水披霞光……好多歌我都会,包括刚才在王彪家的录音机里听到的那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妈妈也教我唱过。而且我在郭全贵家的录音机里也听过这首歌。听过男的唱过,也听过女的唱过。可是,我刚才听到了……”我不敢往下说了,因为刚才我听到的声音实在有些古怪。 “你听到啥子了?”父亲急迫地问。 “我刚才进了王彪家的卧室门,看到那个录音机一直放在他们睡房里的写字台上。你晓得我很喜欢听歌,所以你们在问王彪小二的事情和听李凤仙讲她看到的事情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那个录音机,还有录音机旁边放着的几盒磁带。有几盒磁带上面不是写的歌名,却是写的奇怪的数字。我还记得其中两盒上面写着:1976715、1979715。我觉得这些数字和小二应该有一些关系。715可能就是小二的农历生日,1976和1979两年小二都停止了生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磁带里都记录着和小二有关的一些东西。 “而且,我刚才看到根本没有人去摸过那个录音机。它自己就开始唱起歌来。刚才还把我吓了一跳。” 父亲惊讶地看着我,道:“晓东,这是你亲眼见到的?” 我点头。道:“是的,而且咳的那一声,你不觉得奇怪吗?” “没有啥子好奇怪的呀!可能有人碰到录音机的插头了,然后录音机电源传到音箱,都会发出轰轰或者嗡嗡的声音。”父亲努力挤出一个干笑来,希望能够对这件事作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爸,你说对了,的确有可能发出轰或者嗡的一声,但是,王彪家里的那个录音机,发出的确实一声‘咳’的声音,而且之后还咳了好几下。听上去就感觉似乎有一个老人在咳嗽。而且后来录音机放的歌也不对,声音模模糊糊的,而且我好像还听到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在说话。然后,王彪发了疯似的扑过去把录音机电源拔掉了。但是,那个小孩的声音,我隐隐约约觉得那好像是小二在说话。但是说的什么,我就不晓得了。” 父亲似乎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忽然说:“小二的爷爷在文革结束后就失踪了!难道是小二的爷爷跑回来看小二了?” 我却觉得,事情也许没有父亲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说是小二的爷爷回来了,为什么西山村的人从文革结束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小二的爷爷呢? 而现在,我却莫名其妙地听到录音机的歌曲背后的人声,尽管王彪想要阻止有人听到这歌曲背后的人声,却还是被我这个对歌曲比较敏锐的孩子给听到了。 王彪如此抓狂地想要掩饰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背起我就向王彪家跑去。不过父亲没有走王彪家大门的方向,而是悄悄绕到王彪家的屋后,缓缓蹲下身,把背上的我放下来,告诉我千万不要出声,然后侧耳倾听王彪家堂屋里的声音。 这时,李凤仙的“法事”差不多结束了。郭大爷也跟李凤仙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把李凤仙给打发走了。 约莫等到李凤仙走远以后,郭大爷开口了:“王彪,人都散了,该告诉我真相了吧?” 只听得王彪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哽咽道:“郭大爷,不能怪我啊!主要是这娃娃太可怕了,还有他妈也是一样。” 郭大爷叹了一口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你到底在害怕啥子?” “大爷,你不晓得啊!小二他妈,我不晓得她到底是人是鬼。自从那个道士给小二作了法以后,小二就变了。其实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小二他妈。小二妈白天看起来还正常,可是一到晚上,就老是哼哼着刚才录音机里放的那首歌,就是啥子‘大海航行靠舵手……’,你不晓得,我老爸失踪之前就最爱哼唱这首歌。我也不晓得老爸在外面是生是死。最吓人的,就是有一次我睡到半夜,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我老爸面如死灰,苍苍白发胡乱地耷拉在头上。他疯言疯语地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最后我老爸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而他的嘴里却大声地呼喊着‘救命’。我马上就吓醒了,结果我醒来的时候,我老婆,也就是小二妈却睁着一双鬼眼看着我,而她的嘴里,正哼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我当时就吓得惊叫了起来。我老婆好像也是在做梦,她醒来之后却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后来有好几次都是这样。而有一次,尤其吓人,我在梦里看到小二拿着一把菜刀,摸黑走进我和他妈的卧室,他拿着菜刀的那只手高高举在空中,而小二妈也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他爷爷。小二马上要把菜刀砍下去了,我吓得尖叫着喊出声来,醒了之后,却发现我自己手里竟然也捏着一把菜刀,刀已经架在小二妈的脖子上了。我当时就骇得把菜刀扔在了一边,赶紧跑到小二的房间里去看,结果小二好端端在床上睡着,好像啥事都没有一样。我实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了,大爷啊!我现在死的想法都有了。小二和他妈都去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郭大爷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彪啊!世间万物,有因就有果。大爷该做能做的都做了,也不能再帮你什么了。今后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郭大爷说完,向王彪告了辞。他最后对王彪所说的话却显得意味深长,让我和父亲都听得一头雾水。 第六十二回 降灵●封灵(1) 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内心的哀伤难以平复。大伟哥和小二、小二妈的离去给这两个小山村蒙上了一层忧伤而恐惧的阴影。 其实我并不知道小二是否真的钻到他妈妈的肚子里去了。因为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我相信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虽然我也觉得小二不大可能作出这种呢事情,但众口铄金,我最后还是相信了大家的传言。 我想,也许只有一个人知道真相,那个人就是郭大爷。但是郭大爷从来不会揭露谜底。就算他明白这是这么回事,也是在心里藏着掖着。 我和父亲从王彪家屋后回清水村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小二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他自己缝在他妈妈的肚子里。而且,小二妈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走到幽灵潭去? 这是明摆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怎么大家居然都相信了呢? 读者们,难道你们也相信了吗? 如果你们连这个都相信了,那说明,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鬼。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鬼,但据说真正的鬼是不会害人的。这个世界上的人比鬼凶恶得多。 比如说王彪。自从听说了王小虎所说的骇人听闻的事情,我就一直在想:王彪可能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过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没有了。而县公安局的刘队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王彪在自家院子里洒上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然后把石灰连带那些血渍一起清扫掉了。 很奇怪的是,王彪似乎早有准备似的拿出了拿出了两条蓝色帆布,就好像两条招魂幡。那蓝色帆布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不懂的符号。王彪把那两条蓝色幡布插在了自家门前,左边一条,右边一条。 我和父亲远远地看着王彪在自家门前这奇怪的举动,都不明白王彪到底要做什么。而那个我们一向认为胆小的王彪似乎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而隔着清溪,我和父亲看到郭大爷也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的。郭大爷在清溪的另一边——清水村的一边神秘兮兮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往清溪里洒下暗红色的糯米。 父亲疑惑地问郭大爷:“大爷,您这糯米怎么都是暗红色的啊?” 大爷回道:“这是浸泡了三只公鸡血的糯米,这样才能驱鬼辟邪!也是为了喂饱那些冤魂猛鬼,不让他们侵犯我们郭家村。” 父亲想要背着我从清溪的岸边跨过去。可我总觉着这清溪水绿幽幽的,像张了无数双眼睛。那溪水底下还藏着许多白骨一样的手,随时都会把我和父亲拉下去——就像大伟哥的遭遇一样。 “爸,我们不要跨过去!从清溪桥走回去吧!清溪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执拗地拉着父亲的手说。 父亲点点头说:“对啊!还是避避晦气的好。” 于是,我和父亲顺着清溪下游的方向走了去。很快就要走到清溪桥了。 这时,西山村却来了好几个穿着公安服的人。其中一个我还认得,那正是县公安局鉴定科的王芳阿姨。 至于是谁报了案,没有人知道。有点诡异又有点疯癫的王彪被王芳带走了。不过“小二弑母”这件耸人听闻的事,就算没有人报案,也会很快传到县城里去。 我远远地看着王彪被那几个公安带走,而王彪家的大门被锁了起来。 我记得王彪家里的柴房和堂屋是连通的,只要爬上柴房,没准就能在王彪的家里找到一些重要的东西,也许能成为“小二弑母”的事件的突破口。 “爸,我想再到王彪家去看看。” 父亲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吃惊:“为什么?” “我,想去拿回那些磁带。今天王芳他们带走王彪可能只是盘问一下事情经过。也不能给王彪定罪的。因为县公安局的没有证据。而且,我觉得王彪在他门前插那两条蓝色幡布很诡异。我想回去以后问问郭大爷,王彪在自家门前插那两条蓝色幡布有什么意义。” 父亲答应了,他想和我一起去。不过我觉得两个人去王彪家太显眼了,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而且我一个小孩,不至于引起多大的注意。 父亲嘱咐我小心一点,我点点头,叫父亲在清溪桥边等着我。然后,我就向王彪家跑了去。 我从两条蓝色幡布之间穿过去,却忽然感觉仿佛有一只透明的手在拉扯着我的身体。 这蓝色幡布之间,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挣扎撕扯着。 第六十三回 降灵●封灵(2) 我很快跑过了那两条写着怪异符号的蓝色幡布,走到了王彪家的街沿之上。还好,柴房的入口之下还有一把矮矮的梯子搭在墙上。我爬到梯子的最顶端,正好可以进入柴房。 王彪家的柴房上,堆的全是一捆一捆的玉米棒子,不过只剩下当柴烧的玉米心子。此外,柴房里还有一些麦秆,玉米杆,还有一些稻草。 柴房的后面还有一个入口,入口下方正好是王彪家的厨房,入口处搭着一把竹梯子,正好可以下到厨房的灶门前。这厨房里,好似有一股子腥臭味。 好像是血的腥臭味。但那腥臭味又带着一股子腥臊的气息,似乎并不是人血的气味。 看样子王彪走得很匆忙,厨房门并没有关上。我轻轻拉开了厨房门,踱进了堂屋,然后又溜进了王彪的卧室。 录音机旁边的磁带已不见了踪影,我拉开写字台的抽屉,里面全是满满的磁带。 而其中九盒写着数字的磁带整齐划一地躺在抽屉里。分别是: 1976715 1977715 1978715 1979715 1980715 1981715 1982715 1983715 1984715 好奇怪,九个数字,只有一个数字有差别。而且看样子极像是在标明年份。 1976年农历七月十五,正是小二降生的日子。77年小二一岁。84年小二实际年龄应该有八岁了,但却还是四岁时的面孔。 也就是说,小二本大我四岁,但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我的同龄人。这有些难以理解,但确实事实。西山村和清水村的每一个大人基本上都知道小二停止生长的事情。他们都可以作证。我却怀疑起这种奇谈怪事来。 我继续在抽屉里翻找,没有发现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然后我又看到王彪的床两边的床头柜,打开其中一个一看,里面全是《农民文摘》杂志,还有什么广播稿,大体讲的是要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云云。 在这个床头柜里,我还发现了王彪的入党申请书。写得煞是诚恳,几乎是在顶礼膜拜地表明他的忠心,就差五体投地俯首帖耳了。 我看了看这个申请书的内容,不屑地笑了笑。我心想,有些人为了追名逐利,真是什么都可以出卖的,也是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得出来的。 我一向鄙视那种把入党当作仕途敲门砖的人,那种人眼里只有权势和名利,根本不会把老百姓的福祉放在眼里。一旦得势,他们就可能暴露出所有贪腐和邪恶的本能。尽管他们平时隐藏得很深,但是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像跳梁小丑一样尽情表演。 王彪那入党申请书里极尽谄媚歌颂的文字,让我看得有些反胃。索性扔回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又打开了另一边的床头柜。一个厚厚的16开的大笔记薄,封面上赫然印着“纪念册”三个字。 我翻开那本厚厚的“纪念册”一看,里面记录的竟全是关于王彪一家三口的照片。其中也有不少王彪和他儿子小二和小二妈妈的单人照。 我看着小二的那些单人照,总觉得怪怪的。我忽然想起来,在学校的小二是非常活泼的,爱笑爱闹。但是照片里的小二始终板起一张脸,似乎从来没有感到快乐过。 照片里小二的那张脸,始终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不,那是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忽然感到脊背发冷,仿佛刚才蓝色幡布之间那只透明的手正悄悄向我背后伸过来。 在这纪念册的末尾几页,我看到了小二爷爷年轻时的照片。我看到王彪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分别写着: “父亲大人25岁时留影”、“父亲大人20岁时留影”、“父亲大人16岁时留影”、“父亲大人12岁时留影”、“父亲大人9岁时留影”……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头发“嗡”的一下仿佛触电一般竖立起来——王彪的父亲,小二的爷爷,他九岁时的留影,竟然和现在的小二长得一模一样……我难以控制地打了一个寒战,心脏随着心跳一下一下收紧,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第六十四回 降灵●封灵(三)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不安的心绪。 小二的爷爷小时候的照片保留下来了,可是我翻遍了整个相册,却没有找到王彪小时候的照片。照理说,这相册里应该也有王彪小时候的照片啊,可是,王彪小时候的照片似乎被撕了下来。 我又继续翻找床头柜的抽屉,相册的下面还有一个用白纸包着,用胶圈固定着的书本一样的东西。 我把胶圈取下来,拆开白纸。白纸里面,竟然是一本发黄的日记本。 我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然后毕恭毕敬地翻开了那发黄的日记本。 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哥刘建超赠小妹红艳,希望你早生贵子,生活幸福。 我猛然反应过来,县公安局的刘队长的名字不正是刘建超吗?而小二的妈妈的名字,正是刘红艳。难道,小二的妈妈是刘队长的妹妹?如果是这样,那么“小二弑母”这个案子就显得更为复杂了。 问题是,现在刘队长也失踪了,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人是鬼,是死是活。而现在,小二和他妈妈刘红艳也消失了,据说,是跳进了幽灵潭里。但是,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李凤仙貌似见过小二从幽灵潭里冒出来,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她杜撰的故事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李凤仙是在杜撰,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一定是要让人相信她所说的话,相信她所见到的事情是真实的。但是,小二真的可能从幽灵潭里钻出来吗?这是一件很值得怀疑的事情。以前村里人都说,凡是掉进幽灵潭里的人,没有一个再浮上来过。小二怎么可能就浮上来了?而且恰恰是在李凤仙跑到幽灵潭去确认小二是否掉进潭里的时候? 看来李凤仙真的是“仙”,一点都不简单。而且,在村民散去之后,郭大爷还留下了李凤仙,似乎郭大爷对李凤仙也有所保留,并不完全相信她的故事。 我看到日记本下面垫着一个大塑料袋子,足以把那个日记本装下来,还可以装下那九盘磁带。 我不能在王彪家呆得太久,否则父亲会担心我的。于是,我赶紧收拾好这些磁带和那本泛黄的日记本,用塑料袋装了起来。 我正准备起身带走这些可能有用的物证,忽听得王彪家的柴房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在柴房外停了一会儿,向别处走了去,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渐渐地靠近了柴房。然后,我又听到柴房外的楼梯啪嗒啪嗒的响声。 不知道是谁爬上了王彪家的柴房。但我想那人应该不是父亲。如果是父亲,他会在门外轻声地呼唤我。 不行,我得赶紧拿着这些物证躲避一下,等到确认了来人是谁再想办法逃离王彪的家。 我想到了躲到王彪家的床底下,可是这样目标太明显了,而且也太冒险。 对,躲到堂屋的另一边的房间,也就是小二的卧室。趁着现在柴房上的脚步正在往小二家的厨房那一面走去,我轻手轻脚地溜到了小二的卧室,爬到小二的床下藏了起来。 那脚步声从柴房上顺着梯子下来了,我听到小二家的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我的心扑腾扑腾跳得越来越厉害,那脚步声踱进了王彪的堂屋,然后又进到王彪的卧室里,然后我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翻找东西的声音。但似乎并没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又听到床头柜被拉开的声音,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那声音仿佛忽然停止了。 这个时侯,越是安静却越是让人害怕。因为你不知道那脚步声会不会向自己走来。可是越害怕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翻找东西的声音停了,脚步声却真的向自己走了过来。 我蜷缩在小二的床下,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我甚至害怕自己心跳的声音过于激烈,会让来人听到。这种压抑得让人窒息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我从床下看着那一双脚在小二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翻找,我紧紧拽住自己手中的塑料口袋,生怕这个可怕的闯入者会从我手中将它们夺走。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神秘的闯入者不要往小二的床下看,千万不要往床底下看。可就在这个时候,我那该死的鼻子却发起痒来,一种想要打喷嚏的欲望传递到我的大脑乃至全身。妈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遇到这种事啊!我用右手紧紧地捂住我的口鼻,捂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幸好,这神秘人翻找了一阵之后似乎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失望地转了几圈之后,走出了小二的堂屋。我听那声音,似乎已经走到了王彪家的厨房,那脚步声啪嗒啪嗒地走上了楼梯。 我真希望那人赶紧离开,好让我松一口气,他妈的快憋死我了。 我憋得实在不行了,尽管我的右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但“噗哧”的一声,一个喷嚏还是顺着指缝喷薄而出。 那走上了楼梯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第六十五回 降灵●封灵(四) 踏上楼梯的脚步声又啪嗒啪嗒从那楼梯走了下来,我的心脏也像身体一样蜷缩起来,仿佛稍微捏一下就会碎裂一样。 那脚步踱到堂屋里,停下来。也许他正在想,刚才那喷嚏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该怎么办?父亲此时又不在,我又不能喊,一喊就暴露了自己。 只听见那脚步声正要往王彪的卧室靠近,但走到王彪卧室门口的时候,那脚步又停了下来。该死的,不会这么倒霉吧? 本来还以为那个神秘的人会跑到王彪的卧室去寻找发出喷嚏声的我,然后我还有机会乘机逃跑。可那阴森森的脚步又往小二的卧室走过来。 我急得真恨不得地上马上出现一个洞,哪怕是肮脏恶臭的下水井也好,我都会立马往里面跳。蜷缩在这该死的床底下,既憋屈,又让人紧张得要命。 我想自己不应该算是贼吧?可现在这境遇,让我体会到什么叫“做贼心虚”。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滚落下来,我忽然想起小二的卧室后面还有一个小柴房。里面堆满了稻草。早知道我就藏里面了。可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往里藏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脚步停留在小二的床前,然后一个恐怖的人头埋下来,冲着我嘿嘿嘿地笑着说:“藏吧,不管你藏到哪里,我都会抓到你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我蜷缩在小二床下的最里边,真恨不能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幸好,那脚步往小二卧室后面的那个小柴房走了去。我直直地看着那双脚,一前一后地跨进了那个小柴房。 一只黑猫“喵”的一声从柴房的稻草里窜了出来。速度飞快,就像是在逃命。看来这个神秘人一定凶恶非常。连黑猫都如此害怕。 忽然,我听到神秘人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话:“该死的老猫,我还以为这房间里藏着人呢!” 那声音,分明是先前的李凤仙的声音啊!我心想,这李凤仙,趁着王彪被县公安局的人带走的时候来找东西,一定没什么好的图谋。 李凤仙的脚步跨出小柴房,又在王彪家的堂屋后面的粮仓里翻找了一阵。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往王彪的卧室走了去。我听到李凤仙把抽屉里所有的磁带都收拾了起来,装在了一个塑料口袋里。然后,她走出王彪的卧室,走到堂屋,又进了厨房,啪嗒啪嗒地顺着楼梯爬上了阁楼上的柴房,然后,又啪嗒啪嗒地下了外面的楼梯,最后下到地面上。 随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从小二的房间里走出去,王彪的卧室门大开着。门口正对着的是小二的爷爷生前的照片,和相册里的照片一模一样。刚才只注意到翻找东西,竟然没有看到王彪的卧室门口,也就是放录音机的写字台左边的墙上居然还挂着小二的爷爷的相片。只是,那相片的年代似乎有些久远了,而且看样子那时候小二的爷爷已经有四五十岁。 我怔怔地看着那幅照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似的。那倒不是因为照片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也不是那相片看起来就像是一张遗像,而是,我觉得照片的后面可能有什么东西。 现在,就我一个人在王彪家里。虽然是白天,但经历刚才的事情,我现在还惊魂未定。我麻起胆子走向了小二爷爷的那幅照片,决定把那照片从墙上取下来,看看究竟。 我的个子看来还不够高,我抽出写字台前的一根方凳子,搭在墙边,然后自己站了上去。 我取下那幅照片,翻过来,那相片的背后,果然挂着一个小相册。 我开始坐下来,仔细地翻看着手中的小相册,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 这个小相册里的照片,几乎清一色都是王彪的照片。而且每一张照片,也都是以年龄标明: “王彪35岁留影”、“王彪三十岁留影”、“王彪二十七岁留影”、“王彪二十五岁留影”、“王彪二十二岁留影”、“王彪十八岁留影”、“王彪十四岁留影”、“王彪九岁留影”……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再也无法遏制我内心的极度恐惧,头皮像被一个恶鬼撕扯着一般炸了起来。王彪九岁时的照片,竟然也跟小二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也和小二爷爷九岁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一定是见鬼了。一定是。 这个房屋里充斥着鬼气森森的东西,一切都是那么诡异。我实在无法相信,祖孙三代,在九岁的时候居然都长得一模一样。这种事情出现的几率简直就跟天上掉下个金元宝一样几近于无。 我再也不想在这房间里多呆片刻了。我匆忙把那小相册挂在小二的爷爷的相片后面。 我站在方凳子上,重新把小二爷爷的相片挂了起来。挂好之后,我从方凳子上下来,把方凳子放到了原先的位置。然后,我站在小二爷爷的相片的正前方一直看着,看着。 这不看不要紧,忽然我看到小二爷爷的眼睛像被人挖去了一样出现了两个黑洞,从那两个黑洞里流出殷红的鲜血来。我的全身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而小二爷爷的手,也仿佛突然从相片中伸了出来,嘴巴吃力而沙哑地呼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我顿时吓得一个趔趄往后绊倒。回过头一看,小二爷爷的相片还安然地呆在相框里。 这个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房子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我拿起那些磁带还有刘红艳的日记本像一只脱兔一样逃出了王彪的家。 外面起风了,让人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肌肤一直渗透到心脏。那两条诡异的蓝色幡布在风中不停地舞动着,活像两个蠢蠢欲动的怪物。 我远远地绕过了这两条蓝色幡布。往清溪桥的方向跑去。父亲已经走过来了。 还没有走到我身边,父亲就埋怨道:“晓东,你可快把爸爸急死了。” 我点点头,傻傻地笑了一下,心想要是父亲经历过刚才那一幕幕,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父亲又说,“你刚才走了之后没一会儿,郭大爷也走到清溪桥了。他在清溪里洒了很多的公鸡血糯米,然后又在清溪桥上洒了很多糯米。他问我,怎么不见你。我就骗他说你去解大手(大号)去了。郭大爷就没说什么,然后转身回去了。走了没多远,他又回过头对我说,叫我们千万不要去王彪家了。特别是,不要从那两条蓝色幡布之间穿过去,不然可能会遇到恶鬼。我就想,不会这么玄乎吧?怎么什么事情都让我们碰到了。晓东,你,刚才没有从那两条蓝色幡布条中间穿过去吧?” 我吱吱唔唔地回道:“我……我没有,我是绕过去的。” 父亲嘘了一口气,仿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去了。 父亲接着说道:“我刚才正担心你呢!我听完郭大爷的话之后,就准备往王彪家去叫你回来。结果你猜我看到谁了?” 我摇摇头,不知所以。 “我看到李凤仙的丈夫胡德友了。他刚好从王彪家柴房的楼梯上走下来,然后就回他家去了。我就担心你会不会被发现了,正好想来找你。结果走了没多远,我就看你像野兔一样从王彪家柴房的楼梯上跳下来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父亲若无其事地说着。 听到父亲的这些话,我心中陡然一惊。父亲看到李凤仙的丈夫胡德友了?天哪!我在王彪房间里听到的不明明是李凤仙的声音吗?怎么会这样?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开始在我的心脏周围盘旋,随时都会将我吞没…… 第六十六回 降灵●封灵(五)       ------------------------------------------------------------------   我并没有把刚才的遭遇告诉父亲,一来怕他担心,二来,我并不知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听到的是李凤仙的声音,而父亲却看到的是胡德友的面孔。这个谜团直到好几天之后才真相大白。   回到家里之后,我赖着父亲到郭全贵伯伯家里借来了录音机,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听那些磁带里到底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声音。   我放入标注为1976715那盘磁带,磁带开始的时候是滋滋啦啦的声音,然后又是一些革命歌曲。诸如什么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XXX。还有什么《珊瑚颂》啦,《团结就是力量》啦,《太阳最红,XXX最亲》啦,《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啦。   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直到我睡觉前,我都在认真地听着磁带里的歌。磁带的两面都听了,却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歌曲。而且奇怪的是,那九盘磁带所有歌曲都是一样的。   难道这磁带有什么古怪?以至于王彪要把所有的磁带都灌录上相同的歌曲?   现在,从磁带里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决定,再听一遍1980715那盘磁带,如果听不出什么,就放弃。我听了正面,又听了反面。都是和1976715重复的歌曲。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父亲不想看到我在房间里一直摆弄着那些录音机和磁带,说了一句:“晓东啊!早点睡吧!你越是着急,就越找不到要找的东西。要不明天再听。”   我真想放弃了,可是又不甘心放弃。我决定用快进试一试。    因为在录音机左右灌录磁带的时候,如果是采用快进的方式灌录的,那么就只有在快放的时候才能听到录音机旁边的人声。而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因为在录 音的时候,一个人不大可能刻意呆在录音机旁边发出声音。而除非是有人刻意地把某种声音录下来。而且在快录的时候,磁带也不会发出声音。   我听了1980715,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然后决定最后再试一试,我拿出了那盘1977715的磁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这一盘,可能是直觉吧。   我把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然后开始快放起来。一开始,我听到的还是那些老歌。不过声音听起来相当滑稽,就像是一个小矮人在唱快歌。   在听到差不多有一半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男人在快放的歌曲之后显得比较正常,那男人说:“爸,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为什么?”   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在大吼,不久之后,一个老者的声音出现了:“阿彪啊!爸爸不是给你说过吗?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你放屁”这声音显然是王彪的声音,那么刚才那位老者的声音应该就是小二的爷爷的声音了。   “如果你没有做过这个事情,那小二怎么会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我!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也许这是巧合吧!”   “我才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啊?”王彪听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阿彪啊!你不要怀疑爸爸!我真的……”小二的爷爷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已经被王彪接下来的怒吼给打断了。    “我要告发你。不,我要杀了你。你作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西山村呆下去啊?我要杀了你,用对待阶级敌人的方式杀了你。你的心根本不是 什么红心,而是一颗黑心。哈哈哈……看吧,你果然是一颗黑心。你的心都是黑的,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共产主义战士,你乱伦,竟然跟自 己的儿媳妇生出一个种,你叫我这个当儿子的脸往哪儿放?我做的事情都是对的,一直都是对的。我对得起自己的信仰,对得起伟大的领袖,对得起我这颗闪闪的红 心,你呢?你就是一个老顽固,你荒淫无耻,你满脑子的资产阶级淫秽思想。”王彪那歇斯底里的吼声在那吵闹的革命歌曲声音之后清晰可闻。   小二的爷爷瑟缩着,用激动而颤抖的语气喊道:“阿彪啊!你醒醒吧,你疯了。你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我没疯,我就是要杀了你,你给我带绿帽子;你让我的信仰毁于一旦。啊!——”录音机里传来了王彪的一声哀嚎。   那磁带之后的对话声音消失了。那些革命歌曲又开始重新像小矮人一样欢快地鼓噪起来。   磁带里的声音把父亲和母亲都吸引了过来。他们觉得磁带记录下这些声音太不可思议了。   父亲早年见过小二的爷爷,从磁带里听声音似乎像王彪和小二的爷爷的对话,但又不完全像。    这下子父亲也不催我睡觉了,相反却精神起来,叫我把别的磁带也放上去听,快放到和1977715磁带长度差不多的地方的时候,王彪和小二的爷爷的声音又 出现了。奇怪的是,那些对话和刚才我听到的对话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有个别的语句有所改变之外,都是王彪怒骂小二的爷爷作出乱伦之事,然后要杀了小二的爷 爷之类的话。   父亲纳闷儿了。他说文革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小二的爷爷,因为小二的爷爷差不多从1976年就消失了。西山清水两个村子里的人都没 有见到过。别说见到,就连小二的爷爷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当年失踪的时候王彪还跑到县公安局去报了案。结果公安来了,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只好当小二 的爷爷是有什么不清白的过去,可能是畏罪潜逃了。   这下就更让我感到奇怪了,如果小二的爷爷消失了的话,他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些看似以年份标明的磁带里?   我把这个疑问告诉了父亲,谁知道父亲的一句话让我打了一个巨冷的冷战。   父亲说,他刚才从磁带里听到的那个老者的声音不大像是小二的爷爷的声音,而像是……像是王彪自己的声音,只不过,那音调变了,但是应该都是从同一个人口中发出来的声音。   这么说来,王彪是自己在对自己说话?自己在扮演着小二的爷爷的角色,还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实在想不通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父亲和母亲都叫我别再听了,时间太晚了,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半。   不过我可不敢一个人睡了,问父亲母亲道,今晚我和你们一起睡吧?父母笑笑,答应了。    这一天晚上,我久久没能入眠,脑海里一直在想着父亲所说的话:从王彪家柴房楼梯走下来的竟然是李凤仙的丈夫胡德友,让我感到全身一阵恶寒。虽然自己盖着 被子,但仍然感到有一股阴冷的风在我头上盘旋,它会揪准时机窜进我的被子里,然后冻僵我的全身。而父亲另一句话就更让我摸不着头脑了:磁带里的那声音,好 像都是王彪发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如果是真的,又怎么会发生?   我在疑惑、寒意和恐惧之中煎熬挣扎着,终于艰难地坠入了梦乡。 在梦中,我看到了小二。小二对我笑了笑,很平静地说:“晓东,我已经死了。很早以前就死了。”   然后,另一个小二又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雪亮雪亮的菜刀。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走到第一个小二跟前,对准第一个小二一阵乱砍,砍得血肉模糊,然后,第一个小二被肢解成一小块一小块。   这时,第三个小二又出现了,他要从第二个小二手里抢过菜刀。却被第二个小二砍掉了那只准备抢菜刀的手。   然后,第二个小二又顺势砍掉了第三个小二的头颅。那头颅像足球一样滚落到我的脚边。   我惊骇不已地看着第二个小二剖开了第三个小二的肚子,然后,把第一个小二被肢解得四分五裂的身体装进了第三个小二的肚子里。   那第二个小二装完第一个小二的身体以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针线,就开始缝起第三个小二的肚子来。   不一会儿,他缝完了,然后提起那把沾满鲜血的腥红的菜刀,嘿嘿嘿地笑着走过来,一边笑一边说:“既然,你已经知道真相了,那也不能让你再活着了。嘻嘻嘻……哈哈哈……”   忽然我的眼前一闪,王彪家卧室里的那幅小二的爷爷的相片忽然变成了一张巨幅照片停在了我的面前。小二的爷爷在相片里睁着一双快要鼓出血来的大眼睛大喝一声:这是梦,快醒醒!   我的头皮顿时像触电一般炸立起来。我大叫一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我睁开眼睛,天哪,我竟然还在王彪家的卧室里。此时差不多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幽白的月光从王彪家卧室的窗户里渗透进来,照得屋子里影影绰绰,好像有无数只鬼魅在黑暗中游移。   而那放录音机的写字台左面的墙上,我分明看到小二的爷爷正在相片里对着我说着一句话:快跑、快跑……   我不要命似的冲出了王彪的卧室,摸黑跑进厨房,爬上梯子,爬上阁楼上的柴房,又顺着外面的梯子滑下去。我已经顾不得危险了。刚才所见到的一切已经快要把我吓破胆了。   鬼节的月光把整个西山村和清水村照得一片惨白,像一个健康的人失血过多,显出一幅死亡的征兆。   两片蓝色幡布条在凉飕飕的夜风里飘摇舞动着,无数只白色的幽灵聚集在那幡布条的周围,冲着我嘻嘻哈哈地笑着。   我觉得我是在用飞一般的速度逃离这个噩夜,逃离王彪家这阴森恐怖之地。   我在前面没命地飞奔着,而我的身后,无数的鬼影也在穷追不舍。   我跑得快喘不上气了,真想停下来歇一下。可是,我不能停,我一停,就会被那些邪恶的鬼魂给抓住。   我发现自己真的飞起来了,一步能跨出好远。   可是那些在我身后追逐的厉鬼们似乎也加快了速度。   我听到他们恶狠狠的声音和阴惨惨的尖笑。。。   我闭上了眼睛,头也不回地一口气冲进了我家的堂屋,冲进了父母的卧室。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冷汗浸湿了我的身体,母亲早已经醒来,打开了昏黄的电灯。父亲紧紧握着我的手,而母亲正用她的手绢给我擦拭着额头和胸口上的冷汗。   母亲说:“刚才,你睡着了,身体就开始左摇右摆地乱动。我就晓得,你一定又做噩梦了。然后我打开灯,喊你,可是喊不醒。摇你也摇不醒。幸好现在终于醒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万分感恩地望着母亲和父亲。我想,可能在王彪卧室里自己绊倒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一个魂魄,所以才做了这么可怕的噩梦。感谢老天爷,我终于跑回来了。   不过,那噩梦虽然可怕,但却可能是“小二弑母”这个谜团的至为关键的线索。   第六十六回 降灵封灵之死亡日记 第二天,也就是农历七月十六的早上。我早早地爬起来,又开始听那些诡异的磁带。 听来听去,还是播放到同一首歌的时候又出现了王彪和他老爸的对话。 我就纳闷了,怎么会在不同的磁带里听到相似的对话呢?难道王彪和他老爸是在定时演戏不成?但那也说不过去呀。 对于这些磁带的研究让我只收获到这些信息。 但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梦。我觉得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暗示。因为我每一次做过的梦都会是某种暗示。 比如我现在在这大山之中工作生活,今天出现的一个场景,恰恰是我不久之前曾经在梦里看到过的。 那么,三个小二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小二像我一样有三个灵魂? 可是联系前面我看到过的情景,那似乎并不是小二的灵魂。 我觉得我一开始的疑虑是对的,王彪可能有问题,但是他有什么问题,我也不大清楚。 王小虎曾经说,王彪胆小如鼠。可我总觉得,这王彪可不是胆小如鼠,他深不可测。 我放弃了那些磁带。翻开了小二母亲刘红艳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刘建超——也就是刘队长的祝福的话。 我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上面写着一首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我不知道这首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也许是寄托对某个人的思念吧? 我又接着往日记本的后面看。 刘红艳的日记是从1973年五月份开始写的。我看到了这样的日记: 1973年5月8日 晴 “今天,我在公社看到了王彪。他很有活力。也是一个积极的共产主义战士,是毛主席坚定的红卫兵。我听说他的父亲是一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幸好王彪的觉悟很高,将他父亲举报出来。红卫兵战士们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英雄。我一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儒雅很有内涵的战士,和别的红卫兵都不一样。” 1973年5月12日 阴转多云 “我又看到王彪了。他在人群之中始终是最让我眷顾的一个。我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听说他父亲骂他了。说他大言不惭,大逆不道。我对他父亲的这种说法很不屑。因为王彪曾经指出他父亲过去所犯的种种错误,这本来就是一种很有革命精神的事情。他父亲是在推脱责任。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1973年5月20日 阴转晴 “王彪很矛盾。该怎么办呢?真想给他分担所有的烦恼。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呀。我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他。我想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1973年6月1日 晴 “今天的天气真好。王彪又到县城里去参加革命活动去了。我一个人闷在家里,真是难受啊!我想到王彪家去看看。我也想去见识一下他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资产阶级顽固分子。” 1973年6月2日 多云 “快气死我了。我本来以为可以跟他(王彪)父亲做一个深入交流的。可这个老头子太顽固了。他竟然说现在的社会是什么极权社会。说计划经济就是在工人农民身上放血。天哪,他怎么能说出这种无耻的话?!要不是毛主席,我们的父母一代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了,没有父母,哪还有我们呀?我想不通的是,他竟然还对伟大的计划经济体制指手划脚,天哪,这是一个多么恶毒的老顽童啊!他如果继续这样胡说下去,会毒害更多的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好青年。不行,这个事不能这样坐视不管。” 1973年6月9日 多云见晴 “终于跟王彪说上话了,我的内心无限喜悦。他说他不管是不是红卫兵都会坚决用户毛主席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真是一个伟大的战士呀。我对他的爱慕越来越深了。可是,我不允许他有这样的父亲,他破坏了社会主义思想,也就是在破坏共产主义信仰。我已经把那天和他父亲交流的情况全告诉他了。他感到很惊讶,感到很羞愧,同时也为我感到骄傲。我就是要让他注意到我,所以,我也要成为他的战友,他最忠实,最值得依靠的战友。” 1973年7月11日 阴 “大病初愈,有一个月时间没有看到王彪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昨晚的梦好吓人,我竟然梦到王彪的父亲追着我跑,叫我不要嫁给王彪,不然他就杀了我。放心吧!你这个歹毒的资本主义走狗。我会把这一切告诉王彪的。王彪有你这样破坏社会主义的父亲,是他的耻辱。” 1973年7月29日 小雨 “有半个多月了,昨天终于又见到他了,终于有机会把自己梦中经历告诉他。很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又想和他在一起。只是,他的父亲……我不能容许我心爱的人有这样一个可耻的父亲。” 1973年8月7日 阴 “真想对他表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表白。我喜欢他。想他。可是,我又不想破坏我们的革命友谊。” 1973年8月28日 多云 “公社召开批斗大会了。我看到他主动揭发了他父亲的无耻言论。大家都很生气。我也一样。他父亲为什么那么多资本主义思想呢?为什么同样生活在新中国,思想的差别怎么那么大?我为他坚定的立场而感动。也为他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悲哀。哎!” 1973年9月9日 多云 “我已经难以自拔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吧?也许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1973年10月1日 多云间晴 “真是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彪竟然主动约我了。他说今天是国庆节,我们到县城去吧!我答应他了。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约会呢还是找一个人陪伴啊?心里面很纠结,不过也非常的高兴。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过。县城里好热闹啊!” 1973年10月21日 阴 “今天,彪又约我了。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可是呃呃呃呃了半天都没有说出来。不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是不是他看出我喜欢他了?是不是他不喜欢我?想要拒绝我,所以开不了口。如果是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过去。心里面很难过。希望不要是坏消息。” 第六十七回 降灵封灵之死亡日记(二) 1973年11月5日 多云间晴 “彪终于对我说了心里话。我知道他心里很矛盾,因为他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我们家,我的父母却都是忠诚的共产主义者。他们都是经历过革命的。经历过旧中国和新中国的交替的。所以对新中国有着什么样的进步是最为清楚的。他们绝不会像彪的父亲那样背叛共产主义,背叛新中国,背叛毛主席。彪也担心我的父母会不同意我和他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命运呢?可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应该是唯物主义世界观,不会相信什么宿命。可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呢?难道我终究不能和彪在一起吗?” 1973年12月13日 晴转多云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仔细考虑,我必须要忠实于自己的感情,忠实于自己的信仰。我爱彪,不管他是谁,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我不会惧怕任何障碍。” 1974年1月16日 晴间多云 “一点过春节的心情都没有。想念彪。” 1974年2月2日 晴 “我决定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彪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 1974年3月8日 多云 “今天是全世界劳动妇女的节日。可是我一点过节的心情都没有。别的妇女同胞们很高兴。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我今天和彪说上话了。他叫我等他。可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我真想哭。” 1974年3月27日 阴转多云 “我恨他的父亲。恨透了。要不是因为他,我和彪可能早就在一起了。他为什么是这样的人呢?破坏了我和彪的感情,让我们很难在一起。我也怕别人在彪面前闲言碎语的,会让彪感到沉重的压力。” 1974年4月9日 阴 “真想S(刘红艳的本来意思应该是“杀”)了他父亲。我快没什么力气了。很累。” 我又往后翻了翻,这些日记大体上记载的都是刘红艳和王彪如何在感情上忍受煎熬,然后又把王彪的老爸列为罪魁祸首云云。 我翻看到1975年7月22日的时候,那上面记述着一些事情:“一场文化革命运动产生了如此光辉的战绩。在这场运动中,不少社会主义的蛀虫被揪了出来。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终于可以和彪在一起了。在我的极力争取之下,父母也同意了我和彪的事情。只是,父母警告我们和彪的父亲保持距离,不要越过彼此的界线。我们一定会做到的。我和彪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煎熬,今天终于熬到头了,我们一定都会珍惜难得的幸福。谁也破坏不了我们的感情。” 1977年1月7日 多云 “小二很快就半岁了,这是属于我和彪的爱情结晶。彪的父亲上个月底消失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想,他是害怕秋后算账吧!所以……不过也好,我终于可以和彪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 1977年3月17日 晴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总是梦见彪的父亲。要么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要么他就从墙壁的裂缝里钻出来,伸着一只鸡爪般的枯手。那样子,好吓人。有时,我真怀疑彪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在那墙的裂缝里。前一阵子回娘家,结果回来就听说彪的父亲失踪了。原来,我倒是很希望彪的父亲快消失掉。可是现在,他真的消失了。我却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种不安没来由。我应该高兴才对。没错,我应该高兴。” 1977年4月5日 多云 “又做噩梦了。就算是彪在我的身边,我都觉得全身发冷。这个梦太吓人了。我梦见自己梦里醒来的时候竟然看到自己旁边睡着的是彪的父亲。彪睡得很熟。我一定是太累了。” 1977年4月28日 晴 “我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以前也很多次梦到的梦。我记得我和彪第一次行连理之好过后,彪很快就睡着了,可是他一会就开始说话,好像是他父亲的声音。我心里好害怕。今天,我又听到彪说梦话了,说话的语气好像他的父亲。彪,不要吓我好吗?” 1977年5月19日 阴、有小雨 “又是同样的梦,我都快被折磨得神经分裂了。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彪,彪说一定是我太累了。我们一起到县医院去看了医生,医生给我开了安眠药。” 1977年5月22日 多云 “前两天都没有再做梦了。睡觉睡的也很好。只是吃了安眠药,第二天头还都有点昏昏沉沉的。” 1977年6月28日 阴 “彪啊!不要吓我了好吗?昨天晚上我吃了半片安眠药,可能水喝得太多了。起夜的时候,竟然看到彪拿着菜刀在菜板上切着什么东西。我过去看的时候,菜板上什么都没有。我喊他他也不回头,还对我说,人都死了,还说什么话?他回过头看我,眼神冷得像冰,然后又回过头继续在菜板上切着空气。” 1977年7月17日 阴有雨 “彪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了。我不吃安眠药睡不着,可是吃了安眠药真怕彪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昨天夜里我又看到他拿菜刀切东西了。可是今天白天我问彪,他却一点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Qī.shū.ωǎng.彪啊!求求你,不要这样了,你再这样我会发疯的。”    第六十六回 降灵封灵之——死亡日记(三) 1977年8月29日 多云 “又到中元节了,今天是百鬼夜行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厉鬼会从地狱里爬出来。过去的几天,我又被那个相似的噩梦吓醒了。彪的父亲那只鸡爪一般的枯手总是在我眼前挥来挥去。我觉得很累。今天又要经历那可怕的梦魇了。从前年开始,阿彪每次到鬼节的时候都会离奇地在相同的时间里醒过来,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彪啊!今天可又是鬼节了,你还会说出那些可怕的话吗?去年的时候,我正怀着小二。本想记录下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开了录音机,快放录音。结果,我又看到阿彪莫名其妙地在夜里坐了起来。那时亥时快要结束了,子时马上就要来临了。阿彪似乎看不到我。就算我也跟着他起来,他也看不到我。我按下了录音机,很快,阿彪便开始自说自话了起来。又是他一个人在进行两个人的对话,又是他自己在模仿他的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了?阿彪竟然说小二是我和他父亲的野种。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想起去年的那个中元节,我心里酸酸的。我很快就要分娩了,可是阿彪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还在那里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他疯了。不过后来他好像清醒过来了,然后又去叫了赤脚医生彭定康,我才安全地生下小二。不然,可能我们母子都性命不保了。” 1977年9月9日 小雨 “今天是伟大的领袖毛主席逝世一周年的日子。去年的九月九日,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充满着悲伤。我们中国失去了一位英明伟大的领袖。全世界也失去了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战略家。作为一名中国人是令人骄傲的,因为我们拥有伟大领袖毛主席。是毛主席把我们带到了新世界,是毛主席给我们开创了一片新天地。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毛主席,也就没有我们今天的生活。虽然我们还面临着许多困难,但是,主要我们有毛主席那样的精神,什么困难都不会压倒勇敢伟大的中国人民的。今天从录音机里听到毛主席逝世周年纪念的讲话,我又一次哭了。我不知道,以后的中国还会不会出现毛主席这样伟大的领袖。希望我们不要重回旧世界,希望我们新中国再出现一个像毛主席一样伟大的领袖。听说邓小平不错,希望他能让新中国更加进步。再次含泪纪念敬爱的毛主席。” 1977年10月21日 多云间晴 “故人具鸡黎,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画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这是唐代诗人孟浩然的诗句。好像名字叫《过故人庄》吧?(我暗叫一声:是了是了,就是这首。)今天是重阳节,而说到九九重阳节,我还想起了唐末农民起义领袖黄巢和他的菊花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两首诗都是写于重阳节之际,我却更喜欢前面一首。我喜欢朋友一般的无话不谈,温情脉脉。后面这首诗,却让我觉得其中有一股隐隐的杀气。虽然是咏菊的,但是那黄金甲的后面,却不知道掩盖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又开始做那些噩梦了。醒来的时候,却又总是见到阿彪在拿菜刀在菜板上狠命地切着,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切什么。阿彪的这些行为让我害怕。可是白天的时候他好像完全恢复了过来。不知道阿彪是真的梦游还是假的梦游。如果仅仅是梦游就好,可阿彪却是拿着菜刀在菜板上切东西。我真害怕有一天他会趁我睡着把我的身体给切成几段。菩萨保佑吧!世上没有救世主,虽然我是唯物主义者,但是现在我已经忍受不了阿彪的行为了。” 1977年11月7日 多云转晴 “今天也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日子,十月革命的纪念日。1917年11月7日,在伟大的无产阶级导师列宁和托洛茨基等人的领导下,俄国共产党(布尔什维克)领导工人士兵发动武装起义,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从那一天起,无产阶级的同胞们拿起了手中的工具做刀枪,以马恩列斯的思想为指导,推翻了不人道的旧世界,建立了伟大光明的新世界。虽然我们这个新世界还有许多问题。但是我会一直坚持的。我觉得我现在比阿彪还要忠实于共产主义了。我相信,这个理想一定能在不久的将来实现。”(我笑了笑,觉得小二的妈妈比我还天真。其实那时我不完全懂得共产主义是什么东西,只是听大人说过共产主义世界有吃不完的东西。我就想:如果大家都可以不劳而获,恐怕最后每个人都会饿死。而且会导致人性的癫狂,甚至极度饥饿时会造成人吃人呢!) 1977年12月13日 阴转多云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纪念日。(这个日子我是知道的,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可恶的日本鬼子,杀我中华同胞,这是血债,这是国耻。勿忘国耻,血债要用血来还。虽然我只是一介弱女子,但古有木兰从军。如果将来日寇再欺我中华,我们势必要这些无耻的人渣们有来无回。(这一段我喜欢。看来小二的妈妈还是很有个性的。)不过最近,我又做到以前的那个噩梦了。我一定要把阿彪这些诡异的事情记录下来。也许,将来我提供给医生之后,会起到一定的作用。不过,自从中元节之后,阿彪就没有自说自话地扮演他和他父亲的对话了。亲爱的小二宝宝长得很可爱。已经会叫妈妈了,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 还没等她高兴完,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 1978年2月5日 阴 “天哪!阿彪到底怎么了?我昨天晚上起夜的时候,阿彪没有在厨房里,却是站在小二宝宝的床边。正拿着菜刀。我拼了命才把菜刀从他手中抢过来。我抢他手里的菜刀的时候,看到他的双眼血红血红的。小二也被他吓哭了。他清醒过来之后竟然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情。疯了,他一定是疯了。可怜的小二,可怜的阿彪,可怜的自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阿彪中邪了?可是,我不愿意相信这些事情。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呀!我该怎么办!?” 菲菲:王彪不是村长,是村支书。 飞鸟:欢迎飞过清水村 寒笑:N久没有看到你的影子了。 刚吃完饭!去爬山消化一下下! 破莲蓬不当妖精了:我知道现在有排八字的软件。可惜我没有啊!所以只能拜托你帮我找一个四柱全阴的八字出来了。 先说一声感谢。:) 其实我给了大家很多提示,可惜大家都猜错了!小沈阳,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第六十九回 降灵封灵之——死亡日记(四) 1978年3月18日 多云 “我真的快无法忍受了。我难道选择错了吗?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我现在却是在忍受煎熬了。虽然在白天的时候一切都还比较正常,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那些噩梦又会不期而至。阿彪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呢?” 1978年4月9日 阴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开始的。是怎么样开始的,就怎么样结束吧!我再也不想这个噩梦继续下去了。好累。” 越是往后,刘红艳的日记里的文字就越来越少了。后来几乎就没有记述什么有价值的文字了。除了每一年的鬼节,记述的文字会比较多,其余的日子,大体都在重复地讲述着她的噩梦。 可是,我觉得,刘红艳似乎并不知道王彪为什么会有那些奇怪的举动。 从1985年农历七月十五开始,刘红艳便没有录音了。可奇怪的是,在那日记本上,1985年的鬼节第二天却写着这样的一段文字: “阿彪真的疯了。昨天晚上深更半夜的,他又坐立起来,走到厨房去拿起菜刀。站在小二的床前,傻傻地站在那里,手里的菜刀闪着令人恐怖的寒光。去年的时候,那个什么神秘的道士就说小二以后可能有牢狱之灾。必须作法奇-书-网。那怪道士作法以后,小二倒会有四年不能长大。我也相信了。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我竟然会相信一个道士的话。我想我一定是太绝望了,所以我别无选择。那个道士还是李凤仙介绍来的,李凤仙说这个道士的法术很好,算的也很准。姑且就这样吧?!我觉得我现在相信命运了,也快要认命了。在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看来,那道士果然和李凤仙有某种联系。而且,郭兴全之所以变成哑巴,也是因为一个道士。看来这个道士很不简单。可惜的是,刘红艳的日记本里没有更多的关于这个道士的记述。 那道士仿佛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物。突然地出现,却又突然地消失。这让我感到很是奇怪。难道那道士法力真的十分高强?已经到了凌空虚渡的境界了? 我又往后随意翻了一些日记,很多的评论性文字,大致说的是改革开放导致全盘西化,导致腐败,导致官商勾结,导致……我已经没有耐心往后看了。说实话,我对政治不大感兴趣。而且对于国家的大政方针也不是很了然。虽然我也很想改变现实,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是孙悟空,不能把世界翻个底朝天。何况孙悟空最终都会被如来佛祖降服呢?所以然,看这样一本充斥着许多评论和个人情感的东西是一件很伤神的事情。不过,出于对事实真相的探究和好奇,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刘红艳在1985年鬼节之后的日记,都没有写明特定的日期。而且她的记述显得比以前凌乱了许多。仿佛她的人生观世界观发生了颠覆性的转折。 接下来,我又看到了这样一则没有日期的日记: “昨天晚上,阿彪又像一个幽灵一样从床上坐立了起来。然后,他又开始胡乱地说话。后来,我又听到他一个人说出两个人的话。就像是他和他父亲在对话。阿彪说,你已经死了,好好做一个鬼吧!不要再出来找我了。然后,另一个很像阿彪父亲的声音出现了,那个声音说,‘阿彪啊!你这样对我,迟早是要遭报应的。你这个不孝子啊!你把我杀了,还把我分尸,把我埋在你卧室的地下,还用水泥把整个卧室地面都填了。你让我的灵魂永远被囚禁起来。你这个逆子,你永远都不会安宁的。就算我这把老骨头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在梦里都要一直缠着你。’” 我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老天爷,难道王彪的卧室地面下真的藏着他父亲被肢解的尸体?这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把这段记述拿给父母看,父母看过之后大惊失色。一向积极热心的父亲准备拿着这本日记到县公安局举报,若是公安局真的在王彪的卧室地下找到他父亲的尸体,那么,王彪一定脱不了干系。可是我觉得拿日记本到县公安局举报并不是十分妥当。我对父亲说:“你就到县公安局去报案,你说你听李凤仙说的,说王彪把他老爸埋在自家卧室的地下。” 父亲虽不是很赞同我的想法,但还是默许地点了点头,跟我和母亲道了别,就往县里跑去…… 第六十九回 降灵封灵(十) 父亲很快到了县公安局,把王彪的卧室地下可能埋葬着他十多年前失踪的父亲的事情向公安局的王芳报了案。因为王彪正好在县公安局。因为“小二弑母”的案子,这个事情得到了县公安局很大的重视。 而县公安局因为刘建超队长的神秘失踪,现在暂时先由原鉴定科的王芳代理刘建超的工作。王芳其实也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一来是因为刘队长神秘失踪,而且失踪的原因和清水村的案子有很大关系;二来,刘队长失踪以后,刘队长的妹妹刘红艳和侄儿王小二竟然也神秘失踪。 而据王彪告诉西山村村民王小虎的事情经过看,这个案子充斥着许多的疑点。真可以说是疑窦丛生。据王彪说,小二和他母亲失踪之前,小二把她母亲刘红艳给杀了,而且刘红艳竟然被小二开膛剖腹。这种事情,想一想就觉得不合常理。但是王彪把事情经过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小二真的杀了刘红艳一样。而且更为诡异的是,王彪说刘红艳被开膛剖腹以后,还钻进刘红艳的肚子里,自己吧自己缝起来。 “这种事怎么可能?”王芳甚是疑惑。 父亲又对王芳说,他觉得这个事情也不大可能发生。有可能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案子。但父亲不是公安局的人,也不好乱插话。但是父亲给公安局的人说了王彪卧室地下藏尸的事件以后,整个县公安局还是很受震动的。因为如果王彪卧室下真的埋葬着他老父的尸体,那事件就很严重了。因为“小二弑母”这个事情本来就给西山清水两村造成很大的阴影,如今要是真在王彪的卧室地下找到失踪已久的王彪父亲的尸体的话,会令两个村子的村民更加恐惧。 而且,王芳所思虑的是,刘红艳还是刘队长的妹妹。而她和刘红艳是中学同学,同时又是很好的朋友。她知道刘红艳是一个很有理想,很有革命色彩同时思想也有些单纯的女人,不然在那上山下乡的日子里,她根本不会因为王彪而留在农村。可是,她竟然因为王彪的所谓“革命激情”而放弃了回县城的机会。当时王芳的同学没有一个不说说刘红艳傻的。那鸟不生蛋的穷山恶水老村庄,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留恋的,不过一个当过红卫兵,喊过两句革命口号,对真正的革命精神并不一定真正了解的王彪。其实刘红艳就是凭着自己的感情在选择自己的生活,而并没有凭着理性在选择生活。所以,因为刘红艳自己的选择而造成今天的悲剧,王芳也感到十分惋惜。她记得她当初和好多老同学都劝她,不要因为那幼稚的情感而留在农村,否则,将来自己可能会后悔的。但是刘红艳非常的执拗,她认为她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她不跟王彪在一起,说不定会遗憾终身。 而现在,刘红艳真的是遗憾“终身”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但是,谁都不是先知,谁都无法预测到将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这些马后炮的言论终究还是一些多余的评价,其中冷暖,只有当事人才能最深切和最真切地感受到。 王芳听了父亲的陈述,决定带一队人马奔赴王彪家。而王彪因为脱离不了嫌疑,还被羁押在县公安局。只有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以后,王彪才有可能被释放。 这天下午,王芳和四个身强力壮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拿起铁锹铁铲蛇皮口袋这些工具很快就赶到了王彪的家。父亲也回了家,带上我一起往王彪的家里赶。王芳看到父亲和我赶过来,便对父亲说:“郭健,麻烦你去喊一下李凤仙吧!对了,你最好带晓东离开,我担心一会儿真的挖出什么断手断脚之类的,会吓到他。” 父亲笑呵呵地回了一句:“队长,你就放心嘛!小二更可怕的东西都看到过,我想这个还不至于吓到他。再说了,一个男人应当天不怕地不怕。不说了,我去喊李凤仙了。” 父亲说完便去李凤仙的家了。王芳则指挥着四个公安艰难地凿开王彪卧室的水泥地面。约莫一刻钟过后,李凤仙和父亲赶到王彪家。 没等李凤仙张口,王芳就先发问:“李凤仙,听你说王彪把他父亲埋在水泥地下面了?这个你又是听谁说的啊?” 李凤仙目瞪口呆,“啊啊”了半天,吱吱唔唔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芳珠落玉盘般追问:“别啊啊啊的,我问你,你听谁说王彪把他父亲杀了然后埋在水泥地下面的?” 李凤仙仿佛才回过神一般,镇定地回答:“是的。1976年底的时候,刘红艳正好回娘家去了。那个时候,王彪家的父亲也一起消失了。起初,大家都不太在意。我有好几天都不见王彪的父亲。我还记得农历11月初十那天,是我父亲的祭日,我晚上要给我父亲烧纸钱。便想走到村口去。当时天上只有一个弯弯的月亮,我到村口去要路过王彪的家,我去的时候就听到‘洒洒洒’的声音,好像铁板在沙子上刮来刮去。我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在意。 “后来我烧完纸钱之后往回走,我还听到王彪的家里有‘洒洒洒’的声音。我就想到王彪家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我走近王彪家的时候才知道那声音是从王彪家的卧室里发出来的。但是王彪的卧室被木格子里面的窗户纸挡住了。我就蘸了自己的口水,把窗户纸捅了一个洞。结果就看到王彪把一块一块的人尸从一个蛇皮口袋里拿出来扔进了卧室里挖出来的坑里。然后,我看到断手断脚,最后我看到一个死人头。我看到当时就吓得毛骨悚然,差点叫了出来。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王彪似乎有所察觉,立即站了起来,往木格子窗户这边走过来。我当时吓得心脏的都快要跳出来了,马上拔腿就跑。我跑了没多远,只听到王彪在我身后喊:‘你要是干说出去,你也是一样的下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招惹王彪了。而且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李凤仙说得很激动,甚至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她的身体也因为叙述那可怕的场景而微微发起抖来。 王芳质问道:“既然你知道王彪干了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你为啥不报案呢?” 李凤仙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怕王彪报复我。其实昨天,我对乡亲们说我看到小二从幽灵潭里出来了,也是假的。是王彪告诉我这样说的。因为他威胁我,如果我不这样说的话,他就会像杀死他老汉一样杀死我。我怕呀,所以我只好装神弄鬼地讲了这个故事。其实我根本没有看到小二。我也不晓得小二和他妈到哪儿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啊!”说到这里,李凤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芳正想问什么,一个公安忽然大喊了起来:“队长,队长,快来看!” 王芳立马冲进了王彪的卧室,水泥地面已经被凿开。在灰暗的水泥地面下,是褐色的硬土。在卧室中间,一个大坑被挖了出来。在那大坑里面,一颗已经腐烂得只剩下白骨的头颅赫然映入众人的眼帘。而头骨下面,凌乱地散落着肋骨、股骨、腓骨、肱骨、尺骨、腕骨、掌骨、指骨等人身体上的骨骼。那些白骨给这个不平静的下午增添了一丝阴森恐怖的气氛。 我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小二的爷爷那幅相片。此刻我再次看了一下他的相片。却发现小二爷爷的脸色好似忽然变了一般。相片里那还有些人气的脸色忽然变成了苍白的颜色,而他的眼睛的瞳孔似乎也放大到了整个眼眶,完全变成了两个黑洞。他的嘴变得极度歪曲,面目也变得极其狰狞,仿佛要突破整个相片喊出声音来。我“啊”了一声,指着小二爷爷的相片喊了出来。房间里的人纷纷顺着我的手指望向墙上挂着的小二爷爷的相片,但是那相片里的人物似乎一瞬之间就恢复了正常。 王芳笑了笑说:“晓东,我叫你不要看这些东西,怕了吧?”王芳说完,摇了摇头,让几个公安继续清理起那些尸骨来。“回局里之后,我们会从这些尸骨上面提取一些东西出来鉴定,如果这些尸骨的血型等结果和王彪的相符,基本上就可以判定这个人就是王彪失踪多年的父亲了。王彪啊王彪,我看你胆小如鼠,没想到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啊!”王芳好 王芳笑了笑道:“晓东,我叫你不要看这些东西,怕了吧?”王芳说完,摇了摇头,让几个公安继续清理起那些尸骨来。“回局里之后,我们会从这些尸骨上面提取一些东西出来鉴定,如果这些尸骨的血型等结果和王彪的相符,基本上就可以判定这个人就是王彪失踪多年的父亲了。王彪啊王彪,我看你胆小如鼠,没想到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啊!”王芳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对在场的几个人讲话。 “是啊是啊!”李凤仙搭腔道:“当年他就是觉得他有这个父亲是他的耻辱,他当时积极争取入党,当村支书。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一直没有当上。后来他父亲失踪之后,没到两年他就选上了村支书。这个王彪,实在是外表和善,内心狠毒啊!王队长,你们要严惩啊!” “这个我知道,我们自然会依法处理的。”说完,王芳叫另外几个公安收拾好那些尸骨,装进蛇皮口袋。然后,王芳和几个公安便匆匆离开了。只留下李凤仙、父亲和我三人。而李凤仙还有些发懵,疑惑地问我的父亲,“王芳是听谁说我知道这些事情的呀?” 我生怕父亲露马脚,便插话道:“王芳阿姨是听王彪说的。”父亲看了看我,也微笑着点头示意。 “哦!”李凤仙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这么说来王彪是不打自招了!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终于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小二弑母的谜案看似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可是,在这看似天衣无缝的“真相”背后,也许还隐藏着一个更为惊人的秘密。 第七十回 降灵封灵(十一) 西天的云彩显出灰暗的颜色。夕阳已经落在西山村后的落云山之顶了。落云山,西山村背后这个神秘的山峰,和清水村背后的金蛇山彼此相望,就像一对总也看不够彼此的情侣,日夜可见,却可望不可即。   清溪水在炎炎夏日的映照之后,飘散出一层层氤氲的水汽。仿佛是雾,又仿佛是一个个白色幽灵的身体在慢慢地消散。   黄昏的景色是这样美好。我不禁有些陶醉。想想我自己,竟然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到清溪里洗过一次澡。而唯一洗的那一次澡,却牵扯出这许许多多的噩梦。   夜色渐渐弥漫开来,清水村和西山村两个村庄也开始升起袅袅炊烟。那烟雾弥散在这两个村子的上空,给暗蓝色的天空罩上了一层幽幽的白幕。    王芳她们恐怕早就到了县公安局了吧!也不知道王彪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我内心里隐隐有一个预感,王彪,可能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虽然在他家发现的现场所有情 况,包括李凤仙的叙述,包括刘红艳日记本上的记录,包括在王彪卧室地下发现的森森白骨,无一例外地指向了王彪,似乎王彪就是真正的罪魁。但是我还是不愿意 轻易相信这个结论。   因为,我在刘红艳的日记本上发现了异样。   我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那篇没有日期的日记:   “昨天晚上,阿 彪又像一个幽灵一样从床上坐立了起来。然后,他又开始胡乱地说话。后来,我又听到他一个人说出两个人的话。就像是他和他父亲在对话。阿彪说,你已经死了, 好好做一个鬼吧!不要再出来找我了。然后,另一个很像阿彪父亲的声音出现了,那个声音说,‘阿彪啊!你这样对我,迟早是要遭报应的。你这个不孝子啊!你把 我杀了,还把我分尸,把我埋在你卧室的地下,还用水泥把整个卧室地面都填了。你让我的灵魂永远被囚禁起来。你这个逆子,你永远都不会安宁的。就算我这把老 骨头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在梦里都要一直缠着你。’”   为什么刘红艳从1984年之后便没有用磁带录音了?为什么1985年鬼节之后的日记都没有写明特定的日期?难道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刘红艳并不确定那一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前面的日记和后面的日记反差这么大?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很可能都是捏造的。那些磁带,还有这些日记,都很有可能是捏造的。   我回忆起那天下午我偷偷跑进王彪家去寻找那些磁带的经过。我记得爬上王彪家柴房的时候,我还四下观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人,才敢爬进去。没想到我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更为离奇古怪的是,我在床底下吓得大气不敢出,而同样从柴房爬进王彪家的那个神秘人却用李凤仙的声音镇定自若地说了一句话。而父亲在不远处看到从王彪家柴房跳下来的那个人却是胡德友。   为什么从胡德友的身体里发出来的是李凤仙的声音?难道李凤仙钻进了胡德友的身体里?或者胡德友把李凤仙给吃了?我的脑子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来。   我和父亲母亲讨论起我的疑惑之处。父亲母亲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他们回忆起李凤仙的母亲给郭青海作法之后,郭青海有一阵子像失了魂一样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是青海,一会儿又说自己是赵氏,后来李凤仙的母亲便要施法驱除郭青海身上的赵氏的鬼魂。    结果李凤仙的母亲回家以后没有多久就离奇暴毙。据说是因为心脏病,可西山村有人说,李凤仙的母亲暴死之前曾说看到了赵氏的鬼魂。每天晚上都在她床头站 着,站久了,赵氏就爬到李凤仙的母亲的身上,一张惨白的鬼脸直勾勾地瞪着她看,看累了之后赵氏还掐着李凤仙母亲的脖子说:“你不是会驱鬼吗?我就想看一下 你怎么把我赶走。我想看看你怎么救你自己。哈哈哈。”   每天夜里,李凤仙的母亲房间里总能听到一阵尖利可怕的笑声。而 自从李凤仙的母亲暴死以后,本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她变得更加孤僻,也更加的古怪。有的时候,她显得十分开朗而且很容易相处;而有的时候,她又仿佛变了一个 人一般,不管村子里谁和她说话,她都冷冷地望着对方,直看得对方像被泼了冰水一样从头凉到脚。大家都觉得她神道道的,有些神秘,又有些恐怖,这恐怕是因为 她的母亲是一个仙娘婆的原因吧。   李凤仙的母亲死后,李凤仙就接替了她母亲的职业。继续干起仙娘婆的工作来。李凤仙也像她母亲一样神经兮兮地给 各家各户消灾免难,辟邪驱鬼。据说李凤仙的法术还是有些灵验的。西山村有一家人的小孩子有一天忽然失了神智,李凤仙走到那小孩家一看,口中念念有词,写了 一些神秘的符咒,然后让那小孩躺在她设好的法坛之上,拿出两块令牌在小孩的身体上方一下一下地击打,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再然后,李凤仙便拿出一个用符 咒包裹着的银盒,揭开盖子之后猛然盖在小孩的额头上,啪的一下使劲一拍;她又将那银盒移至小孩的胸膛上和肚脐下方分别拍了一下。这些古怪的仪式做完之后, 李凤仙将一道符咒点燃,化入一碗温水之中,叫那小孩的父母喂给小孩喝下。不一会儿,那小孩便神志清醒了。   这件事在西山村传得沸沸扬扬,大家纷 纷把这当作李凤仙法力高强的证据。不但信服她,而且家中一旦有什么化解不了的困难都会听她的意见。她俨然成了西山村的家事顾问。不但如此,她还渐渐地远近 闻名起来。听到她的事迹的人纷纷来到她家,要求她帮着别的人家化解难以解决的灾厄。   一切种种,成就了李凤仙法力高强的名声。但是,法力如此高强的李凤仙,却怎么害怕起胆小如鼠的王彪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而且,以王彪可能想到的手段,他是决计不会残忍到剖开刘红艳的胸腹,而把小二稚嫩的身体生生地塞进刘红艳的肚子里去的。   我怀疑这件事的主谋很可能是李凤仙。可是,我想象不到任何一点李凤仙可能做这件事的动机。我的怀疑仅仅是我的直觉。尽管我绞尽脑汁到脑袋发昏,我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好把父母讲述的关于李凤仙的这些“光荣事迹”存放到我的脑子里,希望将来能和我的怀疑有所印证。    这一天晚上,我睡下不久,便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不,我分明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难道我那不肯平息的内心让我的其中 一个魂魄从身体里飘了出来?我就这样定定地飘在我身体的正上方,却怎么也动不了。慢慢地,我发现我离床上的我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高,几乎快要从房顶上升到暗 黑的夜空。我想挣扎,可我的灵魂却仿佛被钉死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   我的灵魂升腾起来,我已经升出了房顶。我看到漫天的星斗在那深蓝色的夜空, 我看到一弯新月正挂在金蛇山的东头,我看到房屋周围的竹林在夜风中幽幽地摇曳,好似一个个青幽幽的的鬼魅在翩翩起舞;我看到我家瓦房的角顶的上方,一只黑 色的猫像一尊雕像一样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绿莹莹的眼珠子透出一丝丝诡异的光芒。我转过头望向我家院子外的大路边,赫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怪异地挥动 着双手,口里呜呜嗡嗡地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   一阵猛烈的夜风忽然像那披头散发的女人吹去,呼啦一下,她的头发便往后飞开了。她的脸在苍 白的月光之下清晰地显露了出来。我看到了那张脸,那是一张我曾经看到过的脸。在月光的掩映之下,和那头长发分明不相称的脸上的那双恶魔一般的眼睛死尸一般 地瞪着我。我顿时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炸开了,一股寒意从那些毛孔里深入而来,直袭遍我的全身。我惊恐得无以复加,因为,我看到的那个长发之下的“她”的脸, 分明是李凤仙的老公,胡德友。   我想喊叫,可我的嘴张开又合上,声音却发不出来。我看到床上的自己还昏昏沉沉地睡着。我想让床上睡着的自己赶快惊醒。   我发现自己的魂魄往怪异的胡德友那里飘了过去。胡德友嬉笑着看着我,露出了一副邪恶而狰狞的表情……   我发现自己离我家的房顶越来越远,而离面目狰狞的胡德友越来越近。弯月的亮光让清水村的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惨淡,惨淡得有点渗人。    忽然,房顶上的那只黑猫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叫,“喵呜——”,那声音里似乎充满着许多的怨气,也充满着一种警告的语气。   然而披着长头发的胡德友却没有停止那古怪动作的迹象。    那只猫的叫声更加凄厉了。忽然,它像一道闪电一般从房顶上跳下来。我暗暗吃惊。房顶离地面那么高,它居然一点都不怕。它像发现了一只猎物一般向胡德友猛扑过去。“喵嗷喵嗷”地叫着,和胡德友厮打了起来。    那只黑猫在胡德友的身上窜来窜去,灵活自如,而胡德友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那只黑猫似乎认准了胡德友的脸,始终用那尖利的爪子抓向那张显得有些丑陋的脸皮。   忽然,我听到“嘶”的一声。我定睛一看,胡德友的脸皮竟然被那只黑猫活生生地撕了下来。而在那张丑陋的脸皮之后,竟然是李凤仙那张苍白的人脸。    原来,胡德友的脸皮背后那个真正的人是李凤仙。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状况,张口大声喊叫起来。同时,我听到睡在床上的我忽然发出一声大叫。    我的灵魂仿佛一瞬间就跌落回自己的身体。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和身上不停地冒出来。父亲和母亲也都被我的叫声惊醒了。父亲拉开电灯,母亲则给我擦拭头上、胸口和背上的冷汗。    父亲问我怎么了。我把我刚才的“梦境”说了出来。我说我在梦里飘了出来,然后,在我们家的房顶上看到一只大黑猫。然后,我又看到院子外面的大路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我一开始以为那是胡德友,后来,却看到胡德友的脸皮背后,竟然是李凤仙。   父亲和母亲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彼此对视着,都不敢大声呼吸。不过父亲还是壮着胆子下了床,打开了卧室的门。从木格子窗户向院子外面望去。    父亲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切又归于平静。父亲关上卧室的房门上了床,而我却再也睡不着。父亲和母亲也披上衣服坐了起来,靠在我的身体两侧,紧紧握着我的双手。此刻,我才感到整个世界都如此祥和,如此安全。     然而,母亲的一席话却让我恐惧的思绪再度翻涌起来。母亲说:“说起这李凤仙,有一点让西山清水两个村子里的人都感到很奇怪。李凤仙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出落 得很漂亮了。可是,她总是很羞涩,也很少跟人说话。她虽然连长的很漂亮,可是两个乳房好像从来没有发育过。”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忽然说到关于乳房的话题,如 果换做是现在的话肯定是少儿不宜的。不过母亲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更让我大吃一惊:“我怀疑,李凤仙可能不是女人。至少,我觉得她不像是一个女人,甚至不像是 一个人,因为我总觉得她阴森森的,缺少一股人气。”    母亲所说的话也让父亲想起了什么一样。“是啊,晓东妈,你有没有发现还有一个很可疑的地方?李凤仙二十二岁那年和胡德友成亲以后,她和胡德友从来没有一起 出过门。两个村的人要么就是看见李凤仙,要么就是看见胡德友。人家都说夫妻夫妻,牵手一起走才是夫妻。可是李凤仙和胡德友从来没有一起到过什么地方。就算 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要不就是李凤仙不在,要不就是胡德友不在。”   我缩在被窝里紧紧拽着父亲和母亲的手,生怕他们的手会忽然松开。我听着父亲和母亲讲述的事情,就仿佛在观看一部恐怖而惊悚的电影。    那个时候,清水村里有了第一部电视,是郭全贵家买的。郭全贵在县城做生意,挣了一些钱,算是清水村最为富裕的一家。电视、收录机、自行车这“三大件”他家是样样都不缺。很多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围坐在他家的房屋里看电视。那劲头,就像是在召开全村动员大会。    我记得我那时看了一部很吓人的电影,叫《画皮》。一个恐怖的妖精面目丑陋,于是找了一张漂亮的人皮粘在自己的脸上,一瞬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所见到的一切,又让我想起了那部吓人的电影,想起了那张美丽人皮背后那丑陋而恐怖的鬼脸。    我忽然脱口而出:“胡德友可能已经死了。”   我的一句话让父亲和母亲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可怕。静得似乎能听到远处的蛐蛐儿在夜色中吟唱。夜风吹拂着竹林和山林的沙沙声似乎也忽然间放大了音量。   父亲的话打破了寂静得有些渗人的气氛:“晓东,不要乱说。别人知道了是很不好的。”    我说这句话不是没来由的。我道出了我自己的理由。    “爸,妈,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李凤仙说她在幽灵潭里看到了小二冒了出来。可是,凡是掉进了幽灵潭里的人,从来 就没有浮上来过。还有,王小虎说王彪告诉他小二杀了他妈妈,还开膛剖腹,最后钻进了他妈妈的肚子,还用针线把肚子缝起来。你们觉得这么蹊跷的事情有可能发 生吗?反正,我觉得这件事情很不简单。小二和他妈妈失踪之前,我们两个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们。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切是在白天发生的,那么应该会 有人看见。可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看到过小二和他妈妈,只有李凤仙一个人说看到了小二。她怎么可能会看到小二?她又怎么会事先就知道肚子里装着小二的刘红 艳会跳进幽灵潭?还有,那天下午我偷跑进王彪家的时候,不久就发现有人悄悄地溜进了房间,而且也在王彪的家里翻找东西。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带走。那 天,幸亏小二卧室后面的柴房窜出来一只猫,不然,我真怕那个人的脑袋会突然埋下来,发现躲在小二床底下的我。然后,我听到那个人说了一句话:‘该死的老 猫,我还以为这房间里藏着人呢!’那个声音,正是李凤仙的声音,我绝对没有听错。但是爸爸看到从王彪家柴房跳下来的,却是胡德友。我当时就在想这个问题,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李凤仙像赵婆婆一样寄生在孟婆婆的身体里。    “还有一点,我叫爸爸报案的时候故意说是听李凤仙说她知道王彪把他父亲杀了,然后埋在卧室地下,用水泥封了起来。结果,李凤仙果然中计了。从她对王芳讲述 如何发现王彪把他父亲埋在卧室水泥地面下的经过来看,我甚至怀疑,她并不是那个目击王彪把他父亲分尸然后埋在地下用水泥密封的人,她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她说她发现王彪埋尸,是因为那天晚上敲好是她父亲的祭日。就算事情有这么巧合,那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王彪家去看呢?还有,她一定知道我们最后会怀疑到 她,所以,今天晚上,她终于开始对我动手了。”   我的一席话听得父亲和母亲一脸惊愕,他们瞪大了双眼,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似乎我讲的这些话已经说明了李凤仙就是真正的凶手了。   母亲问了一句话:“如果李凤仙是凶手。那她为什么要杀死王彪的父亲?”    “这个,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也就是,李凤仙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我说完这句话,卧室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我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内心一定都疑云重重,他们一定都在思考,这李凤仙,到底是不是真的凶手,还有,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这,当然也是我想要知道的。 第七十二回 降灵封灵(十三) 这一夜久久都没能入眠。父母一直静静的陪在我的身边。直到凌晨公鸡报晓,我才慢慢地睡着。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日头已上三杆。母亲嗔怪地叫我:“晓东啊!还不起床,太阳都照到屁股了。” 我伸了个懒腰,揉揉惺忪的双眼。感觉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没有噩梦的困扰,也没有心怀不轨的人要来夺取我的灵魂。 但是我知道,这个村子是没有这么容易安宁下来的。昨天晚上在房顶上看到的那只黑猫,让我想起了赵婆婆想要收集我的灵魂的那天夜里听到的神秘的猫叫。也让我想起了赵婆婆那猫一样的人脸。 今天是个大晴天,我的心情也格外舒畅。我跑到我家的院子里,站在父亲围筑的小花园旁边,站在那些桂花树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一种潮湿而香甜的味道。 我又跑到田埂上,看到我栽种的那一片金银花藤,长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我又看了看水田旁边那小块地里的橙子树,上面的橙子挂的果已经长的很大了,橙子的表皮上还挂着透明的露珠。 我采了一个小小的橙子,把橙子皮剥了开来,分开一瓣一瓣的橙子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虽然酸得让人牙巴打颤,但我觉得那酸酸的橙子还是蛮美味的。 我吃完那些橙子,然后准备把手里的橙子皮给扔掉。我愣了几秒钟,然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天晚上从李凤仙头上撕下的那张胡德友的脸皮。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把胡德友的脸皮给剥掉,然后把胡德友的头给塞到嘴里吃掉了一样,一种恶心得想吐的感觉直灌我的喉咙。 我打了一个干呕,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有满嘴的清口水囤积在口腔里,让我时不时都想要吐出来。这时,母亲在屋里喊我吃早餐。 早餐是薄荷叶蒸蛋。母亲总是将那些薄荷叶切成碎末,然后放两个鸡蛋在里面,然后加少量的开水搅拌成糊状,最后放到蒸锅里蒸。蒸出来的鸡蛋糕总有一股子薄荷叶的清香味。据母亲说,这薄荷叶蒸鸡蛋可以清除人体类的毒素,还有利智明目的作用。 当然,这蒸鸡蛋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很多时候,这些鸡蛋都要拿到集市上去卖。而鸡蛋换回的钱,要去商铺换一些生活用品。诸如牙膏香皂肥皂洗衣服之类。 我吃完鸡蛋糕之后,把碗拿进了厨房。妈妈正在洗碗洗锅,弄完这些又得喂猪了。这个时侯,郭定国急匆匆地从院子外的大路边跑了过去。 看那样子,似乎清水村里又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不一会儿,我又看到郭国强也飞快地从院子外的路上跑了过去,和郭定国一个方向。时隔不久,父亲也急匆匆地跑回家来,带着惊恐的语气说道:“今天早上,郭麒麟在村子里疯疯癫癫地大喊,鬼吃人了,鬼吃人了。然后郭大爷就问他,什么鬼吃什么人。麒麟就用极其恐惧的眼神望着孟婆婆的家,然后一只手颤抖地指向孟婆婆家的大门。” “郭大爷看到孟婆婆家的门是紧闭着的,他平时也很少去看望这个瞎子老婆婆,根本不知道麒麟说的鬼吃人是什么意思。他推开门一看,孟婆婆家的堂屋里躺着郭兴全那被开膛剖腹的尸体,内脏已经被掏空得一干二净,七窍都渗出了血,嘴巴长得大大的,两只手做出一副极度夸张的姿势。而郭兴全的旁边,则是一堆好像被野兽啃剩下的白骨,还有孟婆婆的那颗沾满了黏液的头……” 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是啊!这几天被王彪家里的事情弄得晕晕乎乎神经兮兮的。倒是忘了那天下午和晚上在孟婆婆家里的遭遇。虽然我知道孟婆婆和郭兴全那天晚上就已经遇害了,可今天父亲忽然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全身还是禁不住阵阵发冷。 我看了一眼父亲,拉着他的手,说我也要去看看。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天晚上灵魂出窍,从孟婆婆家里逃回来之后,回来曾经对父母讲过自己的经历。他们一度以为,这仅仅是我梦中的所见。可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我来到孟婆婆的家门口,这时,聚集在她家门口的村民已经很多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无一不为眼前这一幕恐怖的画面而瞪大惊恐的双眼。 郭大爷表情凝重,大口地喘着粗气。张口道:“大家帮忙把他们安葬了吧!人都死了。” 众村民摇摇头,有的叹息,有的则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 郭定国忽然喊了一句:“大爷,我看我们还是合力把孟婆婆屋后这棵榕树砍掉吧!我觉得这棵树太他妈邪门儿了。我今天早上往这边赶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谁?” 郭大爷定了定神,问:“你看到了谁?” “我在那颗榕树上看到了赵婆婆的身影。她就站在那棵榕树最大枝桠上。我当时还以为见到鬼了。可我仔细一看,那确实很像是赵婆婆的身影,而且她还匍匐了下来,趴在枝桠上对我嗤嗤地笑。我当时就吓得头皮发麻。心想赵婆婆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跑到那棵榕树上去了?” 郭定国的一席话让众人炸开了锅。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惊恐不已的表情。 父亲也在这节骨眼上添油加醋地问了一句:“大爷,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开挖赵二妈的坟的事情啊?我们看到赵二妈的棺材里什么都没有,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难道,赵二妈真的从棺材里跑出来了?” 在场的人听了父亲的这句话好像被冰雨灌顶一般,顿时冷了个透。郭全贵伯伯的老婆陈梦绕哆哆嗦嗦地问了父亲一句:“阿健,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梦绕顿时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跑回了家。 郭大爷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显然,这个时候父亲再问这么一句只会让村民更加恐慌。 但郭全贵似乎还有想知道的。他说了几句话,让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郭全贵说:“郭大爷,赵大妈和赵二妈是双胞胎姐妹,会不会……在埋的时候埋错了?” 郭大爷生气地挥舞着双手,激动地说:“怎么可能埋错?二妹去世很多年了,如今也应该早已经化为白骨。你大妈却是近几年才去世。两个人的坟冢不在同一个地方,是绝对不可能埋错的。再说,如果埋错了,也应当在棺材里发现骸骨,可是现在,我们在棺材里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哎!” 郭大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最亲爱的孙子刚刚发生不幸,结果西山村的王彪家里又出事,然后孟婆婆和郭兴全也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希望菩萨保佑郭家村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劫难啊!大家今天就辛苦一下,到坟场去挖个坑,把这可怜的母子两个掩埋了吧!还有这棵榕树,还是要砍掉,几百年的榕树了,恐怕都变成精了。” 郭大爷的话听得众人心头阴云密布,好像天空中悬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头,随时都可能从清水村的上空不可意料地砸下来。 这一天,孟婆婆和郭兴全的尸骸被并装在一个简陋的棺材里。郭大爷指挥着众人挖出了一个坟坑,将那口装着孟婆婆和郭兴全的棺材吊进坑里,填上土,草草地埋葬了。郭大爷吩咐郭国强,给孟婆婆和郭兴全立一个墓碑,也算是让这对母子在郭家村得到了安息。 葬完了孟婆婆和郭兴全,郭大爷又吩咐村子里的男人们拿出各家的斧头,准备砍伐那颗大榕树。正当男人们从各家拿出斧头赶往孟婆婆屋后那颗大榕树下的时候,却看到郭大爷全身发抖瘫坐在那颗大榕树下,口齿不清地道:“鬼……鬼……见鬼了……” 第七十三回 降灵封灵(十四) 众村民赶到那棵大榕树下的时候,郭大爷已经吓得面色铁青了。 父亲首先奔上前去, 把郭大爷扶将起来。郭大爷的身体明显还在微微的发抖。 郭大爷惊瑟瑟的地说:“刚才,你们离开这棵大榕树之后不久,我就看到树上有一只大黑猫在枝桠上‘喵呜喵呜’第叫着。我就想,这大黑猫跑到这大榕树上干什么。然后我就准备爬上榕树的枝桠上去,结果我正当我再次往那根枝桠望去的时候,大黑猫已经不见了,却只见赵氏像一只猫一样蹲在那根枝桠上,而她的脸,也变成了一张猫脸。怪异地对我嬉笑着。我当时心头猛地一惊,就从树上跌落下来,昏了过去。过了一会我醒过来,再看那根枝桠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 郭大爷说的绘声绘色,众人也听得眼冒寒光。我心想,这大榕树还真是邪恶,竟然还可以让赵婆婆容身。 父亲又问:“大爷,你说的赵氏是赵大妈还是赵二妈啊?” 郭大爷神色惊恐道:“这……这就是我害怕的地方,我起初怀疑,你赵二妈的棺材里面是空的,可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半人半猫一样的人,鼻翼的右侧有一颗朱砂痣。你赵大妈和赵二妈虽然是双胞胎姐妹,可是,我记得很清楚的是,你赵二妈的鼻翼右侧是没有朱砂痣的,只有你赵大妈的鼻翼右侧长有一颗朱砂痣。” 众人听了郭大爷的话不禁大惊失色,我更是“啊”的一声猛吸了一口冷气。 这怎么可能? 我起初的怀疑跟郭大爷是一样的,赵大婆婆当初被条石砸死,应该没有可能复活的。只有赵二婆婆,她的死因我一直都不清楚,至于是如何被埋葬的,这就更不清楚了。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郭大爷看见的那个猫人一样的怪物会是赵大婆婆。除非,是郭大爷在说谎。 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那天下午在孟婆婆家所看到的那个猫身怪物一般的赵婆婆,从孟婆婆的肚子里钻出来的一刹那,我分明看到她的鼻翼右侧确有一颗朱砂痣。 难道,那个半人半猫的死老太婆真的是赵大婆婆?而不是我一直怀疑的赵二婆婆吗? 我的思绪陷入了一片混乱。 正当我左思右想找不到答案的时候,郭大爷却忽然神经质一般地大笑起来。 这笑声,听得人心里直发憷。 郭大爷莫名其妙地大笑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老泪纵横起来。 郭大爷悲恸万分地呼喊道:“冤孽啊!冤孽啊!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你赵大妈一定是变成厉鬼找我报仇来了。她一定是知道真相了……” 郭大爷这几句话听得大家是一头雾水,纷纷关切地问郭大爷究竟是什么真相。 郭大爷却变成了一个哑巴似的,闭口不言,缄默不语。只是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恨不能摇散所有的前尘往事。 第七十四回 降灵封灵(十五) 郭大爷说到这里禁不住呜咽起来,浑浊的老泪从那深陷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众人都想知道,郭大爷口中所说的这冤孽之事和所谓的报仇到底意味着什么。 郭大爷叹道:“说来话就长了,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娶了赵大妹子,可因为大妹和二妹是双胞胎,我当时也分不清楚大妹和二妹到底有什么差别。当时,大妹的鼻翼右侧也没有长什么朱砂痣。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妹的鼻翼右侧长出了一颗朱砂痣。wrshǚ.сōm这下就好区别了。说也奇怪,自从分清楚了大妹和二妹,我却觉得,我似乎更喜欢二妹(这一点说明男人似乎都比较花心),但我和大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所以也只好维持现状了。可是有一次,我和二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结果,正好被赵大妈撞见了。你们赵大妈非但没有责怪我,还帮着我隐瞒这件事。所以,村子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和二妹的这段往事。但是,这件事却成为了我心头打不开的结。直到后来二妹和大妹相继离世,我才感到自己的这段往事可能永远都随着她们而去了。可是,我的心理面一直惶恐,一直害怕,而你们的赵大妈和赵二妈纷纷是蹊跷而死,这又让我的心头增添了许多的疑云。” 郭大爷换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我本以为一切都会随着你们赵大妈和赵二妈的去世而结束。谁知道,这一切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像是变本加厉了一般。大妹是被条石砸下惨死,而二妹是许多年以前平白无故就断了气。前两天我打开二妹的棺木,发现二妹的棺材里空空如也,我就心想可能将有什么不测要发生。没想到,一切都来的这么快。二妹去世以后,我就尝尝在梦里见到一只大黑猫;而大妹去世之后,我梦见那只大黑猫仿佛变成了一个人,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后来,我就梦见大妹。她一直站在我的床前,久久不肯离去,她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她。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在梦中向她谢罪。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两个人都死了,她们两姐妹,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现在都去了,季明也去了,大伟也去了。这真是对我的报应啊!” 说完,郭大爷长吁了一口气,便吩咐拿着斧头的村民们动手开始砍伐这棵几百年树龄的大榕树。郭大爷口中喃喃念到:“如果你们有什么怨仇要报,就报到我一个人身上来吧,不要加害到郭家村里无辜的男女老少了。” 黄昏时分,那棵拥有几百年生命的大榕树倒下了。众人砍得是大汗淋漓。榕树倒下之处,正好压在孟婆婆家的那个瓦房之下。房梁和墙壁无一不被那榕树的巨大力量所屈服,最后似乎都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哗啦啦地倒成了一片。孟婆婆的瓦房顿时变成了一片废墟。 众人又合力砍断了那榕树的枝桠,最后,只剩下一个粗大的枝干斜躺在孟婆婆家瓦房的废墟之上。那大榕树被砍之处渗出淡红色的树汁,仿佛是在滴血。 郭大爷又叫众人捡拾来一大堆的干草和干柴,放在那一大堆榕树的枝叶下面,然后点燃。熊熊大火在翠绿的榕树枝叶下面舞动起来,大火窜进了那些油绿油绿的枝叶当中,升出了青色和白色混杂着的滚滚浓烟。 湿柴怕烈火,这些翠绿的榕树枝叶在大火的焚烧之中很快也火化掉了。只留下了些比较粗大的枝干,那些被烧得焦黑的树皮还冒着一缕缕青烟。 大家没有看到什么赵婆婆,也没有看到什么黑猫从那些枝叶当中突然窜出来。一切似乎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不再有什么鬼影,也再有什么半人半猫的怪物。 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把那些还没有烧掉的被烤干了的榕树枝桠勾到火苗上烧掉。这个时候,远处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声。我侧耳一听,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西山村的王小虎。 王小虎一口一声地喊着“郭大爷”,不知道西山村里又发生了什么诡异古怪的事情。 王小虎跑到郭大爷的跟前,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大……郭大爷,又发生怪事了。这小二和她的妈妈又回来了。完好无缺地出现在王彪的家里。” 众人听到这消息犹如天上突然响了一记震耳欲聋的炸雷,直要摄人心魄。这母子二人明明已经消失了,却又突然出现,这简直是比活见鬼还更加可怕的事情。 刘红艳和王小二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呢? 第七十五回 降灵封灵(十六) 我有一种快要崩溃的感觉。 我想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让整个清水村和西山村都不得安宁。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或许有很多人,或许只有一个人。 刘红艳和王小二这两个人,两个村子的人本来都以为他们死了,可是,她们又出乎意料地出现了,王彪却因为他父亲这个陈年谜案而被县公安局传讯。 李凤仙还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仿佛她昨天晚上从来没有在我家院子的大门外出现过。 郭大爷似乎已经受不了这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叹息了一声,勉力地直了直身板儿说:“闹吧,闹吧,看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西山村的事儿,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吩咐大家去做一件事,把赵大妈的坟挖开,把棺材撬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王小虎看到郭大爷这有心无力的样子,只好意兴阑珊地回到了西山村。 而清水村的这些青壮年们,都拿着锄头铁锹奔向了那片“万鬼朝宗”的坟场。 郭大婆婆的坟墓被挖开了。棺材盖子也在众人的合力之下被撬开。 不开馆还好,这一开馆,几乎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郭大婆婆的棺材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骨,活像被一只凶猛的野兽吃肉嚼骨过,而且棺材的黑漆漆的表面上还残留着蒸发干了的血迹。 棺材的底部是一个幽暗的黑洞,不知道通向何方。 众人都不敢往这幽暗的黑洞里跳,只是惊恐地彼此对视。 郭大爷面色凝重,本以为他会下到棺材底部出现的那个黑洞里。可是他却下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马上把棺材盖子合上,用铁钉死死地钉起来。 而这时,西山村的王小虎又大汗淋漓地跑过来向郭大爷报告:王彪疯了…… 那个自以为是的朋友,哓东他爷爷是对他爸说的话.你哪只耳朵听到他对出生时的晓东说话了?还有女腐尸,被埋在堰塘的淤泥中,在缺氧的环境下是腐烂得比较慢的.不过我佩服你鸡蛋里找骨头的勇气.    第七十六回 降灵封灵(十七) 这王彪怎么会疯?我不禁疑惑起来。我原先曾经想过,这王彪多半和李凤仙是一伙的。但是现在看来,王彪可能也是受害者当中的一个。 郭大爷听到王小虎的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惊讶,仿佛他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 只是很奇怪的是,王彪为什么要在他家的院坝里插上两个蓝色的幡布条呢? 王彪做这一切显然是有目的的,可是,现在,我本来以为至少也是一个关键人物的王彪却疯掉了。这让我的思绪陷入了混乱。 王彪发疯和他在门前插上的那两条蓝色幡布有关系吗? 或者,他,是否也被鬼怪附身了? 我想不通,所有的恐怖事件如同一团乱麻,现在,我越来越理不清头绪了。 但是,一定有一个突破口的,我坚信。 我觉得这个作为突破口的关键人物还是李凤仙,这是我的直觉。因为,在之前所有恐怖事件发生后,她却总是镇定自若,仿佛她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至少,在李凤仙的身上我能想到好几个可疑的地方: ①李凤仙昨天晚上开始是以胡德友的面目出现在我家院子外面,她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是很有问题的。 ②所有的可怕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总说她看到了事情的一些经过,可是,她却总是能够安然脱身。这个太不可思议了。 ③为什么恰巧是她看到了王彪砍杀了他的父亲并把他老父埋在卧室地下并用水泥封起来? ④为什么我叫父亲报警说是李凤仙告诉他王彪杀父并将他老父埋在卧室下面的时候李凤仙能够如此从容地道出她所看到的经过? ⑤她看到王彪埋葬他老父于卧室地下,但根据她告诉警方的她的目击经过,王彪显然也看到了她,但王彪却为什么没有消灭犯罪证据而杀人灭口?反而养虎为患?这明显就不合常理。 所有的疑点都在印证我先前不断反复的一个猜测,那就是,也许李凤仙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 但是,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如果她要平白无故地杀人,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我回到家之后又拿出那本刘建超赠送给刘红艳的日记本,仔细地翻看了每一篇日记,在日记本的后面部分,有一则没有注明日期的日记引起了我的注意: “今天是一个大晴天,可是昨天晚上我看到的阿彪却把我吓坏了。阿彪又像往常那样从床上忽然坐立起来。两只眼睛空空如也,仿佛两个深深的黑洞。幽深而可怕地大睁着。” “他站立起来,面向他父亲的相片。面目狰狞地嬉笑着,而我,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看着他。我想,他可能是中邪了吧?不然,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阿彪站在他父亲的相片面前,用一种与白天完全不同的口吻说道,该死的老头儿,你竟然敢侮辱我妈?你竟然敢糟蹋她。你让她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活?你可曾知道,我老妈生下我不久之后就死了,这个你不知道吧?哈哈哈……从那天开始,我就发誓要替妈出这口气,报这个仇。” 从这一段日记当中看出,王彪恨他父亲的程度显然是很反常的。而且,刘红艳对这一段话的记述也未免太清楚了。难道王彪当晚所说的每句话她都能一字不漏地重述?这是一个很让人疑惑的地方。 我本来想就这段日记问问父亲,看他是否了解王彪母亲的事情,可是父亲和清水村里的青壮年已经到坟场去了,据说郭大爷要求他们挖开郭氏家族的每一个故去的人的坟墓,检查棺木里的骸骨是否完好正常。 于是我也跑向了那片冷森森的坟场,大约有五六个郭氏家族的祖坟已经被挖开了。棺材盖子也已经被起开。清水村里的大部分村民站在那些坟冢旁边围观着,惊恐地议论纷纷。 我钻进了人群,站在高处望着那些被起开的棺木,一口一口黑色的棺木里面无一例外地散落着被嚼烂了的人骨。而所有棺材的底部,也都无一例外地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地洞。那地洞的洞口宽度有一米左右,呈现出一种半椭圆的形状。 看到这样的场面,我不禁也猛吸了一口气。一种未知的恐惧不由得从内心深处侵袭而来…… 第七十七回 降灵封灵(十八) 这个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太阳正悄悄接近西山村后面的那座落云山之顶。天边的云霞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显露出一抹血红的颜色,就好像一只怪兽的巨大红眼,静静地注视着它身下的这两座暗潮汹涌的村庄。 郭大爷的脸上、额头上是汗如雨下,不过那好象不是累出来的汗,而是因为惊吓和紧张而渗出来的冷汗。 这样的状况,我估计会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神经紧绷,因为那棺材里出现的支离破碎的骸骨,那些骨头明显残留着被啃噬过的痕迹。 而那些棺材的底部,竟然都有一个不知道深浅的地洞。 之所以说那些地洞不知深浅,是因为没有一个人敢下去一探究竟,谁都害怕那地洞里突然窜出来一只可怕的怪兽,将钻进去的人生吞活剥掉。 郭大爷似乎快要精疲力竭了,有气无力地指挥着众人赶紧把那些被起开的棺材盖子都合上,然后把坟土重新填起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一切终于做完了。 这时,我才跑到郭大爷的身边,拉着郭大爷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将我先前的疑惑和盘托出,我问郭大爷王彪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郭大爷问我怎么想知道这些问题。 我就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王彪说他老爸侮辱了他妈,害死了他妈,说要报仇——之所以说是我梦到的,是以为我不想让郭大爷知道日记的事情。 郭大爷摇摇头,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王彪的母亲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个时候,王彪可能还不到三岁吧。这孩子小时候确实挺可怜的。后来他老爸也没有再续弦,就一手把王彪给带大。可以说是又当爹又当妈。” 我听到这里感到更加疑惑了,既然王彪的父亲没有再续弦,如此辛苦地把王彪一手拉扯大,那无论如何王彪也不至于痛恨他父亲到杀人分尸的地步吧? 而且王彪的父亲应该还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的,不然王彪也不会接受到这么多教育,并在眼下当上了村支书。 “那王彪为什么要杀死他父亲呢?”我疑惑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虽说王彪的母亲死得早,但是按常理说王彪也不会如此痛恨他父亲。不过倒是有这么一件事一直困扰着我,这也是爷爷想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追求真相的执着和渴望。 “其实王彪的父亲和母亲结婚之前,胡德友的母亲一直都很喜欢王彪的父亲的。但是,最后王彪的父亲还是没有选择胡德友的母亲。这就让两家人结下了仇。王彪的母亲在世的时候,胡德友他老妈从来不让自己家里人到王彪家去,也不欢迎王彪家的人到自己家来。总之两家人就是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可是这件事后来被一个事情打破了,王彪的母亲去世前夕,王彪的父亲曾经请过胡德友的母亲帮着照料一下王彪的母亲。说是照料,但是当时很多西山村的人都传言说王彪的父亲和胡德友的母亲是在暗地里行苟且之事。结果不久之后胡德友的母亲就怀孕了,怀的正是胡德友。而巧合的是,胡德友的父亲一年后竟然也得癌症死了。这就更让人怀疑胡德友是她母亲从王彪父亲那里偷来的野种。这些风言风语胡德友肯定会有所耳闻的,哎,本来两个冤家可以化解了,却又因为这些风言风语而重生了仇恨。从那以后,胡德友和王彪也像结下了仇一样。他们两家人虽然表面上有来往,但背地里却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谈论谁。” 听到这里,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仿佛从一堆乱麻中终于找到了一点头绪。 不过还有一个关键问题,王彪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等待着郭大爷透露这关键的答案。 “王彪的母亲是得月痨子病死的。得那病,是因为他妈刮娃娃之后没禁房事——不过这些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可能听不懂(谁说我听不懂呢?)——后来就感染了,没有多久就死了。” 我继续点着头,如果说王彪的母亲是这样死去的,那么就排除了被他人迫害的嫌疑。而王彪的父亲强行和他母亲房事,则是造成王彪母亲去世的关键因素。怪不得王彪这么痛恨他父亲了。       第七十八回 降灵封灵(十九) 王彪虽然可能会因为他母亲的早逝而对他父亲恨之入骨,但是,恨到要对其父亲痛下杀手却还是存在一个情感上不可避开的障碍。毕竟他父亲对他有养育之恩。 我听完了郭大爷的讲述,决定再往王彪家去一趟。这一趟,我决定要一个人去,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去,那个真正的幕后凶手才可能放心大胆地浮出水面。 于是我想也没想就告别了郭大爷,我说我回家去了。其实,我是准备到王彪家再历一次险。我也不知道这一去是凶多吉少还是凶少吉多,总之,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先回到家里,在卧室里留下了一张大大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到王彪家去了。我决定去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 留完这些信息,我就往西山村的王彪家里走去。 这个时候,天色已是黄昏了。暮霭如一片淡蓝色的轻纱漂浮在两个村子的上空。落云山上的太阳也不知不觉地沉了下去。 我知道夜色即将像潮水一样席卷过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会只身前往王彪的家里。 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那个可怕噩梦的根源。这件事已经牵扯到我,因为我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这个杀人事件之中。也许,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了——那就是李凤仙。 昨天晚上,李凤仙披着胡德友的脸皮出现在我家的院子外,要摄取我的魂魄,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她可能已经知道我发现了某些东西,因而要杀人灭口。 但是那只房顶上的大黑猫却救了我。此刻,我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在心里感激着那只大黑猫。要不是它,我现在可能已经没命了。 约莫二十分钟以后,我就到了王彪的家。此时,刘红艳正在准备生火做饭,而小二则在堂屋里看着小学课本。一切似乎都表现得特别正常,根本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让人看不出这个家里曾经发生了轰动两个村子的怪事。 “小二,”我在他家大门外喊了一声。我发现昨天晚上还插在这里的那两条蓝色幡布条已经不见了。那些奇怪而诡异的符号,像一个个诅咒一样刻画在我的心里。 王小二循声望来,看见是我,赶紧迎了出来。 “晓东?你怎么来了?” “哦,我……来看看你啊!听说你们失踪了,又回来了。” “哦,坐吧!”小二招呼道,然后向厨房里的刘红艳喊了一声:“妈,晓东来了。” 刘红艳很热情地走了出来,给我倒了一杯水道:“晓东啊,谢谢你来看我们。哎,我们母子俩真是命不好啊!小二他爷爷失踪了这么久,他爸爸听说也已经发疯了。我不晓得以后我们这个家还要怎样过下去。” “没事的,阿姨!再难过的坎儿都会过去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陪陪小二可以吗?”我试图用在大人那里学到的安慰人的话去安慰刘红艳,希望这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 刘红艳勉强自己笑了笑,“那很好啊!我们这两天确实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说道“惊吓”二字的时候,我忽然想了起来村子里盛传的“小二弑母”的事情。不过,我又不好直接这么问过去。于是我婉转地问道:“阿姨,昨天村子里的人都说你们失踪了,你们到底是在哪儿去了啊?” 刘红艳一脸苦涩,想要挤出一个笑脸,却挤不出来,只好叹一口气,看样子她似乎已经被那噩梦般的经历折磨得心力交瘁了。“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前天晚上的时候,你不晓得有多吓人。当时差点就把我吓晕过去。不过我后来确实也晕过去了。前天晚上,小二他爸爸半夜里忽然坐起来,然后跑到小二的房间里去了。后来我就听到从小二的房间里传来了叽里咕噜的我听不懂的声音,于是我就起床准备去看个究竟。谁知道我刚刚打开卧室的门,便看到小二和阿彪站在卧室门口。小二像中了魔一样,我怎么喊都不答应。然后我就看阿彪,他露出一副可怕的表情,眼睛里好像完全没有眼白,整个瞳孔仿佛放大到眼眶那么大。阿彪对我嬉笑着,看他那样子似乎根本就不是阿彪,我当时吓得全身发毛。而小二也是一副木呆呆的样子,好像丢了魂似的。然后阿彪突然闪到我面前来,抓住我的双手,然后用那双魔鬼一般的眼睛望着我,然后嘴里又开始说着一些叽里咕噜的我听不懂的话。后来我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结果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落云山半山腰的‘蛮子洞’里,而我的旁边,还躺着昏迷不醒的小二。我赶紧把小二摇醒,然后手把手地拉着小二,顺着那陡峭的斜壁上的少有人迹的小路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落云山上的大路,然后再顺着大路下山,最后终于回到了家。” 刘红艳如同在讲述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听得我一脸的惊愕。我根本没有料到她和小二会有这样的经历。 刘红艳继续说道:“我回到村子里以后,大家看我的眼光都很古怪,也都不敢和我说话,好像我和小二是从地下钻出来的鬼一样。结果后来我又看到王小虎,他一见我就想要跑,我哭着喊他,问他,这究竟是这么回事,他才告诉我说王彪说小二把我杀了,然后开膛剖腹,小二自己把自己缝进了我的肚子。我心想,天哪,这挨千刀的王彪啊!明明是他中了魔怔,莫名其妙地把我和小二给弄到了落云山的蛮子洞里去的,结果他还倒打一钉耙,说小二和我的不是,这没人性的东西啊!枉自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就是这样来对待我们母子的……”说着说着,刘红艳便伤心地抽泣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望望坐在我身旁的小二,他似乎忽然学乖了一般看着那小学语文课本。 我赶紧安慰起刘红艳来。“阿姨,别难过了,也许王叔叔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屁个难言之隐,他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给我说,干吗要这样对待我和小二啊?”刘红艳又是气愤又是伤心,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平复她此刻的心情,只好沉默下来。 这时,王彪家的门外来了几个人,我定睛一看,正是县公安局的王芳和她的手下。对了,还有王彪,王彪被两个公安夹着胳膊,他的头像抽风似的不停地摇着,仿佛钟摆一样。 第七十九回 降灵封灵(二十) 王芳让那两个公安把王彪送进了堂屋,让他坐了下来。 王彪的头还是不停地摇晃着,我还看得出来,他的全身也在微微地颤抖。 昨天还非常正常的王彪怎么经过了这么一夜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刘红艳尽管已经知道了王彪疯了,但看到王彪这个样子她还是十分的讶异。她吱吱唔唔地问王芳:“王芳同志,阿彪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不会逼供吧?”刘红艳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翻看着王彪全身上下的皮肤。可王彪全身好好的。 “刘红艳,逼供这些话你可不要乱说。现在是新时代新社会了,我们怎么可能逼供呢?”王芳回道。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呵呵”,刘红艳的脸显出一脸苦涩,“新时代,新社会,我都被这新时代新社会骗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我的青春,我的爱情,我的信仰,甚至是我的一辈子,我都投入进去了,可是我现在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输得一塌糊涂。你觉得我值得吗?”刘红艳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特别绝望,眼眶里盈满了泪花,似乎马上就要溢出来。 王芳被刘红艳的这几个疑问噎得说出来,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顿了几秒钟之后,王芳立马转变了口吻,用一种和婉的语气说道:“刘姐,你也不要这么想。王彪这个事情,我们还是很重视的。我们也想知道真相啊。王彪父亲的这个案子确实很恶劣,你想想,杀人碎尸埋尸,这个案子如果不破的话,我们的压力也很大。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王彪的嫌疑最大,所以我们就把破案的突破口放在了王彪的身上。昨天我们对他的审问时间也没有多长,到晚上十二点就让他休息了。可是今天上午我们准备继续对他审问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精神失常了——我们到县医院对他做过鉴定发现他确实患有癫痫性精神障碍,而且从上午一直到现在,他的头就一直不停地摇晃着,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就马上打电话到你们公社,让公社的人通知你们。” 刘红艳听到这一席话惊得合不拢嘴,待王芳说话的间隙马上质问道:“可阿彪以前从来没有得过什么癫痫性精神障碍啊?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得了这个病?” 王芳摇摇头说:“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如果王彪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那么我们只好放弃对王彪的审问,从另外的人那里寻找破案的线索。但如果他父亲确实是他杀害然后碎尸,但现在已经确诊他患有精神障碍,我们也可以不再追究这件事。因为案发的时间离现在已经很久远了,所以我们也无从判断王彪到底是清醒的时候杀人还是在患病的时候杀人。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得赶回县公安局。不过我还是想忠告你们一句,王彪发病的时候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极有可能还会杀人。我建议你们最好把他送到县精神病院疗养,这样对他对你们都好。” 刘红艳木然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芳,只好说了一句:“那你们慢走,路上小心。” 王芳一行人离开之后约莫半个小时,刘红艳接着生火做饭去了。刚才还一直晃动着脑袋的王彪却忽然停止了摇晃。他的头僵硬地转过了七八十度,冷冷地看着正在看书的小二。 此刻,我真宁愿王彪还是一直不停地晃动着脑袋。王芳说他是癫痫性精神病,也就是在癫痫发作时才会发生精神障碍,可是他现在似乎恢复正常了,我的心里却莫名的非常害怕。 此刻的堂屋里,只有我、王彪和小二。王彪坐在长木椅的最外面,中间是小二,最里面是我。 王彪那深不可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邪恶而诡异的光芒,他死死地看着小二,就像看一个仇人。 小二却死死地看着书本,奇怪的是,他从王彪刚才回来的时候起就没有再翻过书页,一直停留在那一页之上。 我用我的左腿轻轻踩了一下小二的脚趾,示意他跟我说话或者做个什么动作。 小二的脸慢慢地转向了我,只见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恐惧和求助一般的神色。他仿佛在用他的眼神告诉我:“晓东,救救我;晓东,救救我……” 这到底是怎么了?当我看到小二的眼神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巨大而无形的恐惧忽然弥漫开来。就好像王彪家的整个瓦房里有一双双巨大而幽暗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我们这两个无助的小孩。 小二很快又埋头看他的那“一页书”,他不敢再看我,更不敢看他的父亲,就好像他的父亲是一只巨大而恐怖的怪兽,随时会将他撕肉嚼骨。 王彪那双看着小二的眼睛又慢慢地转向了我,那双眼睛仿佛能射出千万颗绣花针,刺在我的身上,看得我极不自在极不舒服。我顿时感觉我全身的毛孔呼啦啦地炸开,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王彪隙牙咧嘴地冲着我微笑了起来,可我一点都不想笑,只感觉一阵阵的寒意轮番地侵袭着我的全身。王彪慢慢地张大了口,他似乎要说话,可似乎又显得很吃力。那样子,活像要吃人。 王彪那丑陋而可怕的嘴脸刘红艳的一句“吃晚饭了”而结束。他的头又开始微微地晃动起来,不过他的嘴角向上扬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这时,李凤仙也适时地赶过来了。还没有跨进王彪家的门槛,她就热情地招呼起刘红艳来:“哟,红艳,吃晚饭了呀?有没有煮我的啊?” 刘红艳尴尬地笑笑:“李姐,是你呀?快坐。一起吃饭吧!” 李凤仙回道:“哎呀!不了不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刚才吃过晚饭了。听说你家阿彪回来了。我特地来看看。听说他疯了?唉,真不幸。不过也没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李姐只要能帮到你的一定帮。” 刘红艳的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她不知道李凤仙这话到底是要真心帮他,还是讥讽她丈夫变成了一个疯子。 李凤仙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把王彪放在眼里,似乎在她的眼里王彪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这时,王彪的头又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我、小二和刘红艳这几个“正常”人都惊惧地望着王彪,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一下又疯了起来。只有李凤仙,还显得镇定自若,似乎这一切在她的意料之中。 王彪摇头晃脑地冲进了厨房,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大事不好。 我顺手抓起小二的手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刘阿姨,快跑啊!” 刘红艳立刻反应了过来,跟着我和小二往外跑了出去。我跑到王彪家的门外,回头一撇,李凤仙还坐在木椅上,吃惊地看着屋外夺命奔逃的三个人。 王彪瞪着血红的双眼,手持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从厨房冲进了堂屋。 李凤仙看到这架势“啊”的一声大叫起来,王彪看到木椅上惊叫的李凤仙,将那锋利的菜刀举过头顶,“嗖”的一下便劈了过去。李凤仙侧身一躲,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刀。王彪接着又是一刀。李凤仙举起木椅,又将这一刀避了过去。第三刀,直劈向李凤仙的头颅。李凤仙举起双手擎住王彪那只举着菜刀的手,然后顺势往侧边一拉,王彪轰然一声摔倒在地上,锋利的菜刀正好划开王彪颈动脉。殷红的鲜血“嘶”的一声喷射而出,将李凤仙那苍白的脸染得好像是鲜血里浸泡过的凤仙花。 “晓东……”,我已经听到了父亲的呼喊,却感觉全身的力量已经消失了。这血淋淋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实在无法形容那鲜血像瀑布一样倾泻出来给我的灵魂带来的震撼和颤栗。 我全身都瘫软了,小二和刘红艳也瘫软了。我们无力地歪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因为我们什么都说不出来。 被溅满了鲜血的李凤仙,却匍匐在王彪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八十回 降灵封灵(二十一) 过了一会儿,李凤仙听着了哭泣,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她的眼里却分明还含着泪水。 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还会笑,只是觉得她笑得那样不合时宜,让我们感到十分诧异。 突然,李凤仙作出了一个十分惊人的举动,她把自己的嘴唇紧贴着王彪的嘴唇,用力地亲了起来。 我和小二慌乱地用手蒙上眼睛,一种本能的羞涩让我们不敢直视李凤仙那亲热的举动。 可是我又忍不住好奇,从指缝里偷偷地瞥向了匍匐在王彪身上的李凤仙。 我看到王彪的喉咙似乎鼓起了一个大包,那个顺着喉咙向嘴的方向移动。 而王彪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也在李凤仙的亲吻中耗尽。我看到他双手双脚直直的一伸,便再也没有动弹了。 原来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刘红艳不禁哭了起来,哭得伤心欲绝,哭得呼天抢地。 父亲已经赶到,他目睹这鲜血淋漓的场面,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凤仙也在王彪已经断气的身体跟前跪了下来,伤心的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下来。 听闻刘红艳撕心裂肺的哭声,西山村的村民都跑了过来,王小虎来了,那个被砍掉了胳膊的桃林守夜人也来了,西山村的老少爷们儿几乎都来 了,可是,那些来了的人之中,独独少了一个人,那就是胡德友。 清水村的乡亲们也跑过来了,郭大爷领着头,带着清水村一大帮子男女老少奔了过来。 眼见这惨绝人寰的场景,众人无不心痛地叹息,也有人暗自垂泪。 于是,有人开始问起事情的经过。 可是,此刻没有一个人愿意提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因为在李凤仙和刘红艳王小二的心中,王彪的死激起了她们内心各自的创伤和隐痛。 而在我的心中,一种笼罩着全身的恐惧感还没有完全从我的心底退去。 郭大爷站在旁边叹息了一声,道:“早晚都会有今天,善恶到头终有报,只可惜,现在这个世道可能已经颠倒错乱了。人家说,好人命不长, 坏人过百岁,难道真的都应验了吗?” 郭大爷的话听得我满腹疑惑,照他这个意思,王彪似乎是一个好人,可是好人没有得到好报,反而早早地就死了。可王彪哪是什么好人?他是 三更半夜爬起来吓唬人的幽灵,是提着菜刀砍人的凶徒,是杀人碎尸埋尸的魔鬼,他怎么可能是好人? 可是郭大爷的话似乎又饱含着深层的含义,让我迷惑不解。 父亲那温暖如火的大手一把把我抱了起来,我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有些冰凉了,因为父亲的身体是如此的灼热。 父亲关切地对我说道:“晓东,你怎么在发抖?别怕,爸爸在这里。” 父亲紧紧地抱着身体冰凉而颤抖着的我,生怕我会再次从他的身边跑开。 我默默地转过头,无力地看着跪在王彪身边的李凤仙,她还在暗自垂泪,如丧考妣。 第八十一回 降灵封灵(二十二) 这又将是一个不安宁的夜晚。当满脸鲜血的李凤仙东倒西歪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我仿佛看见昨天晚上来索取我灵魂的那个李凤仙的身影。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那姿势,不正是昨天晚上那个被剥掉了胡德友面皮的李凤仙吗?   可我的疑问是,他,或者她,到底是胡德友还是李凤仙?   我姑且还当她是李凤仙吧,可是,她为什么对王彪的死会如此激动?而在王彪拿着菜刀冲到堂屋里的时候,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恐惧。如果是一个正常人,恐怕早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   可是这一切,似乎她早有预料。   李凤仙踉踉跄跄地走着,仿佛一个手脚生锈的机器人一般,表情麻木,四肢僵硬。   李凤仙流着泪苦笑道:“以为能得到一切,可一切都还是毁灭了。”   听到这句话,一种幻灭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一个人在哀叹所有的付出都付之东流。   让人有些意想不到的是,李凤仙走到了刘红艳的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语带哽咽地说道:“妹子,对不起,本来想躲阿彪的刀子,结果没想到……”   刘红艳泪流满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小二则惊恐地蜷缩在刘红艳的怀里,不知道将来还会有什么噩梦和噩耗会迎接她。   郭大爷让王小虎和郭定国把刘红艳母子和李凤仙扶起来。郭大爷对刘红艳说:“人已经去了,就节哀顺变吧!不要难过了。今天晚上,要找人做道场,把王彪收拾收拾干净,准备一口棺材,早点让他入土为安吧。”   李凤仙一听到要做道场,便瞪大了眼睛,激动地说道:“郭大爷,让我来做道场吧!我什么钱都不收,让我送送王彪吧。不然我心里的愧疚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郭大爷摇头道:“这个,你还是问问红艳吧!毕竟……”   李凤仙再一次跪在了刘红艳的面前,“妹子,让我也送阿彪一程吧。不然,我的心里会愧疚一辈子。”   刘红艳含着泪点点头。   李凤仙立刻站起身来,刚才那悲伤的表情似乎立刻释然了许多。她看了我一眼,眼里露出一丝诡谲的笑。   郭大爷对父亲耳语了几句,父亲点点头,便要带我走。   我问父亲,为什么不让我看到李凤仙给王彪做道场呢?   父亲告诉我,郭大爷说了,怕我被王彪的鬼魂撞上。   我若有所悟,便依了父亲,回到了家中。   早早地洗漱完,我便爬到了父母的床上,挨着母亲睡了。   父亲对我和母亲说,他要去看看李凤仙做道场,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大约到晚上十点多钟的样子,堂屋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咚咚咚的敲门声。母亲猛然惊醒,问了一声:“谁?”   父亲在大门外应了一声。于是母亲一骨碌爬了起来,披上一件衣服便去开门。   我坐立起来,等着父亲进来,我很想知道那些道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先进了卧室,随后是父亲,和父亲一起进来的,还有小二。   小二的表情显得有些生涩,似乎不像是以前的那个活泼的小二了——但也许是因为他的父亲王彪刚刚惨死的缘故吧。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爸,你怎么把小二带来了啊?”   小二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父亲也应和道:“是啊!小二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   我有些惊讶,心想小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的呢?我不会跟他父亲的死有关吧?   我胡乱地猜疑着,不知道小二将要对我说什么。只是心里莫名的有些忐忑不安。   父亲抽了一根条凳让小二坐了下来,小二开始向我讲起他和他母亲失踪的事情。    “前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很早就睡了。可是过了很久以后,我隐约听见卧室门口有吱吱的声音,好像有老鼠在门口来回地爬行,又好像是蛇在吐着信子。过了一会 儿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然后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自己好像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就开始飞。不,不是飞,我觉得好像有一个人背着我跑。我拼命地想睁开眼 睛,可是我的眼皮好像被贴上了胶布一样。后来我勉强睁开了一条缝,果然发现自己被一个人背着,但是我看不清楚背我的那个人的面目。而在我的旁边,我看到了 我爸爸,背着我妈妈。我妈平时都没睡得那么死,可是那天晚上,我爸背着她在路上颠簸却都没有把她摇醒。我当时很害怕,真希望那只是一个梦。于是我又闭上了 眼睛,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可是过了没多久,我又听见我父亲用一种和白天不一样的腔调对背我的那个人说,‘清水村的那个晓东,前 天下午跑到卧室里来了,拿走了那些磁带,还有那本日记。’然后,我又听到背我的那个人说,‘拿走就好,这娃娃太过聪明,如果不故意给他留点线索,引导他往 错误的方向走,那他迟早会发现我们。而且,他对灵魂这些东西很敏感。我们要小心。但是,如果他发现了真相,我们要想尽办法斩草除根。我当时听到这些话的时 候心里非常害怕,我担心他们真的去找你。”   我听到这里,打了一个寒战。心脏也紧缩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母亲急切地问,背你那个人的声音是什么样子?   小二回道:“我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有些像今天的李凤仙的声音,而且,我当时睁开眼睛看到我的眼前是一头黑黑的长发。”   我屏住呼吸,心缩得更紧了。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要索我魂魄的李凤仙,不正是一头乌黑散乱的长发吗?   难道她和王彪早就串通好了?怪不得今天王彪举着菜刀从厨房里冲出来的时候,李凤仙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可是,谁都没有预料到,和李凤仙“串通好了”的王彪却举起刀砍向了对这一切早有预料的李凤仙!真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如果王彪和李凤仙是蛇鼠一窝,那王彪手里的菜刀怎么可能会砍向和王彪是一伙的李凤仙呢?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一定大有问题。   小二说,他后来看到他父亲望了望他,就对背他那个人说,小二好像要醒了。小二更加恐惧了,生怕背着他的那个人会突然扭过头来活活地把他掐死。   可是他的担心没有出现,他父亲用食指和中指放到他的额头上,呜噜哇啦地念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然后他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结果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他母亲在罗云山半山腰的蛮子洞里。   而那个蛮子洞,正是被清水西山两村人所称的“鬼洞”。   第八十二回 降灵封灵(二十三)   关于鬼洞的传说,对我们这两个村的村民来说都不啻是个恐怖的阴影。如果说幽灵谈是地狱的话,鬼洞简直就是炼狱。    据说在文革初期的时候,西山村有一家叫王学兵的富农,被那些红卫兵莫名其妙地划成了地主。结果后来就被那些年轻的红卫兵们逼进了那蛮子洞之中。蛮子洞位 于罗云山的半山腰之上,其坡度足有七八十度,相当的陡峭,平时连一只兔子或者老鼠都难得跑进去,人也只能接着山腰上生长着的那些柏树才能勉强踏足于那个地 方。   结果王学兵一家人被逼进蛮子洞之后没两天,一个小红卫兵被大家要求下去看看王学兵一家人死了没有。那个小红卫兵哪里敢去。结果大家就说不 敢去就对不起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不信仰共产主义。后来那个小红卫兵硬着头皮顺着巴掌宽的路下去了,下去之后,就听到那蛮子洞里传来小红卫兵一阵阵撕心裂 肺的惨叫。那叫声把众人的心都给揪紧了。   后来,又有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红卫兵,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把手枪,腰间系上了一根麻绳,便顺着那陡峭的山道下到蛮子洞之中。   过了没多久,只听得那蛮子洞之中又传来一阵阵骇人的大叫。然后是几声枪响。之后,蛮子洞的周围便是一片渗人的死寂。没有人敢说话,大家都在听着那洞子里索传来的一阵阵微弱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里面似乎还有人在痛苦地呻吟,可是没有过多久,那呻吟声便消失了。再后来,就好似有快刀割肉一般的哗哗声,还有刀斧剔骨一般的劈啪声。   一帮子在山路上傻站着的红卫兵们再也不敢下去看了。他们试图把那个胆子大的下到“鬼洞”之中的红卫兵给拉上来,结果他们拉上来的却是一段被砍断了的麻绳,在那麻绳的末端,还喷溅着新鲜而殷红的血迹。   从那以后,西山村和清水村的人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下到那“鬼洞”当中,因为凡是有下洞者,不是被吓得跌下了悬崖,就是进得洞去却再也出不来。   而奇怪的是,按照之前李鸿雁和此刻小二的说法,他们竟然被人背到了那鬼洞当中去了,而且,他们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我的后背不禁泛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头皮也开始一阵阵地发毛。   如果小二和刘红艳他们真的进过了鬼洞,他们怎么能够黯然无恙地回来?   那么这就牵涉到被他们母子到鬼洞去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王彪,而另一个很可能就是李凤仙。   如果“鬼洞”真的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可怕炼狱,那么,小二和他妈妈何以能毫发无损地活下来?   我忽然冒出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就是王学兵一家人可能还活着,那两个进到洞子里再也没有回来的红卫兵被他们一家人给杀了,他们吃掉了那两个红卫兵的肉。然后,他们白天躲进鬼洞之中,到了夜晚的时候,就从半山腰上的鬼洞里像一个个幽灵一样爬出来在这两个村子里觅食。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浑身上下因恶寒而打起了摆子。母亲紧紧地抱着我,给我裹上了被子,我才感觉稍微安下心来。   小二似乎已经说完了,然后他对我父亲说:“王叔叔,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晓东,其实……”   小二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隐瞒着我。   我追问道:“其实什么?”    小二吱吱呜呜地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哎,没事了……你早点休息了吧。我父亲虽然去世了,但我却觉得我得到了解脱, 你知道吗?在我从小到大的生活中,我爸爸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我经常在夜里被父亲那些神秘兮兮的话语惊醒,我似乎听到他在和爷爷吵架,又好像是 他自己在对自己说话。而且更加可怕的是,我有时做噩梦醒过来的时候,经常见到爸爸拿着雪亮的菜刀站在我床前。他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他的脸也扭曲得非常 可怕。我只能用双手蒙上眼睛,然后从指缝里看着他。我看到他有很多次想举起菜刀向我砍过来,可是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全身都好像在挣扎,他的刀子总是落到 半空中,或者我的头顶上,然后就停在那里,然后他的手就开始颤抖。我生怕锋利的菜刀随时会掉落下来,嵌进我的皮肉里。”   我的心跳得异常厉害,我想起那些日记中记述的可怕的场景,还有我的灵魂在小二家那惊心动魄的遭遇。我吞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口渴得发烧。我用手腕在额头上蹭了一下,原来我的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浸出了一头冷汗。    我的直觉告诉我,真正的小二回来了,这仅仅是直觉,我并不确定。而且,我觉得踩到死人头之前的小二不是真正的小二,踩到死人头之后的小二才是真正的小 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我想,这也可能是一种错误的直觉吧——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我听到今晚小二向我讲述的一切,不想 是一个可以在自己的父亲惨死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地找上我,并且告诉我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的和我一样大的九岁男孩。我甚至觉得,他不再是那个四岁就停止了生长直 到八岁才开始重新生长的小二,他是那个十三岁的小二。   父亲送小二回去了。我的心里却久久不能释然。一种想要去看李凤仙给王彪做道场的强烈欲望蛊惑着我,我也不知道这欲望从何而来。   也许,我又要经历异常冒险游戏了。   但我知道,父亲和母亲都是不会让我去的。但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要想办法趁着月色跑到西山村的王彪家去看看,李凤仙那神秘的道场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也许,我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来。我心里面侥幸地揣测着,就算是遇到了危险,父亲也在那里帮忙,兴许能化解我遇到的危险呢。   抱着这样一种想法,我假装睡下了。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我坐起身来,对母亲说,我要屙屎。母亲让我就屙在尿桶里,可我不干,我说屙到尿桶里太臭,我到屋外的厕所里去屙。   母亲点点头,叫我小心点。我便拿着手电筒,打开堂屋大门,假装去上厕所,其实,我绕过了厕所,跑上了大路,一路向着西山村的王彪家飞奔而去。   夜色清凉如水,随着我那奔跑的脚步漫过我的全身,如同在一片冰凉的潭水中激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我不敢往下再想,以前的我只是在夜里看过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却从来没有走过夜路,而我,现在却是在路上狂奔着。    我对夜晚的道路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我总是害怕走着走着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回过头看的时候,却什么人都没有。而在你转回头的一刹那,一张苍白的鬼 脸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对你龇牙咧嘴地笑,然后张开血盆大口。这是我们老家传说中的道路鬼,常常迷惑路上的行人,要么使其跌落于水中溺死,要么就是坠下 山崖摔死,如果没山没水,可能就会被吓死。   我不敢去想这些可怕的鬼魂,手里紧紧拽着手电筒逃命似的飞奔着,一边飞奔一边唱着母亲教我唱的歌:“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一个白影在我的前方一闪而逝,我猛然停住了脚步,心脏骤然紧缩了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跑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感到了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我想回头看看身后是否有人跟着我,可大人常常说,走夜路的人,千万不能往回看,一往回看,就容易撞鬼。   我断然中止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撒开双腿继续朝前方飞奔而去。 第八十三回 降灵封灵(二十四)    再过几分钟估计就能跑到前方的清溪桥了,在白天里煞是熟悉的乡村路此刻却变得有些迷乱起来。    我还是一刻不停地奔跑着,已经跑到清溪边上的大路上了。    可是这条以往再熟悉不过的大路似乎忽然拉长了距离。    我顺着家里出来之后是顺着水渠那条路下来的。    而水渠的那条路连着清溪旁边的那条大路。    水渠的出口则是清溪。    我觉得清溪便的这条路如此漫长,以往五分钟就可以走完的路程,今天晚上同样的时间我却只走了一半不到。    幽幽的月光在天上冷冷的照着,不时有一些青蛙或者蟾蜍之类的动物“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我一边顺着那清溪的大路跑着,总是能听到一声声“噗通”的声音,到了后来,那声音竟然越来越大了,就像是有一个人猛然栽倒在那清溪之中。    我心里有些发毛,不敢多想。   再后来,我听到的就不是“噗通”的声音了,而是一片“哗啦啦”的水花溅落到水面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从那清溪里忽然又射出了一个人来,他身体激起的水花散落到水面,哒哒作响。    那声音就从我右手边的清溪里传来。    我也顾不得回头看了,一个劲地跑。就像沙漠里的鸵鸟,顾头不顾尾。    那大路是一条泥路,被行人踩得包包坑坑的,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跑着,忽听得身后的清晰里又传来了“噗通”的声音。   那声音绝不像是一只青蛙扎进水里的声音,却像是一个人在清溪里扎猛子。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害怕,加快了奔跑的脚步。   可忽然之间,我的脚下仿佛被一只鬼脚勾了一下,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向前扑到下去,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我的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我想一定是撞到土包上擦破皮了。就在我翻过身准备站立起来的一瞬间,一个白影又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白影又出现了,仿佛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向我走了过来。    但愿这只是我的幻觉。    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假的,是幻觉,是我眼睛花了。    可当我睁开眼,差点吓了个魂飞魄散。    一张苍白的女人脸贴近在我的眼前,一双幽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近在咫尺。    那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孔,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你要做什么?”    那个全身发白的女人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不做什么。晓东,我只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到王彪家去,千万不要去看李凤仙做道场。你要记住我的话。”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我觉得王彪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我吱吱呜呜地答道,同时感到很奇怪,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只是孩子,你是斗不过那个阴险狡诈的李凤仙的。你今天不能去,千万不能去。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也是给你的警告。”那女人说话虽然微弱,但言辞间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这时我才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全身发白的女人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白色的裤子,甚至连皮肤都是白色的,白得让人心里直打鼓。她的模样还是很清秀的,只是左边嘴角处有一颗红痣,和整张清秀的脸搭配起来不是那么协调。    “回家去吧!你再不回去的话,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女人又一次警告我,那语气不容我拒绝。    “你的鞋带掉了。”女人说。    我埋下头,看到自己穿的胶鞋鞋带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我蹲下去重新系好了鞋带。再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还跟我说话的那个白衣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心里还回想着她的话:再不回去的话可能就没机会回去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直发毛,我现在年纪还小呢,还有许多年要活,我也要向大人那样娶妻生子,然后再看着儿子娶妻生子,我可不想这么小就没命了。    可是,我又隐隐地感到了某种不安,我也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可能是因为李凤仙今晚在给王彪做道场的缘故吧。    父亲,我忽然想到了父亲。李凤仙那样的危险人物,会不会对父亲……我不敢往下想,心里只祈祷着父亲快点回来。    不过我又想,父亲是个大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父亲一向胆大,就喜欢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这趟“大号”上得也太久了,我心想母亲如果看到我这么久没有回来,一定快担心死了。 第八十四回 降灵封灵(二十五) 夜路总是显得无比漫长,听到刚才那个白衣女人的话,我有些迟疑了,我不知道是继续我的冒险还是回到焦急的母亲身边。 这是一种很挣扎的感觉,既想知道真相,又向让父母不要因为我而担心。 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刚才那白衣女人的话还回荡在我耳边,她说,如果我不回去,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也许她知道,我今夜偷跑出来,注定凶多吉少。 母亲的呼喊越来越大声了,她焦急的声音划破清水村寂静的夜空,直传到家家户户。 我的第一反应是往回跑,尽管我很想知道真相,可是,如果我连自己这条小命都没了,即便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用呢? 我急不择路地掉头奔跑,感觉像在飞。每当夜晚降临以后,我都觉得自己步伐变得轻盈起来,很多时候甚至感觉像是凌空虚度,不过,这也许是我的错觉。因为害怕有鬼怪在身后追我,所以迈步的频率也比白天要快得多。 我一边低头看着路,一边迈着疾速的步子,却没有注意到道路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泛着水光的人影。 “嘭”的一声,我一头撞了上去,如同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 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身体往后仰倒下去。在到底的一刹那,我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流着粘稠的口水,冲着我贪婪地笑着。 我失去了意识。 我梦见我在飞,这是一个熟悉的梦境。 对了,我想起来,这是小二告诉过我的场景,有人背着他在飞。 我想提醒自己这是一个梦,可是,我头痛欲裂,眼皮像被针线缝合上了一样睁也睁不开。 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猫头鹰一样在黑夜的山间窜升,忽而又凌空而下,似乎在捕捉一只猎物。 我的意识在朦胧中恢复过来,起初,我看到周遭是一片黑暗。 慢慢地,我发现我的身体右侧是一片灰白。 我听到有人说话。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哀求道:“学兵,我们不能再这样做了,你要学会控制自己。那些坟墓里的尸体都被我们吃光了,但我们不能吃活人啊!再说,晓东还是个小孩子。他又没犯什么错,我们不能吃掉他。我们没有吃的,可以去清溪里抓鱼呀,可以吃山鼠,野兔,还有野鸟,还有地里的玉米呀。我们什么都可以吃,但是我们再也不能吃人了。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虽然有人害我们,这是一个悲剧,但是我们不能再给别的家庭制造悲剧了。” 男人用低沉而野性的声音怒吼道:“悲剧?如果我早知道这是个悲剧,就不会娶你这个疯婆子。没想到还有个比你更疯的姐姐。我不吃他?我不吃他那我们的儿子怎么办?我们的儿子还在你那个神婆姐姐的手里。她说了,除非我们抓住郭晓冬,把他解决了,她才会把我们的儿子还给我。所以,我一定要吃了他,不但要吃他的肉,还要喝他的血,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一阵猛烈的电流像寒冰一样袭遍我的全身,我的寒毛不听使唤地竖立起来。我蜷缩在那幽冥的黑暗之中,听着男人和女人那可怕的争论。我不敢动,丝毫都不敢动。我害怕我一点小动作都会让他们发现我已经清醒过来了。 我害怕那个茹毛饮血的男人一旦发现我醒过来,就会活生生撕开我的皮肉,用犬牙一般的牙齿刺进我的血脉。然后,他就会开始享用一顿细皮嫩肉的活人大餐。 女人和男人争了一会儿,似乎无法说服男人,便说,那就等他醒过来再吃他吧。 男人道:“也好,今晚天上有月光,正好我到村子里多搜罗些猎物回来。要不你看着洞子,别让那小东西跑了。” 女人“嗯”了一声,那男人便“嗖”的一下窜出了洞口,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的呼吸和心跳明显已经乱得不能控制了。我的神经紧张得如果现在看到一张血盆大口都会立马晕过去。 更要命的是,我发现女人在向我靠近。天啊!她要干什么? 我屏住呼吸,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女人那只长满了灰白色汗毛的手像幽灵一样朝我的天伸了过来。 我“哇”的一声大叫,迅速地躲开那只从惨淡的夜色中向我伸过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我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阿……阿姨,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我瑟缩着,颤抖着,说话也语无伦次了。 “我……不会吃你的,晓东。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是,我怕我老公会吃了你。所以,我要带你走。要是待会我老公回来了,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了,似乎是因为刚才和男人争吵的缘故。 我已经惊恐得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女人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然后抓起一根洞子里的麻绳把我紧紧地捆在她的背上。我和她,两个人像是合为了一体。 女人以极快的速度跃出了洞口,像一只在山林中生活已久的山豹,在落云山的树林间疾速地穿梭着。从树叶的缝隙间投射下来的点点月光在幽暗的树林中变成了向身后疾驰的光狐。 女人带着我爬升至落云山的山顶,然后又想一只捕猎的山鹰一样疾速下坠。我像一个自由落体一样向山下坠落。心脏也快要被这种极度刺激的惊悚之旅生生地从身体里撕扯出来。 夜风呼啸着从我的耳旁掠过,我快喘不上气了。 我发现,女人真是像一只猎豹一样在山林间奔跑,她的双手如同猎豹的前肢,而双腿如同猎豹有力的后肢。 坡度终于平缓了下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我才觉得女人突出的脊骨搁得我的胸腹生疼。 我听到了西山村王彪家里嘈杂的人声,还有他家忽明忽暗的灯火。不过这声音很快就消隐在我们的身后了。 女人背着我跑向了清溪的上游,然后毫不费力地越过清溪那狭窄的水面。 借着夜色的掩护,女人从一条陡峭的山路又窜上了西山,然后跑了一段距离,又往山下疾奔。 已经到我家屋后了。女人告诉我,只能送我到这里了。她不能让别的人看到我。 从女人那里,我终于知道了一些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原来,她是李凤仙的堂妹,叫李凤英。怪不得我刚才在清溪旁的大路边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们虽然有这种堂姐妹关系,但是彼此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她告诉我,自从他们一家子被红卫兵逼进了蛮子洞以后,他们就没什么吃的了。整整饿了一天之后,第二天晚上李凤仙就带着一些吃的和一壶水进了洞子。我们吃了东西就想喝水,然后李凤仙说烧点符咒到水里,这样就不怕生病了。她还以为他的堂姐发善心了,虽然她心里知道李凤仙会一些道法蛊术,但她们一家人想也没想就把那些带着腥味的水喝下去了。结果没想到,喝下去之后就开始变得像野兽一样。对肉糜和鲜血有一种变态的迷恋。他们最先是把西山清水两村的狗给生生的吃了,后来又开始吃鸡鸭。这些事情曾经弄得两个村子人心惶惶,一到晚上就把鸡鸭关进圈里,紧锁圈门。 偷吃鸡鸭不那么容易了,于是,他们想到了吃死尸。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西山村的坟场里的死尸他们已经悄悄地吃光了。不过那些腐肉很难吃,每次他们吃那些腐肉都不禁发出干呕。可是他们又没有办法,食肉饮血欲望盖过了他们的理智。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在吃死尸,他们在离坟场较远的地方开始挖洞,最后捅破棺材底部,将棺材里的那些死尸给吃掉。吃完以后,他们又悄悄地把洞口给掩饰起来。 李凤英的故事听得我头皮发麻。 不过李凤英最后告诉我的一件事让我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说,她和王学兵本来想到清水村的那些坟场里吃棺材里的死尸。可是,他们打洞之后才发现,那些棺材里的尸体早就已经消失了。而且那些棺材之下的地洞通向了更深    而且那些棺材之下的地洞通向了更深的地洞,就像地狱中的迷宫一样。 曾经有一次,他们在清水村地洞之中遭遇了一个凶猛的怪兽,那怪兽全身长着黑毛,在黑暗的地洞当中一双凶恶的眼睛泛着可怖的绿光。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到清水村的坟场里来觅食。不过他们怀疑,那只幽暗地洞里的怪兽,很可能是跟他们一样被下了蛊,变得人不人,兽不兽,鬼不鬼。 李凤英嘱咐我们一家和我们村子里的人小心,我点点头。她目送我走向家门口,然后转过身,飞快地消失在惨淡的夜色中。 母亲还在田埂上呼喊着我的名字,这时村子里的许多人家已经被母亲焦急的声音惊醒了,都纷纷披着衣服,打着火把或者电筒满村子的找着。 我站在家门口,大声地应道:“妈,我在家呢!” 第八十五回 降灵封灵(二十六) 母亲打着电筒,看到我站在大门口,又急又气地喝道:“晓东,你上个厕所上到哪儿去了?我刚才说你这么久没有回来,就出来找,结果厕所里根本没有人。我就喊你,喊你也不答应我。你说,到哪儿去了?”   我红着脸对母亲说:“妈,对不起,我刚才想跑到小二家去看李凤仙给王彪做道场。所以……”   “所以你就悄悄地跑了是吧?你这个娃儿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我们都给你说了,不准你去丧葬人家,你就是不听。你不晓得妈妈有好担心你呀?我刚才还以为你又出什么事情了,我都快急死了。”母亲嗔怪道。   我知道,我在夜里任性地跑出去会让母亲很担心,但是如果我告诉母亲我想要去看道场,母亲绝对不会同意的。父亲对母亲说过,不要让我参加李凤仙给王彪做的道场。   母亲一个巴掌扬在我的头顶,却半天没有落下来。我知道她心疼我。   “以后不许这样不听话了。你郭大爷和你爸都嘱咐我了,不让你到李凤仙的道场那里去,你就是不听。你要是再不听话妈妈下次可就要打你了。”   我知道妈妈只是吓唬吓唬我,她从来舍不得打我。   母亲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我的身上,发现我的身上有些黄色的土灰还残留在外衣上,她感到颇为吃惊,也对我刚才所说的话起了疑心。   “晓东,你到底到哪儿去了?你身上怎么还有这么多土灰?还有,你的额头怎么青了一块儿?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上了。”   “妈……”我知道再隐瞒下去也无济于事,便把刚才我夜遇李凤英和王学兵一事和盘托出。    母亲听到我说这些惊得合不拢嘴,她惊惧地说道:“我以前只知道他们被逼进了蛮子洞,心想他们可能早就饿死了。结果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真是奇谈。而且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把死尸的肉当饭吃,一想起来我就觉得反胃。我还在想为什么村子里总是养不了一只狗,原来狗都被他们给偷去吃了。”   “嗯”,我点了点头,问:“妈,李凤英说他们一家人被李凤仙下了蛊,你说这是真的吗?而且李凤英还说,她和王学兵的儿子还被李凤仙囚禁在家里。”   母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让我现在屋里呆着,她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要去找郭大爷。   过了没一会儿,母亲回来了,说郭大爷不在家,不过母亲叫来了郭定国和郭国强。   郭定国和郭国强都是父亲很好的兄弟和朋友,同属于郭家村,又沾亲带故的,所以母亲也坦诚地对他们讲起了关于李凤英和王学兵的儿子被李凤仙囚禁在家之事。   母亲的意思很明显,李凤仙今晚忙于王彪的道场,必定对自家的防备有所疏漏。   不过,唯一让人不放心的是,该怎么样过胡德友这一关。该以什么样的借口到李凤仙的家里找李凤英的儿子呢?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调虎离山”。郭定国或者郭国强借故把胡德友引出来,然后剩下的一个人就潜到李凤仙的家里,去找被囚禁起来的孩子。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说到这里,两位伯伯都答应拯救这个无辜的孩子。不过,怎么样把胡德友这只“虎”给调开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我灵光一现,说道:“我和妈妈也一起去,妈妈就说我老是睡不着,老是说自己在梦里见到鬼,然后找李凤仙帮我作法。”    虽然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但是还能够勉强糊弄过去,毕竟乡里乡亲的,胡德友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果他家里没有什么猫腻,那么胡德友肯定会答应找李凤 仙给我作法。如果他家里确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他一定会吱吱呜呜,不肯答应帮忙。这也就从反面更加说明李凤仙的家里有什么不能见天的罪恶。   其实我拿自己当这个“诱饵”也有我一己之私的想法,那就是,我想亲眼看看李凤仙那个神秘的房子。   母亲有些犹豫,她害怕我自己把自己卷进去,恐怕又会遭遇什么恐怖的灾厄。   我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便安慰她说:“妈,你放心吧,有两位伯伯在,我们不用怕的。”   母亲这才勉强点头。关了堂屋大门,带着我,跟着两位伯伯往西山村的李凤仙家里走去。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李凤仙家的屋外。李凤仙的屋后有一个小土坡,而那个小土坡又和落云山紧紧相连。   远远看上去,李凤仙的家就如同在一个坟墓前竖立起来的一块墓碑,甚是诡异。   李凤仙的房屋大门口的朝向也很是古怪,居然正对着幽灵潭的方向。一般的村民都很避讳房屋朝向这灾厄频繁的幽灵潭,她家却似乎毫不忌讳。   郭定国打着手电筒,走到李凤仙家的堂屋大门口。只见房门紧锁,屋里也没有开灯。郭定国“咚咚咚咚”地敲了一阵门,门里似乎也没有人答应。   难道说这胡德友也去看李凤仙的道场了?这就让人纳闷了,他两口子可从来不一起出去做一件事情,没想到今天晚上这两个主人家都不在。   兴许胡德友走亲戚去了,郭国强说道。   “走亲戚才好呢!”郭定国笑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串钥匙和一截细铁丝。“前一阵子跟一个开锁师傅学的手艺,正愁没地方用呢!”   母亲却没心思发笑,只是心惊胆战地在旁边催促:“定国,啥时候了还开玩笑,趁这个机会赶快把锁打开,看看她家是不是真关了一个孩子。”   “好吧!不过菩萨保佑哈,我可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而且是为了救人。请菩萨千万不要怪罪我啊!”说着郭定国作了一个揖,便认真地开起锁来。 不一会儿,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堂屋门上的大锁居然乖乖地弹开了。   郭定国有点小兴奋,顺手吱呀一声推开了堂屋大门,先一步跨进了李凤仙的屋子。   郭定国刚刚推开屋子,站在最后面的我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空气里有一股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味道。   李凤仙的堂屋还比较正常,跟一般村民的堂屋没什么两样。可奇怪的是,卧室,仓屋(储存粮食的仓库或者房间)和厨房都抹着清一色的黑灰,就像特意用黑烟熏过的一样。   李凤仙和胡德友没有孩子,可奇怪的是,她家的其中一间卧室里还有一张木制小床,难道她家里真有什么小孩?   我和母亲,还有两位伯伯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李凤仙的屋子,家里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之外,再无其他花哨的什物。看来这李凤仙虽然是个仙娘婆,生活倒挺节俭。   我们把李凤仙家的衣柜,木柜床头柜都找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丝毫有价值的东西。   看来是我自己太风声鹤唳了,我试图安慰自己。心里却觉得对不起母亲和两位伯伯,让他们白跑了一趟。   郭定国说:“妹子,以后啊看准了再说这些事情,今天晚上这事,不但没捞到好,说不定被人发现了还要被骂名。”   母亲矗立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也只能静静地站着,毕竟自己理亏。   还是郭国强说了一句:“定国,别这么计较了。妹子也是想做好事。不要为难她,我们现在就回去吧!不然呆会李凤仙要是回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郭定国应声道:“也是,我们走吧。”说完就转身朝大门走去。在他跨出大门的一刹那,房间里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郭定国的前脚停在了半空中,猛然收了回来。   又是“咚”的一声。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响得极其沉闷,仿佛来自地狱。   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当真听到这无影无踪的敲门声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的心还是被惊得突突直跳。   郭定国最为警觉,他侧耳一听,发现那咚咚的声音似乎来自卧室。   果不其然,我们又听到从卧室里传来的沉闷的敲击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频繁。   郭定国迅速闪身进了卧室,将身体贴紧李凤仙卧室里的衣柜。。。   没错,声音正是从衣柜之后传出来的。郭定国稍微用力一推,没想到那衣柜便顺势移动到了旁边。原来衣柜的下部装了细小的滑轮。   待郭定国将那衣柜挪开,我和母亲还有郭国强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瞠目结舌。   在手电光的照射之下,那衣柜的后面竟然挂着一张极其恐怖丑陋的人脸,那人脸上有头发、鼻孔、眼孔、口唇,被浸泡在一个嵌在墙壁中的方形缺口当中一个散发着浓烈药水味的大玻璃罐子里。   郭定国只注意到我们三人惊恐的表情,还没有看到那玻璃罐子里那张可怕的脸皮。待他转过身看去时,立马被吓得“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日他先人板板。这个婆娘怎么在自家屋里弄个这么骇人的东西?”刚刚被惊吓得怪叫的郭定国骂了一句。   我们几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这样心里才觉得稍微安稳了下来。只有母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瞪着那张脸皮。因为那张脸皮太熟悉不过了。就在前天夜里,他还出现在我家的院子里,要索取我的魂魄。   我嗫嚅着说道:“妈……妈,伯伯……那张脸……脸皮就……就是胡德友的!”   母亲和两位伯伯仔细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阵寒意顿时窜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郭国强在一旁道:“我就说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呢,要是配上眼睛,牙齿和耳朵,活生生的就是一个胡德友啊!”   几个人似乎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李凤仙从来不和胡德友出双入对,因为胡德友,根本就已经死了。现在的胡德友,只剩下了这一张丑陋恐怖的面皮。   这个时侯,郭定国和郭国强陷入了一个争论。郭定国说,要把胡德友这张脸皮带走,到县公安局去报案;而郭国强说,不能带走,如果带走,到时李凤仙矢口否认这东西是她家里发现的,说不定到时公安局还以为我们是杀人刮皮的凶手呢!   正当他们为这个问题头痛的时候,从那玻璃罐子的后面又传来了“咚咚咚”的敲击声。   这声音听得房间里的几个人无不心惊胆战,心想这胡德友都已经被扒了面皮了,不会还活着吧?   郭国强麻起胆子贴着墙问了一声:“谁?”   只听得墙后传来了一个少年有气无力的声音,“我,王学兵的儿子,王韬。”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有些惶恐。我们心里都在揣测着,这个王韬,不会也变成了什么吃人的怪物了吧?   我们虽然心里这样担心着,郭国强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墙上一块活动的砖头,那扇砖砌的密门随着轰轰轰的声响向左边滑了开去…… 第八十六回 降灵封灵(二十七) 当那扇砖砌的密门朝左边滑开之后,一个长方形的密道呈现在众人的眼前。郭定国站在这长方形的密道前面,用手电筒向密道前方照射了一下。 只见手电光的尽头突然映入了一张苍白得像白骨一般的脸。 这个密道的四壁都是厚实的黑土,而在密道的入口处,还摆着一盆妖艳如火的植物。 郭国强凑近那盆妖艳的红花闻了闻,还有些淡雅的香气。 郭国强说,他以前见过这种花,红色的石蒜花,又叫红色曼陀罗。 可是郭国强还有一点没有说,这曼陀罗花还有一个别名叫“生死不相往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地爬上我的心头,我莫名地感到恐慌。 密道四壁的黑土虽然厚实,但是墙壁的表面却显然是湿润的,仿佛长期被水汽浸泡过。 虽然那密道看起来并不长,但是却好像一只毒蛇张着血盆大口,让我不敢往里面走去。 站在密道的入口处,一阵幽凉的寒气从其中扑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打冷战。 “王韬,是你吗?”郭定国站在入口处问了一句。 “是我,是我。”那声音分明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没有理由害怕的。但心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郭定国让我和母亲站在入口处,顺便把风,他和郭国强进入这个密道,去看看密道尽头的王韬。如果发现李凤仙回来了,马上喊他出来。 郭定国和郭国强小心翼翼地走入密道。要命的是,刚走入了一半的样子,郭定国手中的手电就不亮了。郭定国拍了几下手电,还是不亮,看来是坏了。而郭国强手中的电筒也像一只萤火虫一样,完全可以形容为“黑灯瞎火”。 没办法,两位伯伯站在密道中途呼唤母亲。 “妹子,没办法,手电可能没电了。只能借用一下你那一把。”郭定国道。 母亲想也没想,就准备往密道里走。可是我却紧紧拉住母亲的手,不肯往里走,心里说不出来的紧张。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试图安慰我:“没啥的,两个伯伯都在里面,不怕。” 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母亲踏进了黑森森的密道。我不时的往后回望,生怕背后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也许是李凤仙,也许是胡德友的鬼魂。 越往密道深处走,里面的潮气和混合着土腥味、鱼腥味和血腥腐臭的味道就越来越浓。 而王韬还在密道的最尽头有气无力地呼喊着:“快……快救救我。” 那声音,似乎他很快就要断气了似的。 密道里的空气越来越潮,也越来越臭了,我有一种近乎晕眩的感觉。晕眩得想要吐,我咽了一口唾沫,想要把这种令人作呕的欲望给压下去。 我和母亲跟两位伯伯会合了,郭国强把他手里的电筒和母亲手里的电筒作了交换,然后他和郭定国走在前面,我和母亲紧紧地跟在后面。 离密道的尽头越来越近了,从那尽头里飘出来的腐尸般的味道让母亲也发起干呕来。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反胃,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母亲从荷包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我,叫我捂住口鼻。而她则用手勉强抵挡着这浓烈的腐臭味。 我们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密道尽头的空间豁然开朗起来,足有一个卧室那么大。这个密室的四面墙壁看起来还比较平整,看得出来建造这个密室的还是个有心人。 密室的中部有一个小小的池子,而池子的里面是满满一池子污黑的浊水,那池水的上面漂浮着血肉模糊的死老鼠和一些被啃咬得支离破碎的死鱼。一个赤身裸体的带着石膏面具的少年上半身散发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的颜色,身上各处还沾着已经淤干的黑红色的血渍,除了血渍,他的身上还长着一些白的发亮的脓包,似乎稍微一挤脓水就会从那些脓包里溅出来。少年的左手里,握着一个只剩白骨的头颅,右手则拿着一根粗粗的小腿骨。而他的下半身,则泡在那池污黑的浊水里。 我们几个人看到眼前这景象,无不大惊失色。母亲被吓得惊叫了起来。 郭定国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真是王学兵的儿子吗?” “是啊,叔叔,我就是王学兵的儿子,千真万确。”少年用一种近乎哭泣的腔调说道。 “那……你为什么带着石膏面具?手里为什么拿着一个死人头?”郭定国问。 少年无力地摇摇头,“我这个石膏面具,从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带上了,好像我脸的生长都被定型了一样。这个石膏面具是李凤仙给我戴上的。这个死人头,还有这根骨头,就是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声音之后,用这根骨头敲这个死人头发出来的声音。” “那这个死人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郭定国问。 “……”少年一阵沉默,仿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这……这个死人头,是胡德友的。” 少年的回答像一声炸雷一样惊得大家说不出话来。我们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会有胡德友的人头?”郭定国继续追问。 “我……我太饿了。我本来不想吃他的。可是我太饿了。我吃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被李凤仙杀死了。”少年几乎是哭着在回答。可我看不到他悲伤的表情,因为他的那张脸全被掩盖在那块石膏面具后面了。 “好吧,我们姑且相信你。但你为什么不取下面具?”郭国强问道。 “我……我不敢,李凤仙说了,如果我摘下石膏面具,她就再也不会给我东西吃。我不想挨饿。我只是想活下去。我还想见到我爸妈。”少年道。 “那你快把面具取下来吧!可怜的娃,我们今天就带你出去。”母亲心疼地说。 少年缓缓地从脸上除去了那块泛着白光的石膏面具。面具背后的那张脸再一次将我们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 那张脸,几乎和现在的小二一模一样。 他究竟是小二,还是王韬?我心里升起了一丝丝寒意,如果他才是真正的小二,那王彪家里的那个小二是谁? 郭定国惊诧地道:“你……你怎么跟王彪家的小二长的一模一样。” “叔,我确实是王韬,我是王学兵的儿子。我从小就带着这张面具。李凤仙说,要让我长成石膏面具定型的这个样子。她说她喜欢我这个样子。” 我长吁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 郭定国和郭国强用力将王韬从那池污水中拖出来。 王韬的双腿因为长期在污水中浸泡而变成了青紫的颜色,肿胀得像两个圆柱头。 两位伯伯扶着王韬,而我和母亲则在前面带路准备走出这让人恶心又发毛的阴森森的密室。 这时,密道入口处的突然轰隆的一声合上了。 我们几个人拼命地往入口处跑,可是已经晚了,那扇厚厚的密门已经严严实实地关闭起来。任我们在里面怎么推,怎么砸,都还是无法将其弄开。看来这扇门只能从外面才能打开。 郭定国在密门上找了找,发现了一个蚕豆一般大小的洞。可是那个洞也不是什么开门的机关,可能只是起到通风换气的作用。他在开锁师傅学的那点本事现在看来排不上任何用场。 密门外,一个女人疯狂地大笑着。那是李凤仙的声音。 “正愁找不到东西给小韬吃了,没想到你们自己找上门来了,啊哈哈……” 那声音如此尖利,就好像一把把匕首插在了密道里的两位伯伯还有我和母亲的心头,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最后面的王韬。 王韬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扭曲而狰狞。 第八十七回 降灵封灵(二十八) 不知道为什么,这王韬一听到李凤仙的声音就双眼冒绿光,好似一个饿了好几天的野兽,嘴里面也开始流出粘稠的哈喇子(口水)。 我忽然想到,如果喂养一只猪久了,猪听到主人的声音的时候也会狂呼乱叫,然后从口里流出清淡的涎水。 王韬的眼睛开始泛红了,郭国强手里拿着电筒照着王韬,警告他道:“王韬,你可不要打我们几个人的主意,我们可是来救你的。你不要恩将仇报啊!” 王韬睁着血红的双眼道:“叔,我饿……我也不想吃人肉,可是我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我好饿!原来李凤仙也是这样折磨我,不给我东西吃,后来就把胡德友的尸体拖进密室。说如果想活下去,就把胡德友的尸体给吃了。” 郭定国怒道:“你他妈的休想,你个小王八羔子,老子们好心好意进到这里来救你,你现在却想吃了我们。你他妈的真该死在这里面。” 还是母亲发慈悲,说算了,王韬还这么小,也是个受害者,不能全怪他。 几人都不再吭声,王韬却控制不了自己了。他对两位伯伯和母亲说:“叔,姨,你们不要靠近我,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说着,王韬痛苦地蹲在地上,全身筛糠似的颤抖着。 母亲关切地问:“小韬,你……你咋的了?” 王韬一个劲儿地摇头,却不说话。 郭定国道:“不要管他,他现在可能饿疯了,刚才听到李凤仙的声音受了刺激,现在正在跟自己斗着呢。” 王韬开始蜷缩在地上,嘴里呼噜噜地喘着粗气,表情极度扭曲而痛苦。看得出来,他一定经受了非人的折磨。 更难以想象的是,他平时竟然靠着死鱼和死老鼠等等这些死掉的动物卫生,真不知道他是怎样活过来的。 我为他感到惋惜,我想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吧。 就在这个当口,王韬的头却像僵尸一般直直地抬了起来,望着我们几个人,嘴里拉出一根长长的涎水,直落胸前,像一根半透明的玻璃杆子。 他一边流着涎水,一边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却不听使唤地怪动着,他的眼睛因为极度充血而变成了血红色,他嘴里的小虎牙也在转眼间变成了尖锐的利齿。 郭定国骂了起来:“妈的X,老子今天硬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碰到这么个破事情。国强,我们注意点,这龟儿子要扑过来的话我们就跟他拼了。” 郭国强点了点头,把他手里那把电筒给了母亲,拿过了那把忽明忽暗的电筒。他叫我们母子往他们身后站着,用电筒照射着眼前这已经发狂的王韬。 王韬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由僵硬而痛苦变成了陶醉而满足,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角,像一只猛虎一样向郭定国扑了过去。 郭定国敏捷地一闪身,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站在一旁的郭国强愤恨地骂了一句:“我日你先人,个狗东西。”一边骂一边用手里那把电筒顺势砸向了王韬的后脑勺。郭国强的力道也不可小视。他那一击直接就把王韬放在了地上爬不起来。 第八十八回 降灵封灵(二十九) 郭定国吁了一口气道:“看王韬这样子,像是被人下了蛊毒了。” 郭国强似乎还没有解气:“就是,妈哟,这个李凤仙把好好的一个孩子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硬是造了八辈子的孽,我看她死后只能下地狱。” 母亲却有些焦急,在一旁说:“你们不要光顾着在这里发牢骚,我们现在都被关在这个密室里了。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出的去?” 这倒是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可唯一可能知道这个密室的别的出路的人却被郭国强用手里的电筒砸昏死了过去。 这下只剩我们这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在黑森森的密道里空耗着。 郭定国将耳朵贴近密门上那个蚕豆大的小孔,听了听,外面什么声响都没有。他又用眼睛往外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黑。 看来李凤仙又回到王彪家去做道场去了,估计密门也被那个衣柜遮掩了起来。 密道里的几个人纷纷叹气。郭国强开始埋怨起来:“妹子,我就说,我们平时不要管这么多闲事,你看嘛,现在人没有救成,差点把自己的命都除脱了。” 郭定国在一旁说:“国强,算了!妹子也是一片好心。我们现在就想想怎么样才能从这个密道里出去吧!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郭国强叹息道:“哎,不说了。也是我们自己要来的,怪不着哪个!我就怕这龟儿子王韬待会醒过来了。不知道又要变成什么东西。” 郭定国笑道:“哈哈,你还怕他变成什么东西吗?就你那个拳头随便捶他几砣子他都受不了了。你那五大三粗的身材,还有你那个铁拳一样的钉砣儿(拳头之意),他这个小娃娃哪里是你的对手哦!” 郭国强也笑了:“说得倒是哈!” 母亲静静地站立在一旁,她似乎没有心情发笑。她关心的是如何才能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去。可她急归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倒是郭国强安慰母亲道:“妹子,不要干着急了。待会儿等那个李婆娘回来了,老子们跟她拼了。老子就不相信,我们三个男人还对付不了她一个婆娘?”郭国强笑嘻嘻地说着,然后望了望我。 我被郭国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强伯伯,不要看我哈,我还这么小,帮不上你们啥子忙的。” 郭定国笑道:“你娃娃,当然不会喊你帮着打架嘛!你鬼头鬼脑的,帮到伯伯出点主意就行了。” 我心里释然,呵呵笑着说:“那还差不多。” 不过李凤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回这个屋子,要是她两三天都不回来,我们不怕在这里饿死,也不怕王韬要吃我们几个,就怕到时候我们几个人饿得脑壳发晕,也要被逼得吃别人的肉了。 可是这个想法在我心里藏着,我不敢说出来。看到两位伯伯都憧憬着要逃出这个鬼地方,我也不忍心给他们泼上一瓢冷水,浇灭他们的希望。 “不过有一点,”我继续说道:“我们要保存体力,待会李凤仙回来之后我们才有力气跟她拼。还有,妈妈手里的电筒,暂时先不用,我们现在还不晓得我们要被困在里面好久。所以要节约用电。强伯伯,你用那把没多少电的电筒照着王韬,免得他待会突然醒过来,我们没有防备。” 母亲很赞同我的想法:“是啊是啊!我马上把这个电筒关了,要是国强那个电筒不亮了,还可以用我这个。” 郭定国站到我的旁边,摸了摸我的头:“好你个晓东,鬼头鬼脑的,比伯伯些都想得远呢!” 郭国强在一旁附和道:“那倒是,晓东这娃娃从小就聪明,不然的话,郭大爷怎么会这么喜欢他哟!” 我心里听着这些夸奖倒是美滋滋的,很受用哦。不过母亲似乎觉得夸奖得有些过头了,便说:“你们这些伯伯些,也不要太夸奖他了。免得他骄傲。” 这密室里虽然黑暗而潮湿,但大家开心的交谈似乎缓和了这里阴森恐怖的氛围。而密室入口处那盆生机勃勃正在如火一样怒放的曼陀罗花,散发着异样的香气,和这密室内的腐臭和霉烂的味道混为一体,闻起来极其怪异。 母亲和伯伯正交谈着,我却隐隐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人在轻声呼唤,又仿佛有人在撬门。 我敏感地朝母亲和两位伯伯“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他们似乎也听到了李凤仙家门外的响动。 我轻声地对两位伯伯和母亲说:“待会儿,如果李凤仙回来了。她在门外喊,我们千万不要出声。我们一出声,她就晓得我们还没有死,她就不会开门。只要她一开门,我们马上冲出去,弄得她措手不及。然后我们就把她连夜送到县公安局,还有把胡德友和王韬的事情也告诉公安局。” 两位伯伯应和道:“晓东说得对,就该让李凤仙这可恶的死婆娘受到应有的惩罚。” 李凤仙家门外的声响越来越大了。 我隐约听到,这房屋周围有一个幽灵一般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呼喊:“韬……韬儿……王韬……你在哪儿?……” 第八十九回 降灵封灵(三十) 那株曼陀罗花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在这阴暗潮湿的密道里,几乎盖过了刚才还刺鼻难闻的腐臭和霉烂的气味。 李凤仙的房屋外面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小韬……韬儿,你在哪儿?”那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熟悉。 我突然反应过来,那不就是王韬的妈妈,李凤英的声音吗? 我大声呼唤起来,“阿姨!我们在这儿,在房间里。”然后,我又转向了两位伯伯,我告诉他们,外面呼唤王韬名字的那个女人,正是王韬的母亲,李凤英。 两位伯伯虽然刚知道了李凤英和王学兵两个人还活着,可是当他们真正听到李凤英的声音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吃惊。他们难以想象的是,两个人在那家徒四壁的蛮子洞里,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李凤英和王学兵两个人已经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他们的灵魂也总是在人性和兽性之间不断地挣扎着。 而这一切的肇始者,恰恰是李凤英的堂姐妹李凤仙。 两位伯伯也开始冲着那个蚕豆大小的洞口大声呼救起来。 屋外的人似乎听到了屋里人的呼救,噼啪一声撞开了堂屋的门,然后冲进了卧室。 一个声音嘶哑而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在卧室里呼唤道:“韬,韬儿,你在哪儿?”那是王学兵的声音。 接着,是李凤英焦急的呼唤,“韬儿,王韬?你在哪儿?快说话呀!” 我让两位伯伯把我举起来,我对着洞口向密门外呼喊:“阿姨,李阿姨,是我啊!我是晓东,我和王韬在衣柜后面的密室里。” 李凤英听到了我的声音,立马朝衣柜的方向冲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柜推到了一边。那蚕豆大的洞口里立即投进来一丝灰暗的微光。 她和王学兵开始胡乱地想把密门弄开,可是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徒劳。 李凤英焦急地喊道:“晓东……这个门,怎么打不开呀?” 我说:“密门的旁边有一块砖头,活动的砖头,你动一下,这个密门就可以打开了。” 李凤英和王学兵开始在密门的附近摸索着,不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那块活动的砖头,也就是密门的“钥匙”。 密门在轰隆隆的声音中打开了。 李凤英和王学兵刚想冲进来,却忽然停下了动作,而是用手捂着口鼻,表情极其痛苦,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猛然意识到,密室入口处那盆曼陀罗花可能有问题。慌忙说道:“强伯伯,这盆曼陀罗花,把她扔到后面的水池里去吧。李凤英他们可能闻不得这个味道。” 郭国强急忙抱起那盆散发着强烈香气的曼陀罗花往密道尽头的密室里跑,不一会儿,只听得“噗咚”一声,那盆曼陀罗花就被扔进了水池。 郭国强咚咚咚地跑了回来,他和郭定国把还昏迷着的王韬从密道里拖了出去,母亲则打着手电筒,给他们照着路。 我们终于逃出了这幽暗的魔窟。 曼陀罗花的香气消失了,李凤英和王学兵也很快回过神来。 李凤英看到昏迷着的王韬,立即冲了过来,抱起王韬就开始嚎啕大哭:“韬儿,韬儿,你怎么了?晓东?王韬怎么了?怎么这样子?” 我不好说是刚才强伯伯用电筒把王韬给砸晕的,只好扯了一个慌子说:“刚才我们想把王韬救出来,结果后来李凤仙回来了,把我们关在了密室里。我们把王韬带到密室入口处的时候,他闻到刚才那盆曼陀罗花的香气的时候就晕倒了。就跟你们刚才的反应一样。” “哦!”李凤英和王学兵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我这时才得以有机会仔细地看了看王学兵,只见他头上身上的毛发已经长的像猴子,而裸露处的皮肤则散发褐色的光亮。他的颧骨也明显地突起,一双眼睛显得有些暗淡无光,显然,他经历的不仅是岁月的磨砺,还有人性与兽性的相互厮杀。他的颌骨也明显地突出,说话时,暗黄的牙齿间左右两颗尖利的虎牙让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一心想把我吃掉的王学兵看到王韬的时候却流泪了。这个许多年像野兽一样生活的男人,见到自己心爱的儿子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里深藏着的那一份感情,他的眼泪像溃坝时的洪水一样倾泻下来。他的声音呜呜咽咽,让听者的心都生生地紧揪着。 李凤英的眼泪也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一个母亲,一个父亲,还有一个心爱的儿子。这原本是多么温馨感人的一幕啊!他们本该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却因为那命运的遭际而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第九十回 降灵封灵(三十一) 半响,王学兵停止了哭泣。用他那双野兽一般的眼睛望着我,眼里却没有凶狠的神色了。 他轻声地对我说:“晓东,对不起,我原来还想吃了你。我真他妈的禽兽不如啊!别人对我们犯了错误,我却还想着要用同样的方式去报复,我真不是东西。” 李凤英也哽咽着说道:“是啊!你看人家晓东,不但没有记仇,还帮着我们来救我们的韬儿。要是你把他吃了,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救我们的韬儿了。” 我听到这些话,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把王韬救出来,两位伯伯和我妈妈的功劳最大,我做这些都是小事情,没啥的。” 王学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晓东,你晓不晓得李凤仙为啥要让我吃掉你?” 我摇摇头说我不晓得。 王学兵继续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其实,李凤仙从小就喜欢王彪,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胡德友。但是胡德友对她非常好,好到可以为她去死。李凤仙正是利用了胡德友的这一点,唆使胡德友出卖自己的灵魂,让李凤仙把他的灵魂寄生在王彪的身上。这就是为什么王彪在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人的样子。” “李凤仙擅长道法蛊术,还有封灵降灵之术。我们原先还不相信她有那么厉害,后来我们在蛮子洞里被她下了蛊之后,我们才恍然大悟,我们不该相信她。她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心肠比毒蛇还要毒。为了得到她心爱的王彪,她几乎是不择手段。当年王彪的父亲反对她追求王彪,她怀恨在心,于是让胡德友借用王彪的身体把王彪的父亲给杀了。整件事情看起来天衣无缝,就算查到最后的真凶,也是王彪,而不是她李凤仙。” 我若有所悟,道:“那天晚上的时候王彪举着菜刀从厨房冲出来,我还以为他要砍我。没想到他却砍向了李凤仙。这个是不是王彪和胡德友的两个灵魂冲突了?” 王学兵回道:“应该是吧!如果当时是胡德友在控制着王彪的身体,你们肯定就逃不了了。但是,王彪当时想砍死李凤仙的话,说明王彪已经明白自己被李凤仙控制了。他想砍死李凤仙结束这一切,可惜,他意外地杀死了自己。” 母亲和两位伯伯都在一旁叹息,说这王彪太可惜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毁了。 “不过那李凤仙也实在太可恶了。”郭定国在一旁愤恨地说:“她喜欢王彪也不用这么残忍地杀死胡德友呀!你们不知道,李凤仙还让王韬把胡德友的尸体吃掉了……” 说者无意,听者心惊。李凤英和王学兵一脸惊愕地望着郭定国,几乎不敢相信郭定国说的是真的。 “她?……她真的这么做了?”李凤仙难以置信地问道。 “千真万确。”郭国强补充道。 “这个恶毒的婆娘……”愤怒烧红了王学兵的眼睛:“这个挨千刀的婆娘,我日她先人板板,这个婆娘究竟是什么人啊,连小娃娃都不放过。我家韬儿可是她侄儿啊!她答应我们要好好照顾他的。没想到这个婆娘……这个疯婆娘,死一千一万次都平不了我心头之恨啊!” 李凤英怀抱着王韬失望地摇着头,“我都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不过现在,我啥子都相信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她既然可以对我们下蛊,也可能对我们的儿子下蛊。我想不通,她要是真喜欢王彪,完全可以把她自己的灵魂寄生在刘红艳的身体里,她为啥要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啊?伤天害理,害人害己。” 王学兵接着说:“这个婆娘确实疯了,你们不晓得,她喜欢王彪,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喜欢王彪小时候的样子。也就是跟现在的小二差不多,八九岁的样子。她为了这个,把小二的爷爷九岁时候的照片都偷偷换成了王彪九岁时的照片。说也奇怪,小二现在这个样子和王彪九岁时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以前我们两个村子不是来了一个神秘的道士吗?那道士后来进了李凤仙的家,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这个事情,只有我们一家人晓得,因为我们就住在李凤仙的隔壁,村里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现在怀疑,可能哪个倒霉鬼被李凤仙撞上了,借了他的脸皮,披在胡德友的脸上,扮成了一个道士,然后就在村子里对人下蛊毒。其用心之恶毒,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 母亲和两位伯伯面面相觑,这才想起了村里许久之前出现过的那个道士,我也想起在孟婆婆家的时候听孟婆婆说的那个神秘的道士,难道这一切都是李凤仙所为?如果是,那这李凤仙不仅是禽兽,简直就堪比魔鬼了。 这时,李凤英怀里的王韬的身体开始动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望了望抱着他的李凤英,又望了望慈爱地看着他的王学兵,不敢相信地问道:“妈?爸?是……是你们吗?” 李凤英和王学兵微笑着点头。 王韬高兴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开始哭。我们旁边的人看得一个个都眼含泪光。 我能体会王韬此时此刻的心情。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体会到那种和父母久别重逢的辛酸和快乐。 王学兵直了直身子,对大家说,“今天谢谢各位帮我们救出了韬儿,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不过我要说几句,李凤仙这个婆娘,必须要把她扭送道公安局。有这个婆娘在,我们这两个村子永远都不会安宁的。趁她现在还在王彪的家里,我们一起去把她抓起来,我们一家人就是最好的人证物证。” “对头,”郭定国回应道:“这个鬼地方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我们现在就去王彪家,抓住那个恶毒的女人。免得她跑了。” 于是,我们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王彪家奔去…… 第九十一回 李凤仙 王彪的家门前灯火通明,王彪家的堂屋里的香龛上燃烧着两只硕大的红蜡烛。而香炉里的三支香已经燃了大半。 李凤仙还在王彪的尸体前面呜噜哇啦地念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许多村里的乡亲在跑上跑下给刘红艳帮忙。 而刘红艳和小二穿着黑衣,手臂上戴着黑纱,一脸悲戚的样子,跪拜在王彪的尸体之前。 王彪的尸体旁边,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如同一个阴冷的黑洞横亘在王彪的一侧。 而父亲则帮着几个杀猪匠将大块大块的猪肉分割成许多的小块,王彪家的厨房里,几个阿姨也在忙着准备明天的“死人饭”(我们老家把哪家死了人请大家吃饭叫做“死人饭”)。 王学兵径直走到王彪家的院子里,大喝一声:“李凤仙,你这个疯婆娘,给老子爬出来。” 众人先前还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站了一个人,王学兵这一喊倒是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家望着院子当中站着的这个像大猩猩一样的男人议论纷纷。倒是西山村有几个年纪大点的村民恍然大悟,认出了这是十几年前被逼进了蛮子洞的王学兵。 李凤仙被王学兵这一吼也吓得失了血色,她的脸霎时变得苍白。 所有帮忙的人都围过来,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王学兵,问他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王学兵冷笑一声,道:“我之所以现在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全因为李凤仙对我们一家人下了蛊毒。”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李凤仙起初也有些慌神,她可能完全没有意料到王学兵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有一刻想要逃走。可一会儿之后她就镇定下来。她知道如果自己逃跑肯定就承认了自己是罪魁祸首,村里肯定没有一个人会饶过她。 “不错,当初是我对你们下了蛊毒,可是,你们想想,当时你们被那些红卫兵围困着,如果我不对你们这么做,你们还能活到现在吗?说不定现在早就变成了蛮子洞里的一堆白骨了。” “也许是这样,”积愤已久的李凤英也走到了王学兵的旁边,“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像狗一样活着,甚至还不如一条狗。我们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呀!你还是我的堂姐妹,让我万万想不到你会对我们一家人下这样的毒手。李凤仙啊李凤仙,你真是到最后还执迷不悟。” 众人听到李凤英的话,纷纷发出叹息之声,并指责李凤仙这么做是缺德。 王学兵义愤填膺道:“缺德?她缺的不仅仅是德啊!大家知道她为什么从来不和胡德友一起出现吗?因为胡德友已经被这个歹毒的婆娘给杀死了。她把胡德友的脸皮剥了下来,保存在她家衣柜后面的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这个,清水村的国强兄弟和定国兄弟都可以作证。还有,我家韬儿,是她侄儿,大家说她怎么也应该有一点怜悯之心吧?可她没有,她把我家王韬关在她家的密室里,我家韬儿比之猪狗都还不如。你说她这个婆娘是不是比魔鬼还要狠毒?”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李凤仙再也没法狡辩下去,却唱起了苦肉计。“我冤枉啊!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做的,是王彪逼我做的。王彪他喜欢我,可是我已经和胡德友结婚了,我怎么能够和他在一起呢?于是王彪就唆使我悄悄把胡德友杀了。后来他还想杀了刘红艳跟小二,结果没想到没有杀成,他自己却疯了。”狡猾的李凤仙看来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倒已经死去的王彪的身上,看来她真把院子里的一大帮人当成傻子了。 王学兵气愤地回过头来,手指着眼睛充血开始发狂却被郭定国和郭国强二人驾着胳膊的王韬说道:“大家看吧!这就是被李凤仙变得像个怪物一样的韬儿,现在他只要听到李凤仙的声音就开始发作。”王学兵说着走了过来,猛扇了王韬一个耳光,发狂的王韬才渐渐地恢复了过来,委屈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你个歹毒的婆娘,竟然还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倒王彪的身上。我来告诉大家吧!为啥我们家的韬儿长得和现在的小二这么像?因为李凤仙一直在我家韬儿的脸上箍着一个面具,所以现在韬儿才长成了这样。她为啥要这么做?因为她从小就很喜欢王彪,后来长大以后,胡德友却很喜欢她,可她根本不喜欢胡德友,就把胡德友杀了,然后把胡德友的灵魂寄生在王彪的身体里。这样,王彪一个身体就有两个灵魂存在。” 穿着丧服的刘红艳早已经听得一脸的惊愕,王彪死去给她的打击已经够大的了,结果没想到还生出了这么一茬。她若有所悟地说道:“那王彪以前半夜坐起来吓人的事情,一定就不是真正的王彪了,一定是王彪身体里的胡德友。”说着,刘红艳就一五一十地把王彪以前的一些变化给大家讲了出来。说他们结婚之前王彪不是这个样子,结婚之后王彪仿佛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变成了两个人,白天和晚上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王韬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说前几日,李凤仙还叫他悄悄潜伏在幽灵潭里,说王彪一会就会过来。结果没多久王彪真的下到潭里来了,他就潜游到王彪的身边,结果却把王彪吓得够呛,马上就浮上去了,再也没有下到潭里。可让王韬感到奇怪的是,王彪浮上去之后没多久,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脚下拉他。接着投进幽灵潭里的一丝丝光线,他看到自己的脚下有一团黑影,像一只手一样要把他向潭底之下拖。 王韬的话不像是在说谎,难道那潭之下还有什么恐怖的怪物不成?不过现在看来,李凤仙当时就是叫王韬下到潭里去吓唬吓唬王彪。那么她编造小二弑母这个事情又是为了什么?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她为了得到王彪,不惜同时毁灭掉小二和刘红艳。但是根据小二的说法,是李凤仙和被胡德友魂魄附体的王彪将他们母子二人背到了蛮子洞里。难道李凤仙想让王学兵和李凤英将小二和刘红艳给吃掉? 此时的李凤仙已经无言再辩,王小虎和西山村另外几个彪悍的男人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李凤仙的双手给反扣起来。 王学兵道:“我们连夜把李凤仙扭送到公安局吧!这个婆娘在村子里一天,我们的村子都不会安宁。”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便拿了绳子将李凤仙来了个五花大绑,拿的拿火把,拿的拿电筒,将李凤仙架着走了。李凤仙似乎并不害怕,再被众人送走之前,她回过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看得我不寒而栗,仿佛在对我说:呵呵,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第九十二回 尘埃落定了吗? 关于王彪弑父和小二弑母之事终于有了最终的答案,而且,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还意外发现了许多年以前被李凤仙逼进蛮子洞的王学兵和李凤英,还有他们的儿子王韬,当然,还有已经死去的胡德友和他那张被生生剥下来的脸皮。 我知道李凤仙并不爱胡德友,但是胡德友却死心塌地爱着李凤仙,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灵魂。这足够疯狂。 当李凤仙被西山村的男人们绑起来送到县公安局,经过了连夜的审问之后,第二天王芳就带着大队人马到了李凤仙的家。她们在李凤仙家里发现了衣柜后面的玻璃罐子,玻璃罐子里的那张胡德友的脸皮似乎还在至死不悟地笑着,在那玻璃罐子的后面,那个密室也随着王芳的到来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李凤仙这个女人,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据说后来被枪毙了。枪毙她的那天,围观的人很多,西山村和清水村的大多数村民都去看了。就在离县城不远的一块背阴的草坪上,一颗子弹结束了李凤仙那罪恶的生命。 但是,在枪毙李凤仙的前几天夜里,我总是在梦中恍惚看到李凤仙的身影飘然而至,她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你以为可以阻止一切吗?你阻止不了的,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我败在你的手中,只怪我百密一疏,不过,你还有一个更难对付的对手……” 说完这些之后,李凤仙就像一团白雾一样飘走了,醒来之后,我总是满头大汗,我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个更难对付的对手指的是什么,是一个人?还是别的东西? 在我们救出王学兵一家人之后,我总是感觉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但是,当我仔细地思考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我总是找不到答案。就好像自己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当我要去寻找它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那天晚上,王学兵一家人和李凤仙对质时,父亲也在场。他并不知道我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些事情,他一开始感到非常惊讶,并且责备我的任性妄为。后来听到王学兵一家人陈述他们所遭遇的一切的时候,他却又为我的勇敢而赞赏。这几乎是父亲第一次夸奖我,我很感动。 可王学兵一家人和李凤仙对质的时候,郭大爷没有在场,听说他已经早早地回到了清水村,好像我们村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那几天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因为我们村的人回去以后个个都安然无恙,似乎和以前并无异样。 只有一件事情让人感觉有些怪异,那就是郭全贵的老婆陈梦绕,自从李凤仙被带走之后就开始卧病在床,郭全贵一直在床头照顾着她,儿子郭武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 虽然李凤仙已经被枪毙了,但是陈梦绕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病,却总是让我感到忐忑不安。我始终觉得,陈梦绕离奇的生病也许和李凤仙的死有关。但有时我又觉得这是我多想,李凤仙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再兴风作浪?难道李凤仙的魂魄转移到了陈梦绕身上?不过这个可能性也太小了,因为王芳为了李凤仙这个事情还专门从最近的一个城市很有名的寺庙里请来了一位得道高僧对李凤仙进行超度——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但为了防患于未然,讲究一下这些仪式还是有好处的。 在那位大师对被枪毙的李凤仙进行超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梦见过李凤仙。 凑巧的是,陈梦绕的病似乎也一下子好了,又能下地干活了,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郭武经过了这一场梦之后,似乎也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听话了许多,常常会主动帮助他妈妈陈梦绕干一些农活。一家三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祥和。 而从王彪家里拿出来的那些磁带,还有刘红艳的日记本,我想是到了该归还给刘红艳的时候了。 农历七月二十五这天,父亲拉着我的手一同到了小二家里,归还了那些在我们家保存已有一些时日的日记本和磁带。 刘红艳接到这些磁带和日记本的时候,有些高兴又有些诧异。她翻看了那些日记本,发现后来日记本上那些未署名的日记,她对我和父亲说,那些没有日期的日记并不是她写的。 如果那些没有日期的日记不是刘红艳写的,那么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寄生在王彪体内的胡德友的灵魂模仿着刘红艳的字迹写成的日记。但胡德友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将案情的线索引到最后的真相?胡德友明白,如果王芳确定了王彪是弑父碎尸的真凶,那么王彪很有可能面临着被枪毙的危险。 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装疯——没错,胡德友通过控制王彪的身体进入一种疯癫状态,从而就可以躲过法律的惩罚。同时胡德友还可以借着“发疯”的王彪砍死刘红艳和小二,还有当时在场的我。 然而让李凤仙和胡德友没有想到的是,胡德友的灵魂最终没有斗过王彪的灵魂。在关键时刻清醒过来的王彪已经发现了这一个巨大的阴谋,他必须结束这一切。于是,恢复了神智的王彪最终让菜刀砍向了罪大恶极的李凤仙。 可惜的是,菜刀锋利的刀锋却杀死了王彪自己,让李凤仙和胡德友编织许久的阴谋功亏一篑。 我和父亲临走的时候,刘红艳还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情。 “呃,其实,我几个月之前发现了王彪和李凤仙通奸的事情。不过就那么一次。为了阿彪这个村支书的面子,我也没有找他闹。我只是对他说,以后离李凤仙远点。我晓得李凤仙喜欢我家阿彪。如果换作别人,恐怕早就闹翻天了,可是我没闹,只希望这件事平息下来。后来王彪也确实没有和李凤仙再干那种不道德的事情。” 我心里暗笑,王彪,其实早已经变成了王彪和胡德友的混合体了。 我和父亲向刘红艳和小二告了辞,便回家了。我们权当刘红艳最后讲的这个故事是一个笑话。 可这天晚上,我却做了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梦。我梦见一个血淋淋的男婴从死去的李凤仙的肚子里爬了出来,对我嘻嘻嘻嘻地笑着,然后对我说:“呵呵,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我定睛一看,天哪,那个全身是血的男婴的脸不就是胡德友那张脸吗? 我毛骨悚然地从梦中惊醒,周遭一片黑暗,父母的呼吸声均匀有致。而我在鸡叫时分才在朦朦胧胧中再次睡着。 第九十三回 遥远的真相 王彪被土葬了,葬在了西山村山脚下的那片墓地里。 王彪是幸运的,因为王学兵一家得以变回普通人,不再以死尸为食。 拿掉了石膏面具的王韬的脸型也渐渐恢复了过来,他的脸上也渐渐地有了血色,而不是像过去一样,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肮脏腐臭的密室里,脸上的皮肤像死人一样苍白。 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想,我到底遗漏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可是,我还是无法找到答案。为了这个我一直想不起来的事情,我寝食难安。 我想,如果我真的想到了那一件事情,也许,它又会把我引向某个未知而恐怖的未来。 那就不去想了,好好吃饭睡觉。不然以后再出什么状况,没被那些幽灵鬼怪打垮,也被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得好好地准备一下自己的功课了。 想想那些日子,总是爱偷懒,玩的时候玩疯了。等到一大堆的作业必须要完成的时候才知道着急。不过我平时可不是这样,在班里我是老师的好学生,成绩可好咧。 暑假结束前的几天,李金花终于从县医院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村子里的鳏夫郭正勇。 说郭正勇是鳏夫,是因为他老婆也早早地去世了。在清水村里,似乎很多家庭主妇都容易早逝。不知道这正常还是不正常。 李金花回到村子里之后,还是以往那个热情开朗活泼大方的李金花。只是,他们忽然公布了一条让乡里乡亲吃惊的消息:他们要结婚了。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吃惊不小的消息。据说李金花在县医院住院治疗伤病期间,郭正勇一直在李金花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正是这一点,让一直和儿子郭德福相依为命的李金花动心了。 李金花也不想再等郭四了,她已经等了郭四这么多年,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一个女人拉扯着德福一个娃也着实不容易,又要供他穿衣吃饭,又要供他上学读书。 还好,德福虽然有些淘气,但是学习成绩尚可。而且德福似乎也比较喜欢郭正勇这个“新爸爸”——郭正勇和李金花还没有正式成亲,德福就这么积极地承认了郭正勇的新爸爸身份了。 我没有被村子里的这桩喜事给冲昏头脑,我只是觉得,这桩婚事来的太突然了,让我一时接受不了。当然,我也为他们高兴,但是我总是隐隐觉得,这桩喜事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看自己这张乌鸦嘴,我多么希望清水村太太平平,和和谐谐。这村子里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但愿不要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农历七月二十八这一天下午,郭国强到我家串门,他递给父亲一支红梅烟,然后给父亲和他自己点着了,吧嗒吧嗒地干抽起来,看样子仿佛有什么心事。 父亲问他:“强哥,你咋有气无力的呢?” 郭国强吐了个烟圈道:“郭正勇要结婚了,这个狗东西,不把我们当兄弟。” “咋不把我们当兄弟哟?”父亲笑问。 “如果他把我们当兄弟,就应该先告诉我们几个兄弟一声呀。你想想看,我、你、郭定国、还有他郭正勇,我们是村子里关系最铁的几个兄弟。他要和李金花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提前通知我们一声,你说他够不够意思?” “算了强哥,人家不说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惊喜。你总不可能啥都要他告诉你吧?你不可能喊郭正勇怎么和李金花晚上是咋个安排的也对你说吧?哈哈哈……”父亲玩笑道。 “那也倒是,不过,阿健,我咋个听到他要和李金花结婚就感觉心里面直打鼓呢?” “不会哟?你那是嫉妒,嫉妒正勇找了李金花这样漂亮大方的老婆。” “不是,”郭国强有些急了,“你听我说啊!郭四出走之后,一直都没有音讯。说不定哪天回来了咋办?” 父亲听到郭国强这么说,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没有谁敢说郭四永远都不会回来,也没有一个人敢肯定清溪里发现的那颗死人头就是郭四的。 郭四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没有一个人知道。 “对了,阿健,还有一个事情。村子里的那口古井干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水。还有在里面发现了那具可能是赵大妈的遗骨,郭大爷已经把那具遗骨放回了赵大妈的坟墓里了。赵大妈原来的那口棺材下面也有一个地洞,郭大爷另外置办了一口新棺材,加厚了底部,应该可以管很久。这段时间大家都是靠金蛇山上的泉水过活,要是枯水期到了的话,全村的人畜饮水可能是一个大问题。我就想,能不能利用这段时间,打一口新井,免得到时候吃水还要跑到西山村那边去挑。” 父亲点了点头,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郭国强抽完了烟,又和父亲闲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郭国强走出了十几步,又迟疑地回过头来对父亲说:“阿健,郭全贵家的媳妇胡小青怀孕了。” 父亲道:“这是喜事啊!代我恭喜全贵。他家郭文没了,正好再生一个传宗接代的。” 郭国强摇摇头,“是喜事,不过李凤仙给王彪作法的那天傍晚,李凤仙曾经到胡小青家里去了一趟。” “啊?这个,不会有啥问题吧?”父亲惊讶地问道。 “但愿不会有问题,可你要知道,胡小青是胡德友的妹妹。”郭国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怕说多了平白地搬弄出一些是非来,于是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第九十四回 古井幽魂 再过几天就是李金花和郭正勇的大喜之日了,全村上下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 几乎每一个人都为这一对鳏夫“寡妇”高兴。经过了这么多磨难,终于促成了这对“苦命鸳鸯”。 明天,也就是农历七月二十九,就是他们这对“鸳鸯”成亲的日子。 德福的脸上沾满了喜气,仿佛郭正勇就是他亲爸爸一样。 郭国强虽然担心郭四会意外地冒出来,但是,能够让铁哥们郭正勇找到一个生活的伴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而且,郭四失踪以后,李金花隔了一年就到公安局去报了失踪。而前几天,李金花又到公安局申报了郭四的“死亡”——只要失踪满一定年限就可以申报死亡。 这天夜里,郭家村上上下下都在帮着郭正勇和李金花两家人筹备着明天的喜宴。郭氏家族的成员将李金花家里面的那只大肥猪拖出来宰杀了。那只猪肥的吓人,足有两百多斤。 一把杀猪刀捅进那只猪的喉管,却只听得那只猪在拼命地嚎叫。叫声犹如一把尖刀一样穿墙破壁,直刺每个人的耳膜。 媳妇胡小青刚刚怀孕不久的郭全贵面带笑意,对着那只猪的脖子连刺了好几刀。他笑着对那只猪说:“大肥猪啊大肥猪,你家主人李金花有喜事,你不得不挨刀了。反正早晚都要挨刀,现在给大家伙带个囍气,这叫囍事连连。你就不要叫唤了,安心地去吧。” 说也奇怪,那头大肥猪果然没再嚎叫了,任凭殷红的鲜血从它的喉管里涌出来。流了好半天。 村子里的人都爱吃毛血旺。杀猪的时候用一个大水盆接着。里面撒一些盐巴,然后放入少量的水。然后把活猪绑起来放出活血。最新鲜的血旺是最好吃的,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邪恶,有那么一点点残忍,但那的确是美味。 郭正勇在外面打工的儿子郭小龙据说也要回来,不过不确定是今天晚上还是明天。不知道郭小龙能不能赶上他老爸的喜事。不过郭小龙说了,他喜欢李金花这个“娘”。看来这门亲事真是顺风顺水,毫无阻碍。 明天的喜宴要准备的肉和菜都差不多弄好了。郭全富的老婆陈梦绕和李金花两个女人在灶头上忙活着,鼓捣着今天晚上的晚饭。一大帮子帮忙的人还没有吃晚饭呢! 陈梦绕在一边往灶里传着柴火,一边翻着锅里的菜。嘴里还啧啧地跟李金花搭腔。 “我说花妹子,你真是好福气呀!郭正勇人忠厚老实,又长得那么英俊标致,我都有点嫉妒你了。呵呵。” 李金花有些羞涩道:“陈姐,看你说的。正勇人是不错。我也晓得他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他。只不过,郭四的事情我一直放不下。这些年我一直都希望他回来,可是他连一封信,一个电报电话都没有。我现在已经死心了。你想啊,如果他还活着,就算不为我考虑,也要想到他还有个儿子德福啊!” 陈梦绕点点头:“是是是,我们都晓得你这些年很辛苦,又当老汉又当妈,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娃娃确实很不容易。你和郭正勇走在一起,也算是彼此有个照顾,大家都放心。” “可是,我……唉”,李金花欲言又止。 “叹什么气啊,花妹子,该去的总要去,该来的总会来。我晓得你在想啥。” “有时候我睡到床上的时候,心里面总是有些害怕。我怕郭四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以前的时候我巴不得他回来,可我现在,却害怕他回来。我也不想再婚,可是,我一想到德福以后都是个没爹的娃娃,我的心就痛。所以我选择了正勇,正勇对我也好,体贴又照顾我,我晓得他会对德福好,所以才答应了这个事情。可是,我心里面还是毛鼓鼓的,总是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李金花说着说着,脸色变得有些阴郁起来。 “哎呀妹子,不要想那么多。”陈梦绕赶紧在一旁岔开话题问道:“对了,正勇是属龙的,你是属啥的?” “我?我属鸡!”李金花回道。 “哎呀,你们这个才配得好哟!人家都说:龙配鸡,笑嘻嘻。你们今后的日子保准甜蜜恩爱哦!”陈梦绕打趣道。 “陈姐,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李金花脸上重新泛起了开心的红晕,一边和陈梦绕话着家长里短,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 这时郭正勇进到灶房里来,问李金花道:“金花,要不要我帮忙?” 没等李金花开腔,陈梦绕就抢先说道:“哦哟,正勇,你们硬是甜蜜恩爱的小夫妻呀!你进来都不跟我打个招呼,我这个帮忙的看来是个电灯泡啊!” 郭正勇憨傻地摸摸脑袋,笑嘻嘻地说:“嫂子,我看到了,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喊你嘛!”说着这话,郭正勇却羞得满脸通红。 李金花看在眼里,赶紧插话道:“灶头上的事情男人做不好的,你还是出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嘛!” 郭正勇笑着挠挠头道:“要得,那你们有啥事情叫我哈!”说完,郭正勇便步出灶房,混到那一帮子男人当中去了。 虽然明天才是大喜之日,可是这头天晚上村子里的大多数男人们都喝了个“满堂红”,不是酩酊大醉就是喝得“口眼歪斜”辨不清东南西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自然,男人们的媳妇就充当了“柺杖”的角色,把她们各自的男人领回了家。 父亲也不例外,虽然他因为不能喝酒,所以喝得有点少,但还是不胜酒力,回到家之后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人群散去。把丈夫送回家之后的陈梦绕又返回李金花的家里帮着收拾残局。郭正勇也在一边帮忙。 德福则在他家的院子里滚着铁环,铁环撞地那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不时地传进我的耳朵。 忽然,铁环的声音停止了。德福木呆呆地站在了院子里,眼睛却直直地望向村子中间的那口古井。 只见那古井黑暗的井口中,赫然窜出一团白气。然后,一只苍白而干枯的手从那井口里伸了出来,就像一只硕大的,用福尔马林溶液泡过的苍白的鸡爪,仿佛要伸进一个人的心里,然后再死死地揪住那个人的心。 又是一只手,另一只手,从那古井口伸了出来。那两只干枯而苍白的手,终于将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从井底托出了井口。 同样站在院子里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切,我不禁猛吸了一口气,却感觉到阴冷的气息刺骨入髓,让我从里到外渗出一丝丝的寒气。 那个披头散发,头颅只剩下一半的老者,分明就是已经死去的赵大婆婆。她拼命地想从井口里爬出来,可是她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拖着脚一样,只有上半身还支撑在井口的外面。 她伸着像干柴一样的手,睁着血红的眼睛,用钢锯锯木一般沙哑的声音对德福嘶喊道:“不要让他们结婚,不要让他们结婚……不要……” 这时,却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只大黑猫,跳了那口古井的旁边,“喵呜喵呜”地惊声尖叫了几声,那猫毛也随着它那凄厉的叫声而直直地耸立起来。 转眼之间,赵大婆婆消失了。像是跌进了那口古井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拖了下去。    第九十五回 惊魂未定 德福看到从那口古井里爬出来的赵大婆婆,当场就吓愣了。他当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一直站在那里。 而那只大黑猫,还在古井嗷嗷地叫着,是那种凄厉的尖叫。我记得以前听过的说法,如果一只猫在夜里尖叫,一定是看到了一个厉鬼。 可我忽然觉得,那只猫看起来很熟悉,它的动作,它的眼神,似乎都曾经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没错,那只猫一定是那天晚上出现在我家屋顶的大黑猫。而那天晚上,披着胡德友的脸皮的李凤仙正好要来摄取我的灵魂。 它一定知道我会遇到危险,所以提前来到了我家的房顶。 它为什么要救我呢? 赵大婆婆为什么声嘶力竭地反对郭正勇和李金花结合? 而那只黑猫为什么在赵大婆婆即将完全从古井里爬出来的时候突然窜了出来呢? 难道这个村子里发生的所有恐怖事件它都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赵大婆婆跌回古井之后,那只猫不久之后便消失了,它窜进了朦胧夜色之中,倒让我觉得那只猫好像一只黑色的幽灵。 这时,我隐约听到我的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停在了我的身后。 我的心突突地猛跳起来。 一只大手轻轻地拍到了我的后脖,我蓦地闪开,打了一个冷战。 回头看,原来是母亲。真是的,不声不响地走过来,都快背他吓死了。 母亲愣了愣,笑着说:“不会吓得这么厉害吧?” 我没好气地回道:“你说呢?没被赵大婆婆吓死都要被你给吓死了。” 母亲惊讶地问:“怎么?你也看到了?我刚才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呢!” “不是幻觉,德福也看到了,他都吓得说不出话了。刚才赵大婆婆趴在井口对德福喊,想让德福阻止郭正勇和李金花的结合。” “是呀,我也听到了。你说赵大婆婆为什么要让德福阻止郭正勇和李金花的结合呢?难道郭正勇和李金花结合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母亲不安地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赵大婆婆为什么不让李金花和郭正勇结合,赵大婆婆的出现却正好印证了我先前的预感,我觉得李金花和郭正勇这个事情未必是一件喜事。说不定又会引发出什么不可预知的恐怖事件。 “妈,我也不晓得。但愿勇伯伯和金花阿姨两个人生活幸福吧。对了,爸爸睡着了没?” “嗯,睡着了,有啥事?” “我想到德福家去一趟。我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晓东,你这娃娃,又开始犯傻了。上次你都让妈妈担心死了。你现在又要去管别人的闲事。我不准你去,以后都不准你去管别人家的事情了。”母亲两手搭着我的双肩,语气不容辩驳。 “妈,你不晓得,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也晓得,这可能不仅关系到德福他们一家人或者我们一家人,这个事情关系到郭家村全村的人。” “不行,不管怎样我都不准你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妈咋个活下去?你爸也会伤心难过。你就是因为不听话,惹出了多少的麻烦?”母亲说得痛心疾首的样子。 如果我坚持要去,我知道,一定会让母亲再度焦急担忧。况且,我去了德福家能做什么?告诉郭正勇和李金花说你们不能结婚?我一个小孩子的话他们能听进去吗?我去自讨没趣还差不多。索性答应了母亲不去德福的家了。 我忽然想起来,那一天在孟婆婆家地下室的时候,从孟婆婆身上掉下来的那本皱巴巴的笔记本。后面还有好多内容一直没有来得及看呢!我只记得那上面说了关于什么诅咒来着。 村子里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都好像在说明这些诅咒都纷纷应验了。 我回到了屋里。洗漱完毕之后我就到自己的卧室里准备睡了。临睡前我拿出自己的课本放在被子上,打开了父亲给我买的那台可以调节亮度的台灯,装作看起书来。 母亲叫我早点睡,我说我看一会儿书就睡了。 然后母亲替我关上了卧室的门,我悄悄地从竹席下面拿出那本发黄的笔记本。因为这段时间一直都被压在竹席之下,现在倒不是很皱了。 笔记本的第四页,写着关于黑猫的事情。 “黑猫,就是赵氏的化身,准确地说,是赵氏家族的化身。可是,后来被一群官匪屠杀了。这是赵氏家族的仇恨,永远抹不掉的仇恨。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姓孟还是姓赵。呵呵,好笑吧。我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或许可以称为赵氏,但也可以称为我自己。不管怎样,这些文字只有我稍微清醒的时候才能写下来的。就当是给自己写日记吧。” 看到这些文字,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看过的那首打油诗。什么“生生世世志此鬼”,什么血海深仇之类的,总之,那意思是说赵家和郭家有什么血海深仇。不过按照这些描述,我们郭氏祖上可能是官宦之家,可为什么现在却生活在这穷村僻壤?这倒是一个疑难问题。 我又继续看那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文字。“至于郭家和赵家究竟有着怎样的仇恨,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只有赵氏族谱才能解答这个问题吧!不过赵氏族谱如今已不知去向了。应该是在地下室那个从未开启过的斗室里吧?” 一种渴望知道真相的欲望又开始强烈地蛊惑着我。我真想现在就跑到孟婆婆家的那个地下室去寻找那个“从未开启过的斗室”。不过现在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我可不会再干那种冲动并且吓死人的傻事了。不过,我打算明天到孟婆婆家的地下室去一探究竟。 第九十六回 魔窟 关于那个孟婆婆家的那个斗室,我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又蠢蠢欲动地蛊惑着我去探密了。 不过我觉得这也许是我的天性吧!虽然明知道可能有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但是还是禁不住自己的这颗好奇心。 说白了,我也想知道真相。而我更想知道的,是自己为什么能够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有自己为什么会有三个魂魄! 或许,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很难改变吧! 第二天,我早早就爬了起来,洗脸、刷牙,帮着母亲做饭。父亲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精神状态好多了。 不过我觉得,如果我要去孟婆婆地下室里暗藏着的那个斗室,最好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主要原因是,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因为我而遭遇什么危险;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我没有及时出来,他们一定会来救我。 吃过早饭之后,我就跟母亲说我想到德福家里去看看。虽然时间尚早,但是德福家里却已经聚集了一大帮子人了。大家都在一边帮忙一边摆谈着东加长西家短——不过就是平时都可以放进历史博物馆的那些破事。 我在德福家里晃了一头,没看见德福。问郭正勇才知道,德福这懒鬼原来还没有起床呢! 于是我就跑到德福的卧室里,见他还睡在床上,便拿手冰他。他一个激灵,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他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晓东,你干啥啊?” 我笑道:“懒猪,还不起床,太阳都照到你的屁股了。” “不要闹了,”德福嗔怪道:“我昨天晚上好久都没有睡着,让我多睡会儿吧。” “呵呵,原来你不止是懒猪,还是胆小鬼啊!昨天晚上一定吓晕了吧?” “哼,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困死了。”德福没有理会我的调笑,把身体转到一边又呼噜噜地睡过去了。 这个不懂事的德福,他马上要有新爸爸了,还这么懒洋洋的。 \奇\我没趣地走开。忽然想,昨天晚上赵大婆婆从井口爬出来,一定会留下什么印迹吧?那井边的泥土都是湿润的,如果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大活人,那么一定会留下一个手印什么的。 \书\于是,我一边哼着“红太阳照边疆”,一边跑跑跳跳地往那古井奔去。 可是到那井边一看,什么印迹都没有。却只见到梅花一般的足印。没错,那是猫的脚印。说明昨天晚上我和德福还有母亲所见到的都不是什么幻觉,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我惴惴不安地慢慢挪到井口边,试着探头望向井底。那古井犹如不见星月的黑夜一样,根本看不到底。而且现在天刚亮没多久,更不容易看到井底。 我正要抽身离开,却恍然看到一团白影在井底闪过。一个只剩下半边头颅的老太婆忽然抬起头来,面目极其扭曲,表情极为痛苦。她的头发蓬乱如同枯草,她的双手像树叶已经掉光了的树枝。猛烈而突兀地向我伸过来,仿佛要从井底直接伸出井口。 “啊”!我尖叫一声往后倒开,扑爬跟斗地往回跑。却听得身后似乎传来了赵大婆婆那幽灵一般的声音:别让他们结婚,别让他们结婚…… 我跑了老远,心却还在扑扑乱跳着。我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嘴里发干。这时我才想到,我还没有给爸妈留纸条呢!便跑回了家,留了一张纸条在我的卧室里,上面写着:我到孟婆婆家去了。 自从那棵聚集阴气的榕树被郭家村上上下下的乡亲砍掉以后,村里似乎宁静了许多。 而那颗大榕树倒下来之后,也把孟婆婆家的瓦房砸成了一片废墟。破败的墙垣,凌乱的瓦砾,断裂的石柱,腐朽的房梁让那片废墟看起来一片狼藉。 不过许多还可以使用的木梁已经被村里人给捡走了,现在,这个瓦房连个空架子都没有,只剩下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 我依稀还记得自己当时从孟婆婆家的地下室逃出来的那个方位。 我走过去,翻开上面的树叶和瓦片,果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入口。 从入口处看,那地下室似乎还透着一些光线。不过我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些光线是从那些上次被我摔碎的镜子里经过不断的反射发出来的。 我顺着连着地面的木梯下到地下室,那木梯吱嘎吱嘎作响,听得人心惊胆战,让人觉得那木梯随时都可能会断掉。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终于踩到了地下室的地面。我仰起头,看到地下室的顶部原来已经被那些断裂的石柱戳破了一个洞,而那些光线正好从那个洞口投射进来,在无数破碎的小镜子的反射下,整个地下室的光线倒是出奇的好。 可是我内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这是我经历过恐怖噩梦的一个地方。我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我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还是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我打量了一下周围,那些碎裂的镜子散落在地下室的各处,反射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就好像无数的星星,又好像许多许多只神秘的眼睛。 “咯吱……”,我的脚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破镜子,那镜面又断裂成了好几块。“咯吱咯吱……”,我的脚下总是踩到那些破碎的镜子。 我忽然莫名地害怕了起来,我总觉得有一双神秘的眼睛透过那些镜子悄悄地看着我,它在镜子背后偷笑着,等待着我跳入陷阱。 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把孟婆婆那本笔记上所记载的什么“赵氏族谱”找到。不然的话,就白来这一趟了。 “呼嘶…………”,我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我猛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可那声音也随着我的脚步一起停止了。 我开始迈步,那声音又出现了。 我望望周围,什么都没有。再望望那个被石柱戳破的洞口,原来那洞口一张发黄的纸。每当我一走动,地下室的空气便产生流动,让那张纸摩擦在石柱上,发出呼嘶呼嘶的声响。 我紧张的心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斗室,不知道孟婆婆笔记上说的斗室在哪儿。没有明确的标记,没有开关。我只能一寸一寸地在那些墙面拍着,看看墙后是否有空响。如果有空响,那就说明墙面后可能就是那个“斗室”。 我敲遍地下室墙面所有可能的地方,没有发现空响。最后,只剩下木梯下方的那个狭窄的空间了。难道孟婆婆在这里还开了一扇门?这个设计也太前卫了点吧?! 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我转到木梯的下方,先用拳头捶了一下墙面,里面仿佛传来了“咚咚咚”的回响。 我用巴掌拍那面墙,后面的回声更响了。 终于被我找到了。可是,开关在哪里? 我在墙面上仔细寻找着,发现了一条缝隙,像是一条直线。那缝隙呈现出一个长方形的形状。 我想这一定就是那个神秘斗室的“门”吧?我不禁喜出望外,没想到我要找的东西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准备推开那扇“门”,却隐约听到“呼哧呼哧”的声响。我以为又是因为我在动,引致气流冲撞了那张纸条呢!可是我并没有动。我就静静地伫立着,静静地听。 那声音很微弱,不注意根本听不见。我把耳朵贴在墙面的缝隙上,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呼哧……呼哧……”,像是一只大猫的呼吸声。 难道……难道赵二婆婆还没有死?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只大黑猫,一股阴冷的气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笼罩着我的全身。 我打了一个寒战,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打开这个密室。 如果我打开这扇门,不知道里面将会跳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来。但是,如果我不打开这扇门,那么有关赵氏和郭氏两个家族的仇恨也许永远都无法揭开了。 我,该怎么办? 第九十七回 魔窟(二) 我想了想,还是先不要进去的好。免得待会爸妈找不到我,又会焦急万分。我就当来蹲点察看情况了。 可是,当我要转身的时候,我的手不小心推了一下缝隙旁边的墙面。“轰轰轰”,一扇旋转的水泥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借着地下室的微光,我看到密门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铁栅栏,不,是铁笼子。 而那个笼子里,封锁着一个全身长满绒毛的人形怪物。他慵懒地睡在那个铁笼子里,涎水顺着突出的下颌骨流了下来。 他似乎没有听到密门开启的声音,睡的正香呢!他呼吸的时候,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正是我刚才在密门之外听到的微弱声响。 他那尖利的犬牙突兀地暴露在嘴巴的外面,闪着白森森的寒光。 他的脸,他的脸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不确定,因为我看到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表情凶恶而且狰狞。 对,我想起来了,他,很像是消失了的刘队长。可是,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的他简直是人与兽的混合物。 我定定地站在旋转水泥门的入口,连呼吸都让我觉得心惊肉跳。我屏住气息,丝毫不敢在这个时候将怪兽一样的刘队长吵醒。 我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往后退。 “咯吱”,“咯吱咯吱”,地上的玻璃渣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声响。 真要命! 我看到刘队长那毛绒绒的耳朵敏感地竖立了起来,就像是深山里的豺狼。 我的心都快被自己急促的心跳给捣碎了。 我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全身的毛孔都不听使唤地炸开。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心里默念着。双脚却再也不敢动了,我怕地上的玻璃渣子发出的声响会惊醒那头沉睡的怪兽。 虽然他被关在铁笼子里,可谁能保证他不会用力把铁笼子打开,然后冲出旋转水泥门,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我吃掉? 我就像一个雕塑一样伫立在原地,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铁笼子里的怪兽又开始呼哧呼哧地呼吸起来,声音均匀而和谐。 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生怕将铁笼子里的怪兽给惊醒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专注地盯着地上的玻璃渣子,踮起脚尖,朝那些没有玻璃渣子的缝隙中踩,犹如在跳芭蕾舞。 我转过身,继续用脚尖小心地前行。 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在我瞳孔里闪动,我想那一定是我的幻觉。人会因为极度紧张而出现幻觉。现在的我就是如此。 可那团黑影的确在移动,就在我的右前方,在旋转水泥门的另一面的前方。 我定睛一看,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蹲在地上凝视着我。 天哪,是那只黑猫,那只昨天晚上在村里子的古井旁边发出古怪尖叫的黑猫。 此刻,它就蹲在我的右前方,像一架摄像机一样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注视着彼此。 那张猫脸,我是如此熟悉,就像,就像赵二婆婆的脸,没错,她的鼻翼右侧还有一颗明显的朱砂痣。 我觉得我的全身似乎都被冻僵了一般,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而那只黑猫,那只让我毛骨悚然的黑猫,突然站起身来,步履轻盈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它要干什么?它,不会要吃了我吧?它…… 我的思绪因为极度紧张而乱了,各种可怕的想法都一股脑儿涌现了出来。 奇怪的是,她走到我的脚边,然后“喵呜”地叫了一声之后,便跳入了那黑黢黢的旋转水泥门后面,消失不见了。 我看到铁笼子里的怪兽苏醒了,他睁开眼睛,那眼睛就像两颗血色的红宝石,在那狭小的空间里闪着令人畏惧的寒光。 旋转水泥门开始关闭了,我却看到铁笼子里的怪兽开始惊恐地挣扎,似乎他看到了比他自己还更加可怕的怪兽。 然后,那只猫也开始凄厉地嚎叫,那声音撕心裂肺,摄人心魄。 我再也不敢呆下去了,我必须马上逃出这个鬼地方。 我逃出了地下室,而那恐怖的嚎叫声似乎还不停在耳边萦绕着。 我惊慌失措地张望四周,希望没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追过来。 远远地,我看到郭大爷静静地站在他家的屋檐下,孤伶伶一个人,看着我,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有些怪异,像无数绣花针一样飞过来,扎得我全身刺痛。 我知道,我差一点又为自己的莽撞行动付出了代价。 我回到家。父亲站在家门口,手里捏着我写的那张纸条,随后他将那张纸条捏成了一团。 父亲一句话都没有说,闷坐在桌子旁边。我知道,他生气了。 我自知理亏,乖乖地走进堂屋。母亲给我盛了一饭碗在桌上,已经有些凉了。我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父亲却“啪”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冲着我大吼一声:“跪下!” 我手里的筷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我被父亲这突然的举动被吓懵了。 第九十八回 魔窟(三) 我从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 母亲在一旁对着父亲喊道:“阿健,你吼吼什么?只要东儿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 说着,母亲过来坐到我旁边,把我紧紧抱在她的怀里。 父亲的怒气显然还没有消:“成天就知道干一些求莫名堂的事情,尽给家里添麻烦,尽让我们为你担心。你就不能替我们省省心啊?你明明晓得孟婆婆家很危险,你真个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母亲一边劝着父亲叫他不要生气,一边对我说着,叫我以后不要再跑到那些危险的地方去了。 我觉得自己很委屈,可是倔强的我就是不肯向父亲低头。我只能据理力争。 “爸,不是我想去,是因为……因为这件事关系到全村人的身家性命。” “你……”,父亲还在生气,“你整天就知道这些事情,你还要不要念书了?再过一天就开学了。你的作业做完了没有?你的心思应该放在学习上,不应该放在这些无事包金(方言,指无聊的事情)的事情上面。” 我点点头,说,“我的作业全部写完了!我学习的时候也会很用功地学习的,不会给你丢脸。” 我的倔强头也上来了,接着说道:“郭家村的人根本不姓郭,姓刘,你们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都蒙在鼓里。” “你说啥?”父亲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你再说一遍?” 我看到父亲双眼圆睁的样子,知道他这次一定被我吓到了。 “我……我以前听别人说的。”——我想起了在孟婆婆家的那段经历。 父亲看起来很惊恐,仿佛一下子就泄了气,整个人耸拉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几年前,我到县里赶集的路上,曾经遇到过一个老和尚。他说我印堂发暗,势必家中会出什么事情。那个时候,我一直很矛盾。晓东爷爷一直在我面前说,晓东是一个祸害。那个时候我觉得村子里的人看我的眼光也似乎怪怪的,我总觉得自己家里像是养了一个小妖怪。” 我没想到,我在父亲的心里居然是“妖怪”这样的形象,感到有些憋屈。不过,父亲还没有说完。 “于是,我就想想一个办法,把你扔了,或者把你卖了。可是那个老和尚一句话点醒了我,他对我说,你要好好对待你儿子。你儿子可不是什么祸害,他是你家的幸运星。如果没有你儿子,你现在可能全家都遭难了。我就问那老和尚,他怎么对我家的情况那么清楚。他就说,他和以前给晓东开坛作法的苦智大师是旧友。而且,他告诉我说,他曾经云游到清水村,发现村中瘴气弥漫,阴风缭绕,当时他就觉得村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特别是堰塘下方的孟婆婆家,阴气极盛,恐怕有什么恶魔厉鬼。但是他却发现,我们家在这瘴气弥漫的村子里最为清净。他说他看到我们家晓东,感觉这娃正气凛然,虽然体质稍弱,但却极具慧根。只可惜的是,晓东的天眼被村子里的雾瘴所蒙蔽,不然他能看到更多的东西。老和尚临走的时候,问了我一句:你们清水村也叫郭家村是吧?我点点头说是。结果那老和尚对我说,只有你们一家姓郭,别家人都姓刘。老和尚那话说得我一头雾水,一直想不明白。我还想问他,却发现他人已走远,很快就隐而不见了。” 父亲的话让我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那么憎恨我的父亲几年后却忽然对我好了起来,多亏了那个老和尚,也多谢了苦智大师。看来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不过,父亲所讲的事情又给我们一家人设置了一个谜题:为什么只有我们一家人姓郭,而别家人都姓刘呢? 这一次,想要一探究竟的,却不止是我,还有父亲了。 第九十九回 魔窟(四) 我将赵氏族谱的事情告诉了父亲和母亲,父亲感到很惊讶地问我,难道孟婆婆家里真有这么一本隐藏着幕后真相的族谱? 我点点头,又忽而摇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一本族谱。我今天上午去看了,我只看到孟婆婆家的地下室里有一扇旋转水泥门,那个水泥门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铁笼子里面有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我看那个怪物的样子很像是以前的刘队长。” “啥?”父亲和母亲听得张口结舌。“你说的这个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的确看到了。”我答道。 “这个事情麻烦了,我还不好直接去孟婆婆家。我觉得最好还是把这个事情给郭大爷说一下。”父亲道。 “爸,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跟郭大爷说了。你想想看,如果郭家村就我们一家人姓郭,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万一……万一郭大爷知道我们发现了这个事情,你想想他会怎么样?” 父亲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郭大爷。 我和母亲都看着一脸愁容的父亲,这个村子所隐藏的关于郭家刘家和赵家的秘密太让人头疼了。 父亲道:“那好吧!我们就先不告诉郭大爷了。不过我们今天吃过郭正勇和李金花的喜宴之后就收拾收拾东西。不过我觉得晓东最好还是不要去,万一有什么危险……” 母亲显然也赞同父亲的意见。 “我和爸一起去吧!爸,那个老和尚不是对你说了吗?我是家里面的幸运星。你看我遇到这么多危险,却总能逢凶化吉。而且,我对里面的情况也比较熟悉。说不定还能帮上爸爸的忙呢!” 母亲迟疑了,我知道她还是不够放心。 “妈,你也放心!如果我们超过半天还没有从孟婆婆家里出来,那你就马上找人去报案。然后叫上全村的人都来救我们就好啦。”我笑呵呵地说道,其实是故作轻松。 母亲终于艰难地点头答应了。 中午在李金花家吃过她和郭正勇的喜宴之后没多久,我们一家人便回到了家。我们准备了两个手电筒,两节备用电池。一壶水,一些干粮,还有一把砍柴的弯刀。 母亲忽然说:“对了,我中午的时候用白酒泡了一些糯米,据说这个可以辟邪。你们带上,如果碰到什么脏东西的话,说不定可以发挥作用。” 母亲想得挺周到的,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就很疼我,很照顾我,希望我一切都好好的。 我们把这些东西放在包里,我和父亲各背了一个,然后就上路了。 早上还万里无云的天空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大团的乌云,但愿这不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我和父亲朝孟婆婆家走去,经过郭麒麟的家的时候,麒麟在家门口傻傻地站着,笑呵呵地冲我喊道:“晓东……呵呵……桃木钉……呵呵……” 桃木钉?我和父亲对视了一下,恍然大悟,“桃木钉”,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吗?我还记得那首打油诗上说:“若遇恶鬼撞,桃钉扎其心。” 我和父亲立即转向爬上了西山,然后从桃树上剔下一些枝桠,削成了几十根桃木钉。我和父亲把这些桃木钉分成两半,放在各自的帆布包里。 准备好这些桃木钉之后,我和父亲便顺着山道往堰塘的方向走去。然后我们顺着堰坎角落的那条斜坡路下到孟婆婆的家。 地下室的那个入口像一张黑黢黢的大嘴一样随时欢迎着我和父亲的进入。这时,父亲拉着我的手,把我支到他的身后。 我随着父亲踩着那嘎吱嘎吱作响的木梯,第三次进到这大热天里却像一个冰窖的地下室。 第一百回 魔窟(五) 地下室的玻璃渣子总是发出不听话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声音听得让人感觉耳朵里好像扎了针一般难受。 父亲吃惊地问我:“晓东,这地上怎么有这么多的玻璃渣子?” 我便将上次在地下室看到九片大镜子和无数片小镜子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父亲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问我:“你说的那个水泥旋转门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木楼梯的下方。”说着,我就绕过了木梯,走到了水泥旋转门的面前。 “就是这里?”父亲问。 “是啊!你看这里,从上到下有一条细缝。” 父亲随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果然啊!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那,这扇门又啥机关打开吗?” “只要轻轻一推就打开了。是旋转门。两面。爸,你小心啊!我要推开这扇门了。里面有一个铁笼子,铁笼子里面有一个半兽人——我觉得像是刘队长变的。”说完,我就开始在那条细缝的边缘开始推。 伴着轰隆隆的声响,那扇旋转水泥门打开了。 这一次,那铁笼子里面的半兽人却没有再睡觉,而是像一只老虎一样蹲坐在铁笼子里。而这时,我才发现,那个半兽人的“爪子”下面踩着一个长方形的小铁盒。铁盒虽小,但是看起来很厚实。 我和父亲都有一阵子小欣喜,心想如果那铁盒子里面装的就是赵氏族谱,那么所有的真相就会昭然若揭了。可是怎么进那个铁笼子倒成了一个难题,还有铁笼子里面的那个半兽人,随时都有可能挣脱那铁笼子,将我和父亲吃掉。 那半兽人睁着一双绿幽幽的光芒的眼睛,大猩猩一般的大嘴里面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而它的口里,还不停地滴着淡绿色的粘稠的涎水。 我和父亲试图跨进那个斗室,却见那半兽人凶恶地嚎叫起来,然后又开始在铁笼子里面左冲右突,连着好几次都撞在那些铁栅栏上面。我们都害怕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破那铁栅栏的防护冲出来。 这时,一只大黑猫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跳进了那个铁笼子里面,一边怒吼一边爬上那只全身毛茸茸的半兽人身上拼命地抓咬起来。 就是那只大黑猫,那只我看到过好几次的大黑猫。只见它全身的绒毛像麦芒一样尖尖地竖立起来,像是无数根尖利的毛刺。它嘶吼着,暴怒地嘶吼着。 可是那只半兽人不仅没有停歇下来,反而更加狂怒了。它想要伸出爪子抓住那只大黑猫,可是灵活的大黑猫在它身上如履平地一样袭击着它身上每个缺乏防守的空档。 那只半兽人“嗷嗷”地呼叫着,它的身上开始滴着鲜红的血。 大黑猫在那只半兽人的身上留下了许多条又长又深的血痕。而它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除非那只半兽人停止它无谓的嘶吼。 奇怪的是,那只半兽人却开始拼命地抓起地上那个铁盒子,想要从铁笼子的缝隙中将那盒子给扔出来。可惜那铁盒子的高度超过了铁笼子每一根铁栏杆的宽度。那铁盒子都要快被那只半兽人给挤压成一块饼了,却仍然无济于事。 我意识到,那只半兽人很可能是想把那只铁盒子扔给我们。但是,我们拿不到。我忽然想起父亲刚才在削桃木钉的时候,削了两根很长的桃木钉,现在正握在父亲的手上呢。我对父亲大喊了一声:“爸,把那根长长的桃木钉给我。我帮半兽人赶走那只大黑猫。” 发愣的父亲一下子回过神来,便递给我一根桃木钉。然后率先一步冲向那个铁笼子,而我也跟在父亲的身后,跨向那个黑黑的铁笼子。 我们一心只想着替那只半兽人赶走它身上的大黑猫,根本没有想到我们的脚下原来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看起来厚实的地板下面传来了“咚咚咚”的空响。我和父亲同时意识到,糟了,下面…… 果不其然,那地板顿时从中裂成两半。父亲和我先后掉下了那个黑暗的“空洞”。 我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变得酥麻,全身的骨头似乎也要散架了一般。我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是一阵刺遍全身的剧痛一瞬之间便夺去了我的意识。 第一百零一回 魔窟(六) 那是一片黑得令人发指的世界,只有少许的光亮在远处的天边忽隐忽现。 我试着向前奔跑,奔跑,跑了很久。可是,那光亮依然在远远的前方,如同沙漠里的绿洲——给我生的幻想,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我终于累到在地上躺了下来,眼皮终于合了起来。 耳边,是漫无边际的沙沙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无数条毒蛇朝我爬过来,还有无数具骷髅也朝我爬过来。 那些毒蛇冲我吐着致命的毒液,并且在我耳边吹着毒气,它们想要我醒过来,可是,我不愿意。 而那些可怕的骷髅用无底洞一般的眼睛看着我——不,它们没有眼睛,它们用空洞的眼眶看着我,嬉笑着,议论着。它们干枯的牙齿碰得咯吱咯吱响,它们仿佛在大声说话,可我只听见牙齿相撞的声音,听不见它们的话。 感谢苍天,我终于在我的旁边看到了父亲。黑暗里,他静静地沉睡着,我开始呼唤他,可是他似乎什么都听不见,而我的身体却像被捆绑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那些骷髅开始侵蚀我的身体,我感觉到一阵一阵强烈的痛像海浪一样袭来。(奇*书*网.整*理*提*供) 我快要晕厥了。 我看到了那只大黑猫,它匍匐在我的胸口,就那样专注地看着我。突然,它的脸变成了赵二婆婆的脸,冲我得意地笑着…… 然后,我看到那些骷髅用一个大网网住了父亲,那些骷髅把父亲抬走了。那些骷髅的后面,跟着无数条花花绿绿的毒蛇。 那些恐怖又恶心的骷髅合毒蛇消失了。过了一会儿,那只大黑猫也消失了。 我又陷入了无意识的深海,等待着救生员将我打捞上岸。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人松绑了,然后被人抱了起来。 挣扎着,呼吸着,我睁开眼,我看到了那只半兽人。 它在黑暗中挣扎着,自己与自己拼杀着,它几乎要分裂了。 一个魔鬼的影子出现在它的身后,一口就将它吞没了。 那只魔鬼又变成了半兽人的样子,眼睛泛着可怕的血红。 它垂涎欲滴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顿丰盛的美味。 它终于朝我扑过来,用利爪刺穿我的身体,我变成了它的饕餮大餐…… 我的身体猛然一阵抽搐,惊醒了。 我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手电发出的光。 “爸爸,爸爸……”我拼命地呼喊。 可是,没有人回答。 父亲不见了。 第一百零二回 魔窟(七) 在那幽闭的暗室中,我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还有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地往身旁一摸,松了一口气,幸亏我的背包还在。我摸了一下里面的桃木钉,手电筒,水和干粮,也都还在。 “叮叮咚咚……”我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密室里那声音显得尤为明显。 我打开了手电筒,我的上方是一个将近五六米的巨木吊顶,那正是刚才我和父亲掉下来的地方。那显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机关。 吊顶下面是一个方形的深洞,而我现在就在这个深洞的底部。我拿着手电筒往周围看了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把我吓得够呛。 这深洞的底部堆满了秸秆、稻草、兽毛,还有许多的鬼森森的白骨。那些白骨不光有人的,还有野兽的,这里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坟墓,而我现在就处在这个坟墓的最底层。 但是这个坟墓不是终点。深洞的四壁光滑得好像被精心磨光过。而深洞洞底的两端还有两个通道不知道通向何方。 以我和父亲刚才掉下来的方位来估计,这两个通道都没有指向任何一户人家,但却指向了村中那片恐怖阴寒之地——那片少有人迹的坟场。 我分别拿着电筒往两个通道照了照,我发现很快就看见了拐角的墙面。显然,这两个通道不像是简单的通道,反而像是一个迷宫。 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本连环画,只要始终顺着一面墙壁行走,就可以找到出口。 而两个通道之间的墙面最有可能连着同一个出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愿自己足够幸运。 也不知道父亲到哪儿去了。但我觉得,父亲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我的心头——难道我在朦胧中看到的场景都是真的?父亲被一大群骷髅人给带走了? 我顿时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到了这个份上,只能硬着头皮前进了。在这个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求神拜佛都无用了。 我清了清自己的头绪,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就先顺着左边那个通道的右墙面前进。 在黑暗的通道里,不时地散落着一些或新的或已经枯朽成菌状的尸骨。 而四面的墙壁也开始有水汽出现,说明这边通道的上方可能是一方水田,或者,是村中的那片堰塘。 我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握着一根桃木钉,顺着通道右墙面前进着,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弯来弯去,已经把我绕的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突然,从我的身后隐约传来一阵咔哒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通道的上方掉落了下来。 我用手电筒往回看,什么都看不到。那声音又忽然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我一步一步地小心朝前方迈进,前方的墙面又变得干燥起来。我左一弯右一弯地走着,不知道自己将走向哪里。 忽然,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趔趄。我定睛一看,正是孟婆婆那颗快要变成木乃伊般的头,只剩下了一些花白的头发还留在头颅上,她的眼睛已经干得像两颗葡萄干,而她的脸皮也干得像一层枯树皮。 我惊得差点没有大声叫出来。那两颗葡萄干似的眼睛好像还没有完全死掉,它们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背脊发冷。 身后,那细碎的脚步声似乎又顺着通道传了过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的心脏紧绷着,仿佛会随时会停止跳动一般。 没错,那脚步声真的越来越近了。我顿时感到全身发毛。在这阴森黑暗的地道里,除了父亲,还会有谁? 可是,后面的那个脚步声绝对不会是父亲的。如果是父亲,他一定会喊我的名字。 然而后面除了哒哒哒的脚步声,没有别的声响。 那声音加快了频率,似乎在朝着我追过来。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麻了,头发也像触电似的竖立起来。 天哪,会有什么样恐怖的东西追我?他?还是它?是人,还是恶兽?抑或恶魔? 我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我开始没命地跑起来。 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岔道口,我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刚才掉下来的地方。但是我身后的那个脚步声还没有消失。 真是阴魂不散,看来今天他(它)是杠上我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还没有找到父亲,可是,我也不能被身后那个莫名的脚步追赶上。 我忽然发现,刚才的巨木吊顶的中缝里连着一根粗大的麻绳。难道刚才我离开这里之后还有什么人也跟着下来了? 说不定有人来救我们。我心里一丝欣喜。 我急中生智,赶紧关掉了手电放进包里。顺着那根麻绳就开始往上爬。 那脚步声越来越响,就在那声音传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爬到了最顶端。 我拼命地屏住呼吸,我害怕哪怕我身体里一丝一毫气息的流动都会暴露我所隐藏的位置。 我就那样死死地吊在麻绳的上面,双手估计已经勒出了血泡,疼痛钻心。 那脚步声经过此处,又朝着左边的那个通道跑了去。没有手电光,没有火把,我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人还是兽,或者是魔鬼。 我听那声音似乎有些远了,便开始推那巨木顶子。可那顶子光滑如镜,又极其厚重。我那点力气根本无济于事。 我费了半天功夫也没能将那顶子推开,抓也无处抓。而支撑着全身重量的双手也开始感觉麻木了。我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下滑。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像是有无数条毒蛇在洞底游移,豆大的冷汗从我身体浸出,打湿了我的后背,让我觉得自己像背了一块刚刚开始融化的冰。 我下滑得越来越接近洞底了,我快没有力气了。那些“悉悉索索”的“毒蛇”悄悄向我盘旋过来,然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往上爬了。 黑暗中,一只硕大的爪子一样的东西抓住我的脚。我再也压抑不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尖叫着从麻绳上跌落。 我又一次昏了过去…… 第一百零三回 魔窟(八)   -------------------------------------------------------------------------------------------------------------------------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仿佛有一只毛绒绒的手掌在抚摸着我的脸,又在我的手和脚各处捏着。   当我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之后,我才发现我全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般。   我不知道晕晕乎乎地睡了多久。那只毛绒绒的手不知道碰到我什么地方,然后将我的关节一拉一扯。   一阵剧痛袭来,我“哎哟”地叫了一声,痛醒了。   那只毛绒绒的手还在继续抚摸着我,就好像我是一个可爱的婴儿。   可我却觉得自己怎么像是一块香喷喷的热狗,被一个饥饿难耐的饿汉垂涎欲滴地抚摸着。   我全身的汗毛不禁倒立起来。   那只手,不会就是刚才追踪我的那个怪物的手吧?他究竟是不是刘队长?   正想着,那只毛绒绒的手停止了动作。那怪物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只大猩猩一样吼吼着,他想要说话,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完全像是野兽的嚎叫。   我哆哆嗦嗦地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打开了手电光。   在我面前的,正是笼子里那个全身毛乎乎的像一个大猩猩一样的怪兽。   此刻,他专心致志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怪物。   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你是刘队长吗?”   那怪兽“呜呜呜”叫着,我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也许,他根本不会说话,或者,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正当我快失望时,他点了点头。   我有一丝兴奋,随即和他确认了一下:“你,真的是刘队长吗?”   怪兽再次点点头。看来,他是刘队长无疑了。   “你现在为什么不说话呢?”我问道。   怪兽摇摇头,他指着自己的喉咙,然后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可是我除了看到一片血红,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难道?他也像郭兴全一样被赵婆婆割掉了声带?天哪!我的身体不禁悚然一惊。   “你?你的声带是不是没有了?”我急切地问。   怪兽摇头,他一脸焦急的模样,似乎为自己的不能说话而感到极其痛苦。他想了一会儿,看到了我手边拿的那根长长的桃木钉,指了指。   我领会了他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把那根最长的桃木钉给他。于是我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根较短的桃木钉递给了那只怪兽。   他拿了桃木钉,然后牵着我的手,开始在通道的墙上写字:   “我现在说不出话了,因为我被赵婆婆下了毒咒。我发现了清水村事件的真相,但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现在变成了一只人不人鬼不鬼的野兽。”   毒咒?赵婆婆竟然会用毒咒?关于毒咒我曾经在母亲那里听说过。据说毒咒是一种灵魂咒,能够摄取一个人的灵魂,并且通过一种特质的毒蛊将人变成怪兽。    传说古代的巫师或者术士都是人与妖魔道之间的媒介,而巫师或术士通过自身或者某种灵媒或某种特制的毒蛊变可以控制某个人或野兽,并将对方变成自己控制的 玩偶。但是这种毒咒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必须不断地施咒或者给玩偶喂食毒蛊,因为一旦停止下来,毒咒的效力就会慢慢减弱,到最后毒咒的大部门效力都会消失。 而那个被操控的人或者野兽要么恢复正常,要么完全失去控制。   庆幸的是,被变成了怪兽的刘队长似乎是在恢复正常的过程当中。那我要怎么称呼他呢?姑且就叫他怪兽刘队长吧!   “真相?真相是什么?”我疑惑地继续问道。   怪兽刘队长又开始写下了一行行的字:“很多年以前,郭家村才是真正的郭家村。现在的郭家村,严格说来应该叫刘家村。”   啊?刘队长竟然也知道这个事情。他写的这行字和孟婆婆笔记本上所记述的内容真是不谋而合。   “为什么?”我问。   怪兽刘队长写道:“现在的郭家村,只有你们一家人姓郭,而别家人其实都姓刘。”   我又倒抽了一口凉气,一阵寒意袭遍了全身。天哪!怪兽刘队长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口齿不清地问道。   “因为我看过了那本赵氏族谱了。就在铁盒子里。我本来想给你。可刚才已经被赵婆婆那只老鬼猫给抢走了。”   “你不是被关在铁笼子里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铁笼子里面还有一个暗室,然后一个石阶,可以一直下到这个通道里来。我刚才就是跑进了那个暗室,然后下到这里来的。”   “那赵婆婆呢?”   “赵婆婆从另外一个暗室跑了。那个暗室比较小,我进不去。我的身体太大了。”   “哦!”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那我刚才怎么没有找到那个石阶呢?”   “你光顾着往一边跑,石阶在通道的另一面。”   “那你刚才想要把那个铁盒子从铁笼子里扔出来吗?”   怪兽刘队长用他那特有的兽脸笑了一下写道:“我要是能扔出来就好了。我那是想把你们吓走。结果没想到你们没有吓跑,反而踩到了那个巨木板子上。”   “你知道那里有危险?想警告我们不要踩上去?”   怪兽刘队长微笑着点点头。   我抱歉地笑笑:“我们当时不知道你是在警告我们,还以为你要把铁盒子扔出来给我们呢!”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说现在的郭家村严格说来并不叫郭家村?而是叫刘家村?”我问。   “知道张献忠屠蜀吗?”怪兽刘队长写道。   我摇摇头。关于这些有点遥远的历史我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听说过张献忠其人,但并不知道张献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来话长。”怪兽刘队长望望我,又继续写道:“长话短说吧!张献忠是明朝人。后来当了大西王之后便疯狂屠蜀,杀了很多的川人。张献忠有一个养子叫刘文秀,也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可惜的是,这个人就是我们这一支刘氏族人的祖先。”   “你们?”我不禁大吃一惊。“难道你也和清水村的事情有关系?”    怪兽刘队长干笑了一下写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也没有料到这个事情啊!妹妹刘红艳和侄儿小二,为什么遇到李凤仙这样一个阴险歹毒的女人都能化 险为夷?其实是有赵婆婆在暗中帮助他们。但是这个代价就是我继续充当她的傀儡,充当她的怪兽。赵婆婆还有一个姐姐,就是郭青山的老婆,其实她们两个都活了 几百年了,简直就是一对老妖婆。”   “刘文秀和清水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我疑惑不解地问。   怪兽刘队长瞪了瞪我,写道:“赵氏姐妹 是一对双胞胎,在刘文秀当抚南王的时候在川南境内也算是一个显赫的大家族。可是刘文秀却没有放过这个家族,对他们家族的财产也觊觎已久。后来自然展开了一 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幸运,却也是不幸的是这对双胞胎姐妹存活了下来。后来辗转当中,她们姐妹遇到了一个巫师,从其为徒。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两个长 生不死的怪人。据老太婆说,她们姐妹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暗狱的鬼王,这个鬼王游离于仙界、鬼界和人界之外,真可谓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所以完全不 受人仙鬼道的约束,才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现世恶魔。当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愿不是。”   怪兽刘队长这几行文字看得我如同芒刺在背,又如同是在听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神鬼故事。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但这一切似乎又是那么真实。   通道里,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阴惨惨地刮在身上,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这密闭的地道里,哪里会吹来这么一阵怪风?   我和怪兽刘队长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想听听周围的动静。可周围除了猫儿呼吸一般的风声,便听不见别的声音。   猫?我的毛孔如同触电一般炸开。不会赵婆婆一直在暗中看着我和怪兽刘队长   第一百零四回 魔窟(九)   -------------------------------------------------------------------------------------------------------------------------   待那风声稍微平和了下来,怪兽刘队长又开始写道:    “我们刘家和清水村的刘家本来都是刘文秀传下来的,但是当时刘氏几个孩子都死于非命。不是跳崖死,就是落水死,要不然就是在梦中被活活吓死。总之死状凄 惨,令人毛骨悚然。后来这一支刘氏祖宗拜会了遂州广德寺的一个得道高僧,他告诉我们祖上说需将姓氏永远改掉,方能躲过灭族之劫难。结果刘氏族人改名换姓来 到了郭家村,投奔了郭氏家族,并且全改姓郭。而刘文秀为防止刘氏这一支血脉永远都改随他姓,便重金请求那位得道高僧带走他其中一个儿子,只请求那位高僧能 够保护他。那高僧拒绝了重金,却说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如果他多行善事,或许能够渡尽灾厄。如若不然,则性命堪忧。那个被高僧带走的儿子一世行善,得 以善终,他便是刘队长这一支的祖先。”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刘队长他们这一支还是姓刘,却得以长久的平安,原来是他们一直在行善积德。   怪兽刘队长这样一字字写下来,却也很是麻烦。而我们两个在这幽暗的地道里也不知道呆了多长时间了。我没有手表,所以也不清楚此时究竟是下午还是已近黄昏。   此时,那如同呼吸一般的风声又从通道中传来,一茬接着一茬,如同一把无形的匕首在人身上刺了又刺,叫人全身发毛。   我和怪兽刘队长同时屏住了呼吸。我又一次关掉了手电,抓着怪兽刘队长粗大的爪子静静地听着周遭一丝一毫的响动。   那如同呼吸的风声越来越近了,已经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呼吸还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阵阵幽凉的风。   怪兽刘队长似乎比我更加警觉,他紧紧地拽住我的手。   忽然,他在我耳边轻声地“嘘”了一声,然后使劲地推我的背,要我朝右边的那个通道跑,并且拍拍通道的右墙面。我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他要我顺着右墙面一直跑。   我一秒钟也不敢停顿,马上顺着右边通道的右墙面撒腿就跑。   约莫跑了四五十来米的样子,我听到身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混合着爪牙相磕的厮打声。   我马上意识到,这幽深黑暗的通道里,也许还潜藏着另外一只更加凶猛,却已经失去了人性的怪兽。而刚才从我身后传出来的那一阵阵厮打和嚎叫的声音,完全像是两个怪兽在拼命地厮杀。   我的心已经紧缩成一小团,天哪!如果我被那只更加凶猛的怪兽给逮到,我这个小命肯定就要去见马克思大爷了。我才不想这么早就挂了。我还没活够呢!   我在这暗无天日的通道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逃命,忽然看到前面一丝丝的微光出现在我的眼眸里。   但愿那就是我要找的出口。可是,可是父亲还没有找到,也不知道父亲是否安然无恙。   我不敢往下想了,既紧张又害怕的心情逼得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那个光点越来越大了,越来越亮了。生的希望就在前方。   我又一次深切地发现,原来活着是这样幸福。   我向那个光点冲了进去。我踏入了一片虚无,感觉像在飞。   不,那只是我的幻觉,我不过是在向下坠落。   很快,我又跌到了另一个底部。幸好不是很深。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转过头一看。吓得“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那竟然是一只干瘦如骷髅的手。我像触电般弹开。   我仔细一看,那……那不正是赵大婆婆吗?那不正是被发现在村子里那口古井里躺着的赵大婆婆吗?   忽然,赵大婆婆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我看到了赵大婆婆蓬乱的头发,干瘦如柴的身体。她那只剩下一半的脑袋似乎还在往下滴血。   人家都说残疾人死后都能得到一副完整的灵魂,可赵大婆婆却似乎连灵魂都是残缺的。   “晓……东……”,赵大婆婆在我面前幽幽地喊我的名字,喊得我全身的寒毛发炸。   “赵……赵婆婆?求你了,有什么事就说吧。”说着我抬头看了看,上面正是圆圆的井口。这么说是有希望逃出去了。   “别看了!这古井之内都是被我二妹封印了起来的。刚才你在通道里的那一幕我二妹都看到了。她指引你到这里来的。”说到这里,赵大婆婆用手指了指刚才我掉下来的地方。   那只硕大的老黑猫像一块顽石一样蹲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凝视着我和赵大婆婆。    “你到了这里,便很难出去了。哎!”赵大婆婆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姐妹二人,在灭族的仇恨里活了几百年,我们一心想要报仇,将我们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暗 狱鬼王,变成了不死人,但却要生生世世背负仇恨,以灵魂为食,以仇恨为酒。如果一旦对仇家动了情,我们不死的诅咒便会破解,可是以后却要永世沦为暗狱鬼王 的鬼奴,沦为一只真正的罗刹鬼。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哈哈……呵呵……”   赵大婆婆想要强颜欢笑,却发出满胸凄苦。而在她寥寥数语之中,满含着让人压抑而痛不欲生的绝望。此刻,对赵大婆婆而言,生,不如死;而死,却不得好死。    “二妹!”赵大婆婆又是一阵苦笑。“报了仇又能怎样呢?我们一点都不快乐。你这几百年来快乐过吗?我不曾快乐过。可是,当我遇到青山的时候,我找到了快 乐。我爱他,为他放弃了复仇,放弃了永远带着仇恨地活着。我知道自己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是我心甘情愿。几百年了,我终于得到了一份真正的爱,也真正 地去爱了一个人。我满足了。二妹,你呢?”   赵大婆婆看了看那只老黑猫!它纹丝不动地蹲坐在那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那凄 厉的嚎叫声让赵大婆婆痛苦地在地上蜷缩起来。赵大婆婆一边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一边吃力地说:“二妹……我知道你始终不肯放弃复仇,我知道你没有爱过一个 人,哪怕是郭青海!可是……就算是报仇了又能怎样?我们以后永世都要活在仇恨里,吸食人的灵魂,永远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那老黑猫再度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赵大婆婆的魂魄在抽搐中嵌入了井壁,消散了。一切又复归于平静。   那只老黑猫睁着一双幽灵般的眼睛看了看我,悻悻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时,我又想起了父亲。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真的被梦中的那一群骷髅人给抓走了。我心里一阵骇然,但愿那个梦不是真的,但愿。   我想要爬到那个连着古井的通道的洞口。可是我一接触井壁,一阵冰浸入骨的感觉便顺着手指袭遍我的全身。   我缩回手。看了看井口。天色已经黄昏。我开始在井底大声地呼喊着,可是似乎没有任何人听见我的声音。   今天,是郭正勇和李金华的大喜之日,谁还会往这该死的古井里看呢?何况,在这枯井里又发现了死人的骸骨,谁都不想给自己招一身的晦气。   我失望而沮丧地低下头,看来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正是这一低头,我却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在刚才我所跌下来的那个洞口的正下方,有一个骷髅型标志的青砖。   我用手轻轻按了一按,居然是活动的。 第一百零五回 魔窟(十) 天色向晚,这古井里只能透进来一丝微微的光。我这时才回过神来,村子里的这口古井,在地上和孟婆婆家有将近百来米的距离。难道和这个古井相连的通道有这么长?而且其中的布局错综复杂,非我所能想象。 风瑟瑟。古井的底部不时向上窜出一丝丝冷气。 怪不得以前这井水总是那样冰凉刺骨。 我发现,那块有骷髅标志的青砖上方,正是赵大婆婆的灵魂消隐的那面井壁。 我摆弄着那块骷髅标志的青砖,心想这说不定又是什么诡秘的机关。 也许潜藏着危险,可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父亲不知去向,又无法向别人求救。只好自救。 我把那青砖往里面一推,伴随着轰隆的声响,那面井壁竟然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 与此同时,在微光的映照之下,我看到前方仿若有一排阶梯拾级而下。而一股摄人心魄的阴寒之气顿时顺着那阶梯扑面而来。我小心地用脚踩了踩前面的石阶,生怕那只是我的错觉。 或者,那只是一个诱人的机关。我一踏上去,便会像踏上那个巨木顶子一样落入无底深渊。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手电,开了电源。 这时,我才得以看清楚那个石阶的周围。 那是一个暗道,方形的暗道。暗道的墙壁上还挂着冰凉的水珠。 我小心翼翼地踏出了第一步。 那暗道是深褐色的,如同被水打湿的石板地。 踩在那石阶上的时候,每一步似乎都发出清晰的啪嗒声。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水滴滴进了某个深潭。 然而石阶并不深,很快我就踩到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地面。我仿佛下到了通道的第二层。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我却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那种阴冷的感觉让我的皮肤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拿着手电光照射前方,只有一个通道通向了前方。 我顺着通道向前方走着,不停地拐着弯,就像不断重复的“M”。 通道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着。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便听到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那声音,很是熟悉,音调却有些变了。 我搞不清那是人还是一个什么动物的声音,那是撕裂和咀嚼的声音。像是暴殄一场饕餮美味。 再往通道的深处走的时候,里面的光线似乎好了起来。而通道的墙面也开始泛出一些光亮。 我仔细地看了看,原来这墙面是由混合了石膏和萤石的一层墙面,而且这墙的表面也打造得很是光滑,仿佛是被精心雕饰过。 这种萤石在黑暗之处会发出亮光,就像是若隐若现的幽灵。 前方不远处,那声音又传了过来。咿咿呜呜,声音黯哑,仿佛地狱里的冤魂。 我打了一个冷战,壮起胆子往前走。每走一步,我都觉得自己仿佛离地狱更近了一步。 我听见了,那声音从前方通道的拐角处传来,嘶哑而无力,低低地怒吼着。像是父亲的声音,可又不是很像。我的心骤然一紧。老天保佑,但愿父亲不要遭什么难啊! “哐当”……那黯哑的低吼之后,是金属的撞击之声。 拐过这通道的最后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我顿时目瞪口呆。 几十口大大小小的黑黢黢的棺材像一个八卦阵一样有序地排放在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里。那地下宫殿发着各种色彩的光,显得极为诡异。 整个地宫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地宫的中间部分有一根巨木柱子,柱子表面泛着让人生畏的红褐色。那根巨木柱子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而在巨木柱子的下部,两根粗大的铁链不时被木柱后面的什么东西艰难地拉动着。 我忽然觉得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我忐忑不安地揣度着那木柱背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甚或是怪兽。 以这个手腕粗细的铁链子来看,那势必是一个极其凶恶的怪物。但是,也有可能是束着一个人。 我颤颤微微地往前挪着步子,那几十口围城一个圈的黑漆漆的棺材就像无数的大口朝天张开。 我走近了,才看得仔细。我的头发立即触电般地直立起来。 我看到,那几十口棺材居然都没有盖上棺材盖子。而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棺材里,竟然躺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干尸。 没错,那就是干尸。那些干尸个个面目扭曲,表情极为痛苦。生前似乎受过极大的痛苦。 我吓得想要往回跑。可是,我还没有找到父亲。我一定要找到父亲。 我战战兢兢地往那巨木柱子的后面挪动着脚步,一边挪动,一边胆颤心惊地眯眼看着那些棺材里的干尸,我真害怕他们当中的其中一个突然从棺材里面坐起来,然后对我说:晓东啊!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胡思乱想。我在心里一直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这样我才能稍微镇定下来。 这时一阵阴冷的风仿佛从我的身后刮过,我的心里陡然感到一丝惊悚。 我心想,不会有哪个棺材里的干尸真的坐起来了吧?然后,那干尸就像一阵阴风一样在我身后飘啊飘,飘啊飘。 我转向左边的时候,它飘向右边;我转向右边的时候,它又转向左边。它始终在暗地里监视着我,然后开始张开尖牙利嘴,偷偷从我背后咬过来。 一阵刺痛。我的全身都在发抖。这都是我的想象。 在幽闭的环境之下人总会胡乱地想象,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三口气,想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但还是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睁开眼睛,目光掠过其中两口棺材当中的时候,那两口诡异的棺材吓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刚才移步过来的时候,看到每一个棺材里面都会有一具干尸。 但是偏偏这两口棺材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再被那什么东西吓一吓估计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我壮着胆子偏着头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查看着那两口棺材,怪异的是,那两口棺材其中一口极为干净,甚至在地宫的萤石的微光的映照之下还能发出反光。 我心下惧怕起来。一种可怕的念头顿时闪过我的脑海——那口棺材里面的干尸一定活过来了,说不定它现在就在我身后悄悄地注视着我,然后诡异的偷笑着…… 我不敢往下想,但愿所有这一切只是我的臆想,只是我自己吓自己而已。 我猛然回过头向身后看去,可地宫的墙面上除了不同色彩的萤石闪着妖冶的微光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来真的是自己吓自己。 待我转回头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黑影我从眼前一闪而过。 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手腕粗的铁链忽然哗啦啦地移动了起来,一个嘶哑低沉得像魔鬼一般的声音吼道:“你是谁?孟老巫婆?孟老婆娘?” 那铁链移动得越来越快,一个枯瘦如柴、衣不蔽体的中年男人拉着铁链围着巨木柱子转到了我这边,青筋暴露地冲我怒吼着:“老巫婆?你又来了?你又来设计我来了是不是?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你使唤了,不会了。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要这样折磨死我,折磨死我的金花和我的儿子德福吗?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动金花一根毫毛,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金花?德福?”难道他说的是李金花和郭德福??看着眼前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中年男人,我大吃一惊。难道?难道他是郭四? 可是那张脸却怎么都无法让我联想到郭四的脸,反而更像是——更像是郭季明的脸。 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神好空洞,空洞得就像孟婆婆家地下那幽暗的地道。我再定睛一看,才惊讶地看到,原来他的两个眼眶真的变成了两个空洞——他的两只眼睛已 他的两只眼睛,已经没有了。 第一百零六回 魔窟(十一) 他的脸,明明是郭季明的那张脸,可是,按他刚才的说法,他应该是郭四才对。 他的脸枯瘦得如同皮包骨,两只眼睛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挖去了。 “老巫婆?你难得来看我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我不是老巫婆。我是……”我回道。 “哈哈哈,老巫婆,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我在郭季明家里喝酒的那天晚上,迷迷糊糊地回家的路上,你把我拦了下来。后来,你就把我关在这个地窖里,把我绑起来,让我见不到天日。你威胁我,你说如果我不服从你的要求,你就要暗害我老婆孩子。后来,你还给我下药,挖去了我两只眼睛。你这个恶毒的老巫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会认为我是孟婆婆。我现在是有口难辩。只好问道:“那你知道自己是郭季明还是郭四?” “老巫婆,你当真以为关了我这么些年把我关傻了吗?我当然是郭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郭四。” 看来他真的是郭四。可是,他的那张脸……完全是郭季明的那张脸。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我问。 “老子现在眼睛都没了,你她妈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我那双眼睛不都给了你这个瞎子老太婆了吗?”郭四愤怒地喊道。 我猛然一惊,难道郭四的眼睛被孟婆婆给挖了?如果他真的是郭四,那么他的脸为什么变成了郭季明的那张脸?这也太蹊跷了。 “你不是郭四,你是郭季明,你的脸根本就是郭季明的脸。”我说道。 “不,不是,你骗我,你骗我看不到我自己。你这个死老太婆,你个老巫婆,我……”郭四没有再说下去,却匍匐在地上没命地干嚎起来。 他没有眼泪,因为他的眼眶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慢慢地,他从地上抬起头来。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却滴出了两行“血泪”。 我已经确信他就是郭四。可我不忍心再把李金花和郭正勇成亲的事情再告诉他,他一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但是这其中就有一个问题:他是郭四,却为什么是郭季明的脸? 还有,如果他是郭四,那么几年前回到李金花身边后来也同样出走了的那个郭四又是谁?难道那一个才是真正的郭季明? 这下我彻底闹不明白了。可事情总会有一个根本的转折点。也就是说,这其中的诡异之处,总会有一个根源。而在这个根源的地方,引起了今天所有的恐怖事件。 几年之前,郭季明那天晚上出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清水村。那么,如果那天晚上算是一个转折点的话,事情一定在那天晚上就开始起了变化。 真正的郭四可能变成了郭季明,而真正的郭季明可能变成了郭四。而极有可能他们自身都不知道这种变化。但也有可能他们其中有一个人知道这种变化,但是甘于这种变化。 那么其中一定有一个人促成了这种改变。我忽然想起来,李金花差点被郭季明给强奸了。那么说,如果郭季明变成了“郭四”,那么郭季明不仅可以顺理成章地和李金花在一起,也不会再被人说三道四。而如果真正的郭四成为了“郭季明”,那么那个本来应该负罪出走的人就不再是郭季明,却由真正的郭四替郭季明背负了他不该背负的罪孽。 “四伯!你……你清醒清醒啊!我……我是晓东,郭健家的晓东啊!”我告诉了郭四。 我走过去,准备将郭四扶起来。 他的手“呼哧”一下伸了过来,即刻逮住了我的手臂,冲着我呵呵呵地大笑着。 “呵呵……我终于抓到你了。老巫婆,你以为你装小孩子我就认不出你了吗?我晓得你是个妖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还我的眼睛,还我的眼睛……” 郭四一边冲我大声吼着,一边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地摇晃着,把我摇得天旋地转,两只手臂快要被生生地给他摔断了。 我疼得大叫起来:“四伯,你不要发疯了。我是晓东,我是晓东啊!孟婆婆已经死了,真正害你的人是赵婆婆。是郭青海的老婆,赵婆婆啊!” 我大声的呼叫似乎起了作用,郭四的手立马松了劲儿。 他的手颤抖着,把我往他身边拉过去。一双还滴着血的眼眶逼视着我,虽然那眼眶里已经没有了眼睛,可是我仿佛感到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像X光一样透视着我。 他颤抖的手不断在我的头上脸上和身上抚摸着,他沉默着,不知道下一刻又会爆发出什么样可怕的动作。 忽然,他说话了:“你……你真的是郭健家的晓东?你都长这么大了?那么说我的儿子也有你这么大了?”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他看不见我的动作,便说:“是的,德福也有我这么大了。我们还是同学呢!” “真的吗?”郭四说着一把把我拉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让我差点窒息。 郭四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却呼喊着德福的名字,他又开始哭号起来,两颗眼眶的血泪滴得更厉害了。 “四伯,我快喘不上气了。”我对郭四喊道。 郭四这才慌慌张张地松开手。 “四伯,你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啊?” 郭四叹了一口气道:“哎!那天晚上,郭季明说他要永远离开村子,要请我吃饭喝酒,算是跟我告别。我想了想,虽然郭季明意图侵犯李金花,但是实际上金花也没有被侵犯。当时我也看郭季明很诚恳地给我们道歉,所以也就原谅了他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这个龟孙子暗中算计我,把我灌醉了,然后联合孟老巫婆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摇摇头,对郭四说道:“四伯,害你的人真不是孟婆婆。孟婆婆也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赵婆婆。”然后,我又把我在孟婆婆家和地下室的恐怖经历讲了出来,然后又讲赵婆婆如何从孟婆婆的肚子里爬出来,最后,我讲到了赵家和刘家两家的恩恩怨怨,还有我和父亲如何来到这个地道,还有父亲不知所踪的经过。 郭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晓东,带我出去吧!” 郭四双手拉扯着手腕粗的铁链,语带哀求地冲我说道。 可是,我要怎么带他出去啊!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况且,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得去了。 这时,一阵阴冷的风又从身后吹来。 我转过身,地宫的边缘处,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和郭四。又是那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黑猫。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它怎么像一个幽灵一样无所不在? 那只大黑猫的嘴里好像叼着什么东西,像一只老鼠。没错,那是一只老鼠,还时不时地作着垂死挣扎。它忽然衔着那只老鼠优雅地走了过来,把那只快死的老鼠就放在了郭四的手边,然后“喵呜”地叫了一声。跳到那口没有干尸的棺材的木沿上,悠然地蹲坐在那里。 郭四听见猫叫犹如听到了冲锋号一般,他那干枯的双手在地面上摸索着。很快,他拿到了那只垂死的老鼠,塞进嘴里就开始疯狂地撕咬起来。 那老鼠“吱吱”叫了两声就断气了。 郭四啃得满嘴鼠毛,一边啃一边笑道:“那只猫真好,呵呵,今天有肉吃。” 郭四津津有味地啃着那只死老鼠,完全就像是一个野兽。死老鼠身上的血浆和生肉锁散发出来的特有的腥臭味还有郭四那如同享受美味的表情让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我顿时干呕起来。 “那只猫”,也许郭四根本不会想到,那只给他“肉”吃的猫说不定就是赵婆婆的化身。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过脸去,看了看那只“猫”。 天啊!哪里还有什么猫,坐在那棺材木沿上的分明是还残留着一张猫脸的赵婆婆。 她正得意地冲我冷笑着,眼里闪着让人背脊发冷的寒光。 我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她冷冷地看着郭四狼吞虎咽般啃噬着那只死老鼠,眼里满是嘲笑和不屑。她用猫一样尖细的声音说道:“吃吧!吃吧!吃完这最后的晚餐,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郭四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原来,他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他身边的地面上还残留着那只死老鼠被嚼碎了的骨头渣子。 我胆战心惊地移步过去,摸了摸郭四的脖子,已经没有了心跳。他死了。 “别摸了,他已经死了。刚才他吃了一只有毒的死老鼠。他迟早要死的,他们都该死,他们都要死……哈哈哈……哈哈……”赵婆婆那尖锐的笑声在这幽闭的地下宫殿里回荡着Qī.shū.ωǎng.,每一声都直抵灵魂深处,听的人一阵阵恶寒。 第一百零七回 魔窟(十二) 我吱吱唔唔地问赵二婆婆:“他……他是郭四还是郭季明啊?” 赵二婆婆那如猫叫般的声音又开始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呢?你说他究竟是郭四还是郭季明?他已经死了,他是郭四还是郭季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你都要听我的,不然,你休想找到你爸爸。哈哈哈……” “不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义正辞严。“我要找到我爸爸,我怎么知道你没有把他怎么样?” “果然是郭健家的孩子,有胆有识啊!”赵二婆婆尖笑着,两只突出的眼睛似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你跟我过来吧!”赵二婆婆说完,便从那口棺材木沿上坐立起来,带着我往那根巨木柱子的后方走去。 在巨木柱子的后方,一口又大又深的黑漆漆的棺材里,我陡然看见了父亲的身体,正安静地躺在那口黑木棺材里。几十口黑木棺材,围绕着中间的这根巨木柱子,看起来似乎就像地狱里盛开的一朵黑暗之花。 “看到了吧?晓东!这就是你父亲。他现在已经睡着了。我会让他睡得很香的。不过,如果你不听婆婆的话,那我就会让你爸爸永远这样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而且,我会让我们家族的成员吃掉你爸爸,吃得他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哈哈哈……”赵二婆婆又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笑得我全身都冷出了鸡皮疙瘩。 说着,赵二婆婆开始念起了我听不懂的话,像是一种神秘的咒语。 她的音调时高时低,声音时长时短,像极了恐怖片当中那种骇人的催命鬼的冤调。 随着她的咒语的深入,地宫里摆放着的那些棺材开始叮叮咚咚地摇晃起来。 起初,我还以为发生了地震。后来才猛然发现,那一具具干尸竟赫然从棺材里坐立起来,就像拥有了生命和意识。那些干尸带着枯干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要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要么歪歪斜斜地从棺材里走了出来,他们纷纷向我围拢过来,一个个张牙舞爪。 我哪里经得起这番骇人非常的景象?我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 好浓的尿骚味!我的童子尿似乎对这群骇人的干尸起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他们纷纷停住了动作,准备退却。 这时,赵婆婆又开始念起了她那让人听不懂的话。那些个干尸纷纷退回到了棺材里,回归原位躺了下来。 “哈哈……可怜的孩子,光这个场面就把你吓得屁滚尿流的,你还想救你的父亲啊?那胆子可还得大一点。你要想想,怎么跟婆婆配合默契一点,不然……”说着赵二婆婆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到了棺材圆圈之外,然后又念了一句什么,棺材里的干尸再度像一群饿鬼一样蜂拥而出,围着郭四的尸体就开始撕咬起来。 没过几分钟,郭四身上那仅有的血肉就被那群干尸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副伤痕累累的骨架。 我实在无法承受这种血腥而残忍的场面,也绝不允许那群活死人像撕咬郭四一样把父亲给啃了。我向赵二婆婆恳求道:“赵二婆婆,请你一定不要伤害我爸爸,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不过,我也想知道一些我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 “你这小孩,还真会讨价还价!你想知道什么?”赵二婆婆发出一声冷笑,问我。 “我,和我爸爸……会不会死?” “这个要看你是不是听我赵二婆婆的话了,如果你不听话,你和你爸爸都会死。如果你听话,那么你和你爸爸就有可能活下来。” 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又问: “那么如果我听你的话,是不是我们一家人都能活下来?但是清水村的其他人家都要死?” “对,他们都要死,他们迟早要死,不如我让他们早点死。”赵二婆婆尖笑道。 “郭四刚才吃了有毒的老鼠,为什么那些干尸吃了郭四没有毒死?”我疑惑地问道。 “哇哈哈哈……”听了我的问题,赵二婆婆旋即爆发出一阵狂浪的笑声,然后,那一具具干尸也如同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上牙碰下牙地发出一阵阵“咔咔咔咔”的干笑。 真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你个晓东,你真是太讨人喜欢了,你真是太可爱了。你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会被毒死吗?因为他们已经死了,他们是死人。我刚才念复活诅咒,重新赋予了他们神智。不过,这神智维持不了多久,他们的身体也必须依靠活人的血肉才能维持正常运转。不过,只要我得到了你们清水村这些人的灵魂,我们赵家这些冤死的亲人们就会永远长生不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赵二婆婆一边狂笑着,一边俯下身去,抚摸着离他最近的那具干尸的脸。 她毫无顾忌地抚摸着那张骷髅一般的脸,痴痴地说道:“表哥,如果不是你当时舍身挡在我和姐姐的面前,恐怕我们现在也早已变成了两具枯骨了。表哥,你等着吧,妹子替你报仇了,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可惜姐姐……”说着赵婆婆失望地摇摇头,“可惜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本来把灵魂出卖给了暗狱鬼王,会拥有比我还要强大的法力,可惜,她明明知道那样她就不会再是什么不死之身。可惜……她知道那样会死得很惨,而且永世不得超生,还得永远被暗狱鬼王奴役……” 赵二婆婆竟然说得悲切伤心起来。 “好在我向暗狱鬼王苦苦哀求,才求得他准许给大姐第二次机会。可现在,大姐似乎还是执迷不悟,爱着那个甘愿为其生为其死的郭青山。可惜大姐并不知道郭青山这个人,乃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她还真以为郭青山就是正人君子了,只不过,他隐藏得足够深,足够老奸。” 说到这里,赵二婆婆又咕噜咕噜地念出了一段咒语。 旋即一团灰暗的影子慢慢在赵二婆婆的面前聚集起来,很快又变成了一团白影。 那不正是赵大婆婆的灵魂吗? 赵大婆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二婆婆。说道: “二妹,你还是不肯放过清水村的人吗?可是你总得放了晓东吧?晓东可不是刘家后人啊!我们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大姐,我们不是已经遭受了天谴了吗?你还相信天吗?如果老天有眼,为什么会让我们赵家惨死于刘文秀之手?清水村的人都该死。不过晓东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暗狱鬼王说了,如果我们家族的人能够得以解脱,就要替他打开黑暗界通往阳界的黑暗之门。而晓东,就是那把开启黑暗之门的钥匙,你说我能够放走他吗?如果他走了,我们之前几百年受的苦岂不是白受了?还有,大姐,你一直深爱着的郭青山,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他是一个城府颇深的人,有必要的时候就装疯卖傻,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你是赵氏家族的人,只不过一直没有言明罢了。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带你上去看看郭青山的真面目吧!还有你,晓东,去看看你一直以来都很尊敬的郭大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赵二婆婆便拉着我的手,向木柱的后方一个幽暗的通道里走了去。 赵大婆婆的灵魂跟在我们的身后,像一阵阴冷的风一样飘着。 我们走上了一个石阶,似乎又回到了地下一层的那个通道。 不,我们的位置似乎高于地下一层。赵婆婆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 很快,我看到下方的通道里有一道闪烁的火光。借着那火光,我看到,原来郭大爷举着一支火把,不知什么时候也下到了地道里去。 第一百零八回 魔窟(十三) 就在郭大爷的面前,火光映照之下,我竟然看到了刘队长。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人形,似乎怪兽的那种力量从他的身上消退了。 但是,就在刘队长的身旁,我猛然看见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怪兽。 那一个怪兽全身长满了白毛,仿佛是一只白毛大猩猩。但是他的头却完全像一个骷髅的样子,口中的尖牙和两只利爪往下滴着殷红的血。 那怪兽就站在郭大爷的身边,而郭大爷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仿佛他根本就知道这地道里有这样一只怪物。 而瘫在地上,已经恢复人形却没有了力气的刘队长望着他面前的郭大爷说道: “郭大爷,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咳咳……”说着刘队长咳嗽了两声,嘴里竟吐出了一大滩的血。 “哼,何时了?今世了!今世不了,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郭大爷冷笑了一声道。 “何以见得?如果你和赵二婆婆好好的谈一谈,兴许还能够化解这一个劫难。” “建超啊建超,如果能够化解这个劫数,我们刘家也就不至于隐姓埋名躲这几百年了。你想想,你们那一支刘家血脉,世代做好事积德,可你还是难逃这个劫数。你以为我们真的就能逃的掉吗?逃不掉了,一切都晚了。” 刘队长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郭大爷的问题。但是,他即便是变成了一个恶兽,也没有完全丧失人性。即便是在这个明知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他仍不忘劝郭大爷回头。 “郭大爷,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改变现在这个状况,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你不可能改变一切,说不定你所做的,只会让情况更加严重。” “你个毛头小子,你现在是在教训我吗?你大爷我都是古稀之年的人了,你以为我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我要找我的儿子,我要找到赵二婆子,替我儿子报仇。” “你儿子?谁是你的儿子?你儿子在这里?” “我儿子的身体被二婆子囚禁起来了。二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我给郭四和季明施了移魂术之后,我就让载着郭四的灵魂的季明出走了。一来避避风头,二来也可以圆了他和李金花的好事。” “什么?”刘队长听到这话时下巴惊得差点掉到地上。“原来郭四才是真正的郭季明?那么真正的郭四难道在这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郭大爷又是一阵冷笑,转过头朝我们这边淡淡地望了望,似乎知道我们就在这几个细小的“窗口”处注视着他们。 郭大爷这一望把我吓得不清,原来那个清水村主心骨的郭大爷似乎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幽暗,表情凶狠而狰狞的郭大爷。而他此刻,似乎正恶狠狠地看着我们。 我转过头,不敢和他那凶恶的目光对视。 这时,我发现身边赵大婆婆的魂魄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我望了望赵二婆婆,疑惑地瞪了瞪她。她却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别紧张。 郭大爷又冲着地道的四周望了望,似乎有意地说着:“二婆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季明的肉身走了几年都没有回来。我就晓得他一定是被困住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季明带着郭四的肉身也出走了。一定是你使了什么手段对吧?其实我应该早一点知道的。我应该在青海去世之前就想到这一点的。可惜当时我太大意了。没有想到这是你的杰作……” 郭大爷正说着,赵大婆婆的灵魂却突然出现在了郭大爷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赵大爷和刘队长都吃了一惊,当然,吃惊的还有我。 赵大婆婆飘在郭大爷的跟前,用极其怨恨和痛苦的语气问道:“青山!是你把季明的灵魂和郭四的灵魂掉了包?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明明知道那么做很可能让他们两个人都性命不保,可是你却走出如此的险招,你枉费了我爱你这么些年。我竟然不知道是谁换掉了季明和郭四的魂魄,原来居然是你,我真是一千一万个想不到啊!” 赵大婆婆凄凄然地苦笑着,那笑声忧伤而绝望,带着死亡的气息。 “是,是我!我为了儿子能得到心爱的人,冒一个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自私,你太自私了。青山,没想到你们刘家到了你这一辈还会这么自私。我真是错看你了。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善良正义秉公之人。原来你是这样的,原来你是这样的……报应啊!我不该爱上自己的仇人。” “呵呵,仇人……”郭大爷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原来你和二婆子真是那对刘家人一直的祸害。爱?哈哈,严格说来我并不爱你,我只不过想把刘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赵大婆婆痛苦地摇着头,眼睛鼓得像灯泡一样。她紧咬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郭青山啊郭青山,我本来还对你抱有一丝希望。结果没想到你是这种阴险恶毒的小人。哈哈哈……活该报应啊!大伟死了,季明的肉身,你休想再找到了,他已经被赵家的活尸啃成了骨架了。而季明的魂魄,也早已经在桃木火之中魂飞魄散了。你一定不知道,那个你们烧掉的死人头就是郭四的吧?那颗头附着季明的魂魄啊!不然他怎么会去找你,怎么会去找李金花?” “什么?那么说是你们砍掉了郭四的头?”郭大爷听到这里倒也吃惊不小。 这时在暗中观看着的赵二婆婆说话了。“没错,就是我砍掉了郭四的头。然后把他的灵魂囚禁在他的头骨里。让他永远痛苦,永远无法解脱。我要让他尝尝他的祖先们给我们赵家所带来的痛苦。” 郭大爷循声望过来,眼里充满了愤怒,活似要吃人一般。 “郭青山,既然你和你的祖宗一个德性,我想也没有必要留着你这把老骨头了。”正说着,赵大婆婆忽然变得面目扭曲,那干枯而尖利的手爪直抓向郭大爷的心脏。 说时迟,那时快,郭大爷另一只紧握的拳头里突然洒出了一大团腥红的东西。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浸过鸡血的糯米。鸡血和糯米都是驱鬼之物,两者的灵气混合在一起,威力就更大了。郭大爷洒过赵大婆婆的身体时,那些糯米就像一颗颗子弹一样穿过她的魂魄。赵大婆婆一声惨叫,她完全没有料到郭青山竟然会有此一手。接下来,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那个她曾经深爱的人从背后抽出一把桃木剑,深深刺向了她的心口。 此时的郭大爷眼睛已变成血红,瞪着赵大婆婆的魂魄慢慢消散,最后彻底消失。 “以前祖辈不小心留下了你们这两个祸害,今天就让我来斩草除根吧!哈哈哈……”郭大爷显然已经杀红了眼,变得完全不像以前那个郭大爷了。 “二婆子,你难道不知道你为什么控制不了青海吗?因为我一直控制着青海,怎么可能让她控制你?真是愚蠢的女人。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个老女人的真面目?”郭大爷得意地大笑起来。 第一百零九回 魔窟(十四) 此时的赵二婆婆怒目欲裂!她丝毫也没有想到,她那深爱着郭青山的大姐——郭青山的结发妻子,居然被她的丈夫用桃木剑刺了个魂飞魄散。 她在幽暗的地道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整个地宫似乎被这声嚎叫震得为之一动。 很快,地宫里传来了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 天哪!老鼠!长着灰褐色绒毛的老鼠。一只,两只……十只……成千上万只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把整个地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奇怪的是,那些老鼠的眼睛都是无一例外的血红色,不像普通的老鼠那样见人就跑。他们把郭大爷和已经变成怪兽的郭青山围在了一团,而把刘建超围在了另一团。 很快,那些目露凶光的老鼠从墙面上,从通道的天花板像一张大网一样向郭青山和郭青海逼了过去。 而此时,我身边的赵二婆婆又回复了那一张巨大的猫脸。冲着地道里成千上万只老鼠嗷嗷地叫着,似乎在指挥着一支数量庞大的老鼠军团。 郭大爷此时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一下子慌了神,和郭青海背靠着背注视着他们眼前的每一只流着腥臭涎水的老鼠。 但是郭大爷似乎很快镇定下来,从身后被的一个大水壶里面倒出了一些液体。 我一闻那味道,便猜出了个大概。那些液体应该是汽油或者柴油。 赵二婆婆忽然尖利地笑了起来。“郭青山,你以为靠你那点桐油就可以吓退这些老鼠吗?告诉你,你不要做梦了。那些老鼠都是经过了我长期的训练的食肉毒老鼠。而且他们都受我控制,你不可能逃的掉。” 说完,赵二婆婆喵呜一声,似乎在对那些个老鼠发号司令。 只见那些个个眼睛血红的老鼠像一支支利箭一样射向了郭青山和郭青海。 郭青山旋即将一根划燃的火柴扔向了那些沾染了桐油的老鼠。一片火舌立时从那些老鼠中间燃烧起来。奇怪的是,那些老鼠射向郭青山之后咬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也不疼一般。 倒是他身旁的郭青海,却为了驱赶那些长着尖牙利齿的毒老鼠手脚挥舞个不停。 郭青山一边捶打着那一只只向他袭击的毒老鼠,一边又解开了刚才那只硕大的水壶。又倒出了大量的桐油将围着他们的毒老鼠洒了个遍。 刚才还是一个小小的火舌,现在却突然变成了一张火网。 但是郭青山的这一招似乎并不十分奏效,因为那些个毒老鼠们似乎也并不怕火烧。反而更加凶猛地扑向了已经没有退路的郭青山和郭青海。 郭青山也不是吃素的,这时,借着那片火网发出的光芒,他看到了我。 “晓东,晓东,快制止她!制止那个老妖婆,不然我们清水村就完了。不然我们郭家就断根绝后了。快呀!” 郭青山一边冲我喊,一边从另一个大布袋里面抓出一些紫褐色的粉末。 制止她?现在父亲在赵二婆婆的手里,我怎么才能制止她!如果我制止她,父亲可能就没救了。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场几百年来的宿仇最后的爆发。我甚至不知道,哪一方才是我真正应该相信的。 我看了看赵二婆婆,只见她眉头微微皱了皱。我想一定是郭青山手里拿着的那些紫褐色粉末让赵二婆婆感到不安吧? 不出所料。当郭青山把那些紫褐色的粉末往他的四周围一洒之后,那些个毒老鼠便吱吱叫着弹开了。似乎那些粉末对那些毒老鼠有着一定的威慑作用。 但是那些毒老鼠仍然呆在那些紫褐色粉末之外,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粉末圈成的圆圈之内的郭青山和郭青海。 它们等待着进攻的时机,它们疯魔般地觊觎着那个圆圈之内的郭青山和郭青海。 他们彼此对视着,窥探着每一个可以进攻的漏洞。 赵二婆婆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郭青山,你以为用你那些可怜的桃木化毒灰就可以驱走我的那些毒老鼠吗?告诉你,我的那些老鼠可聪明着呢!” 说着赵二婆婆望了望通道的上方。又发出一声“喵呜”的叫声。 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通道的上方恰恰存在着一个空档。 但是郭青山也不笨。他看到了那些毒老鼠开始往通道顶部聚集。他立即抓出那些桃木灰,倒上桐油,然后啪啪地就开始往通道顶部扔上去。那些桃木灰因为沾上了桐油,便稳稳地粘在了通道的顶部。 这时,想要从通道顶部袭击郭青山和郭青海的毒老鼠又退回了安全区。 “这郭老龟还真是老奸巨猾。不过,那桐油终究要干掉,那些桃木灰终究要掉下来。我看你们怎么逃。哈哈。大姐啊!我替你报仇了。爹,妈,爷爷,奶奶,还有兄弟姐妹们!我替你们报仇了。” 赵二婆婆笑着,眼里却闪着泪光。 约半个时辰过去了,郭青山郭青海和那些毒老鼠还是那样僵持着,对峙着。谁都不肯投降,谁都不肯放弃。 而在一旁看着刚才那一幕幕景象的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刘建超刘队长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了。 那些毒老鼠就从他的身旁跑过,却似乎并不对他感兴趣。 刘队长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地上。 这时,郭青山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将那些口袋里的桃木灰抓出来,一个劲儿地往郭青海的血盆大口里喂。 郭青山究竟要做什么? 这时,我看到身旁的赵二婆婆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难不成,郭青山要用那些桃木灰制成一个烟幕弹?然后乘机逃离这里?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只见变成了怪兽的郭青海大嘴一喷,一片桃木灰飘散而成的烟幕便立时弥漫在了通道里。 无数只呛了桃木灰的毒老鼠马上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吱吱地叫了起来。 等那些桃木灰的烟幕“尘埃落定”的时候,郭青山和郭青海却已经不见了。 看来这确实是一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战争。不知道最后的胜者将会是谁呢? 赵二婆婆身上的绒毛似乎又长了一些,她仿佛又要变成一只大猫了。 郭青山和郭青海消失之后,她马上抓住我的手,往通道的更深处跑去。 第一百一十回 魔窟(十五) 郭正勇和李金花的洞房花烛之夜,像天使一般跳动着的红蜡烛闪烁着妖冶的光芒。 这似乎意味着,这对恩爱的新人将会拥有一个完美的夜晚。 夜,寂静无声。 可是没有过多久,十几只火把和电筒的光芒在这个村子里闪动起来。 领头打火把的那个,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没错,那是我的母亲。 那天下午,我和父亲到孟婆婆家去了之后仿佛就消失了一般。母亲曾经到孟婆婆的家门口去喊过我们。可是她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她不敢冒然下到孟婆婆家的地下室,所以他选择了报警。 县公安局的王芳带着一队人马跟在母亲的身后。 但是她们来得还是有些晚了。 郭正勇和李金花巫山云雨之后,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赵二婆婆拉着我的手,像幽灵一般掀开郭正勇和李金花床下的石板。 显然,这对新婚夫妇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煎熬和等待,那炙热如火的情感都在今天晚上集中爆发了。又加之这两天他们都在忙着喜宴的事情,一定是累得倒头就睡着了。 赵二婆婆和我就站在他们的床前,像两个幽怨的鬼魂。 赵二婆婆微笑着凑近了郭正勇和李金花的面前,审视着他们,垂涎着他们,就好像他们两个人是两大块香喷喷的鸡腿。 李金花不知道怎么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床前的我和赵二婆婆的时候,她似乎并没有觉得害怕。倒是我,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二娘?晓东?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二娘?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李金花有些惊诧。 赵二婆婆忽然用一种邪恶的语气说道:“是啊!我们早就死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我们的鬼魂。我们要吃了你,吃了你……” 赵二婆婆那装腔作势的动作和表情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她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在李金花的眼前作出一些古怪的动作。 只听见李金花惨叫一声,便倒在了床上。 此时的郭正勇也已经醒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李金花,摇了半天,李金花都没有醒过来。他忽然一瞟眼,看到了站在床头边上的赵二婆婆和我?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你?你们?赵二妈?晓东?赵二妈,你……你不是早就去世了吗?怎么……” 郭正勇看来也被这个场景给吓坏了。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所以胆子稍微大一点。 当赵二婆婆用刚才吓唬李金花那个姿势再去吓唬郭正勇时,似乎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不过赵二婆婆的确有些能耐。不知怎么的,她的双眼球鼓得像两个乒乓球一样大,眼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嘴里也开始流出让人恶心的黄水。她脸上的皮肤像玉米皮一样一层一层地剥了开来,直至露出了那血肉模糊的骷髅。 郭正勇这下可被吓坏了。他闭上眼睛用双手胡乱地挥舞着。嘴里语无伦次地喊道:“赵二妈,你……你不要过来,不要害我啊!我可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郭正勇这样喊着,却见赵二婆婆用她那猫爪一般的食指在郭正勇的眉心一点。郭正勇便如同李金花一样硬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这时,赵二婆婆阴阴地笑了两声。竖起食指和中指向后一勾,郭正勇和李金花便像两个木偶一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他们忽然睁开了眼睛。不过他们似乎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拿手在他们眼前晃,他们也视若无睹。 他们乖乖地顺着赵二婆婆的手势穿好衣服,下了床。然后他们又乖乖地跟着赵二婆婆从床下隙开的石板的洞口下到了黑森森的地道里。 赵二婆婆仍然拉着我的手在黑暗的地道里行进着,而身后,跟着两个跟鬼似的活死人。因为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所以只能称之为活死人。 赵二婆婆对这个转来转去的迷宫般的地道非常的熟悉,这让我非常惊讶。以她几百岁的年龄来说,要熟悉这个混乱的地道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这地道里完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可是赵二婆婆却是如履平地。 后来我才知道赵二婆婆将每个清水村死后埋葬下的人都施了活尸咒,就像现在的郭正勇和李金花一样。那些变成了活尸的人便一代一代地挖出了这个地道。 而更让人称奇的是,这个迷宫般的地道竟然跟清水村的每一家人都有连接。也就是说,每一家人的屋子下面都隐藏着一个暗道,一个出口。 这一点,清水村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发现。说不定某一天晚上赵二婆婆悄悄地从哪一家人的屋子下的暗道里钻出来,静静地看着一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然后用手一指,就变成了这么个人事不省的活死人。 我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不寒而栗。 我们不知道又到了谁家。赵二婆婆缓缓地掀开了一块沾着厚厚的泥土的木板。 借着木格子窗户外面的微光,我发现,我曾经来过这个房间。对了,这是郭麒麟家的厨房,灶台后面还堆放着一堆没怎么烧完的干柴。 可是,赵二婆婆为什么要到麒麟家里来呢? 厨房里布满了蜘蛛网,似乎很久没有生火做饭了。 赵二婆婆和我先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我们没有听到麒麟的呼噜声,整个屋子出奇的安静,就算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种诡异的状况让我感到忐忑不安。如果能够听到什么动静倒还好,可是,此时除了赵二婆婆和我的细微的脚步声,似乎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赵二婆婆拉着我走到了郭麒麟的卧室门口。门虚掩着,赵二婆婆轻轻地推了推。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二婆婆走进了郭麒麟的卧室,却见郭麒麟的床上空空如也。麒麟不见了。 正当我和赵二婆婆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陡然看见郭麒麟从卧室对面的仓屋里歪歪倒倒地走了出来。他的口里口里不停地往下流淌着酱红色的血。 在郭麒麟的心口,赫然插着一根尖利的桃木钉,从后背刺进,前胸穿出。钉尖还浸染着乌红色的血渍。 麒麟艰难地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用他那口吃的声音冲我喊道:“晓……晓东,我好痛,好痛……” 说着,麒麟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而在他的身后,满手鲜血的郭青山像一块石头一样矗立在那里,他狞笑着,一边笑一边抽出了刺在麒麟心口的那根桃木钉。 温热的鲜血汩汩地从麒麟的身体里涌了出来。郭青山蹲了下来,对着麒麟身上的那个血口子便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我完完全全被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景象给吓懵了。而赵二婆婆也看着像疯子一样喝着麒麟的血的郭青山,她吃惊得下巴都几乎要掉到地上。    第一百一十一回 大结局 郭青山喝完了郭麒麟身上的血,然后诡异的笑着,还有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赵二婆婆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匆匆地跑回了地道。 只见郭正勇和李金花的心口都被扎了一个深深的血口子,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而从郭正勇和李金花的脸色看来,他们显然也像是被吸过了血。 赵二婆婆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忽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像一只极度愤怒的野猫。 郭青山则大笑起来:“疯婆子!我晓得你要耍什么把戏,现在,你需要的人都死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赵二婆婆逼视着郭青山。 “首先是郭麒麟。这孩子,小时候挺好的一个人,并不叫什么麒麟,他也不是个傻孩子。当初他爸给他取名叫郭峰,可是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取了郭麒麟这么个名字。之后便莫名其妙地死了,这孩子也莫名其妙的傻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事情很蹊跷,只不过还没有想到是什么原因。不过后来那个意外出现的媒婆和麒麟的那个小媳妇让我对这件事有了一点眉目。那个小媳妇不过是因为会误了你的‘大事’,所以惨遭你的毒手。我是看着麒麟长大的,他有什么变化我自然很清楚。我平时经常给他带点饭菜瓜果之类的过来,有一次他洗完澡没来得及穿衣服,我就看到他的后背有一团暗紫色的印迹。我想给他擦掉,可是怎么都擦不掉。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以前怎么没有看到他身上有这么一块印迹。” “后来,我才想起来,麒麟身上的这个东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麒麟印,这下我心中一直没有解开的一团便一下子就解开了。麒麟的父亲离奇死亡,还有麒麟莫名奇妙地变成一个傻子,都和这个麒麟印有关。麒麟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他在慢慢地变成麒麟这种神兽。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 “但是,自从死人头在村子里出现以后,特别是我守护死人头那一晚出现的怪异现象。让我顿时明白了,整个事件的幕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那死人头附着在我身上,而我却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我反而有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那之后,我去了县医院。晚上做梦的时候总能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千年老龟。我把这个梦说给医生听,医生都觉得我可能是得了神经病。可是只有我自己晓得自己是不是神经病。” “后来医生给我做身体检查的时候,说我的后背有一块暗紫色的印记,怎么擦都擦不掉。我听到医生那话的时候,我顿时就明白了大半。如果我真的像自己梦中梦到的自己变成了一只千年老龟,而麒麟变成了一只麒麟神兽,那么还有可能要出现一个龙和一个凤。因为这让我想起了四灵兽,也就是龙,凤,龟,麒麟。传说四灵兽都有逢凶化吉,降魔除妖的灵力。而后来属龙的郭正勇和属鸡的李金花成为了一对,就更是印证了我的这个想法。但是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我当时并未猜出来。” “当死人头出现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是郭四来报复我来了。当时我特别惶恐,也特别良心不安。(亏他说自己还有良心。都杀了几个人了。)可当我自己身上出现了类似麒麟身上那种奇异的印记之后,我就很怀疑这种猜测了。而后,我回到了村子,发现了几乎所有祖坟里的尸骨都不见了。而后来我还到挖开青山的坟冢,也没有发现任何尸骸。我联想到晓东这孩子出生没多久就发生的灵异事件,我觉得这件事肯定还和晓东有关系。所以,就一直在暗中关注一切。没想到很快就被我发现了线索。幸亏郭健把晓东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孟婆婆家这几百年还暗中挖出了这么庞大的一个迷宫。” 听到这一切的我几乎惊呆了。原来郭青山对这一切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不到最后他还不会说出真相来。而有关于四灵兽的传说我也只听母亲说过。母亲说,四灵兽可以镇宅辟邪。但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话,却可能反其道而为之。也就是说,一旦时机得宜,四灵兽的灵力有可能破除阴阳的间隔,而开启魔界的大门。 但是具体如何开启,我不得而知。 我想郭青山或者赵二婆婆,他们其中一人必定知道这种方法。但是我心下也害怕起来。刚才郭青山说,这件事必定和我有关,那么是不是说,我也是开启那魔界之门的关键? 而接下来,我听到了更为惊人的秘密。 赵二婆婆听完了郭青山的推论,哈哈干笑了两声。 “这么说,你这只老乌龟什么都晓得了?好吧,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的确,为了复仇,我一直在等待时机。不过我们姐妹俩都要不停地托世,要找到一个灵魂的寄主。老乌龟,你还记得郭健的养父那对可爱的双胞胎姐妹吧?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是不是?告诉你吧!他们不是失踪了,而是成为了我和大姐的宿主。而我和大姐将她们的魂魄封印在了西山桃林中那棵千年的桃树之内。” “我们很久以前就和暗狱鬼王达成契约,一旦我们打开魔界之门,那么和我大姐身上的诅咒便被解除。而打开魔界之门,需要四灵兽的血和灵媒之血。可是人间哪里去找什么灵兽?我想到了用灵兽紫血做成灵兽印,便请求鬼王给我这四种灵兽的紫血。第一个灵兽印便是麒麟身上的麒麟印。第二个,当然是你这老乌龟身上的龟印。你奇怪为什么死人头找上你你却没死是吧?那是我手下留情,不然你哪能活到今天!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阴险毒辣的小人,居然对郭季明和郭四施行了移魂之法,弄得郭四生不如死。我只不过是借过郭四的仇恨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罢了。至于大姐,错就错在爱上了你这么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人面兽心的东西。” 赵二婆婆又干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知道村子里的古井水为什么会干掉吗?为什么干掉之后你却不敢叫村民们再往井下挖?你没有这个胆量吧?因为你晓得那井底之下埋着什么。晓东,今天既然你也在这里,我也不妨告诉你,你一向崇敬的郭大爷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一肚子坏水的大恶人。唉,可惜了你们正统的郭家,几十口人,莫名其妙地死,莫名其妙的失踪。你可知道,那是他们刘家一手制造的阴谋?当年刘文秀要让儿子去鸡足山学道。可刘震根本没去。刘震心里根本看不起那个失意落魄的父亲刘文秀,再加之刘氏家族病的病,逃的逃,死的死,刘震决定潜入西南,准备自立门户。可惜刘震杀心未绝,几乎屠光了赵家之后,他们刘氏家族终遭天谴。但他死性不改,魔心障目。带着刘家一干老弱病残逃到了郭家村。当时的郭家族长好心收留了他们。他们却不思回报,反而在改姓为郭之后,慢慢地屠绝了郭家本姓的人。最后,他们只留下了国家族长九个月大的小孙儿。那便是郭健真正的祖先。” 我听到赵二婆婆这些讲述,吃惊得难以用语言形容。可以说我是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甚至是感到义愤填膺,悲从中来——一切一切,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味杂陈,悲愤交加。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复仇?杀光除我家外的所有村民?我做不到。 赵二婆婆一边说,一边用鄙夷的眼光望着唇齿血淋淋的郭青山。 “晓东,你知道你爷爷小时候为什么说你是祸害吗?因为那个时候我对他说,晓东会发现所有的真相,会让你们郭家死光。他起初不相信。后来你说你看到了你那个不是亲生的‘奶奶’牵着一头牛上山了。这件事其实是一个巧合,却让我找到了苦寻多年而一直没有找到的灵媒。后来,你奶奶果然死了,而且还死的那么惨,那其中,自然有赵二婆婆我的功劳。却让你被了‘祸害’这么个骂名。不过也好,终于让你们和改姓为郭的刘家人划清了界限。你赵二婆婆虽然可恶,可是比不上他刘家人 (接上文)你赵二婆婆虽然可恶,可是比不上他刘家人可恶。你要记住,你们郭家真正的祖先的骸骨不在金蛇山脚下那片坟场里,而是在古井井底之下的那个大墓坑里。刘震和刘震的后人为了掩饰他们的暴行,把他们残杀的郭家族人都埋没在那个深坑里。后来那个墓坑被密封起来,建成了一个上小下大的古井。古井水干了,因为墓坑开封了。那些沉寂多年的干尸经过井水的浸泡而变成了湿尸。我把郭青海变成了鬼兽,却没想到他脱离了我的控制。原来是被你发现了。我也知道你控制了郭青海,可是郭青海只有那点修为。你的那点法术也不过如此。根本不足以和我抗衡。不过,既然你已经听到了我的计划,那我也该告诉你了。就算你喝掉了他们三个人的血也是没用的,虽然可以增加你的法力,可你那点法力比我的修为还差得远呢!而且现在四灵兽的血融为一体,我照样还是可以开启魔界之门。” “那又怎么样?”郭青山不屑道:“就算我不能阻止你打开魔界之门,至少可以伤你三分。”“哈哈哈……”赵二婆婆忽然爆发出一阵尖笑,“果然是个老乌龟,真是顽固不化。现在你再看看地道里,你的青海兄弟,哈哈哈……” 郭青山眉头一皱,本想地道口,只见成千上万只蛊毒老鼠方才已将壮若蛮牛的鬼兽郭青海啃噬得只剩下一对骨架。 郭青山顿时露出了一副惊骇的表情。只见他后退两步,取下布包,正准备将那些桃木灰洒出来。却未料到赵二婆婆跨到麒麟家大门口,豁然打开了堂屋大门,来了个引风局。 这时夜风忽然呼啸着从堂屋里穿堂而过,那些洒出来的桃木灰全部都覆盖在了郭青山的脸上,画了个大花脸。 郭青山气极,立马从身后抽出了那柄桃木剑,右手持剑,左手紧握剑锋,狠命一勒,郭青山的手掌上霍地拉出了两道血口子。 血水潺潺。郭青山用鲜血将桃木剑抹了个遍。直直向赵二婆婆刺过来。 赵二婆婆冷冷一笑,把我往旁边一推,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致命的剑锋。 郭青山哪肯就此罢手,带血的桃木剑快如闪电地向赵二婆婆拦腰斩去。 看郭青山舞弄桃木剑那些把式,显见得他是个练家子。而这一点,我以前根本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郭青山在人前舞刀弄剑。 桃木剑在郭青山的手中舞得呼呼生风,但是郭青山的每一招每一式在赵二婆婆的左躲右闪之下都被轻松化解。眼见着这是一场纯粹耗费体力的无意义的搏杀,郭青山似乎也有些喘不上气。毕竟他已经是一个年届其实的老头子了。 郭青山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一边朝着我靠近。 我心想不好,他是不是避实就虚,准备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刺我一剑啊? 正这样想着,却见那血红的桃木剑尖锋一挑,撩开了赵二婆婆。然后郭青山旋即转身,从血红的双眼看出他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那尖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刺了过来。 这老家伙,果然是连我都想杀了。我想要侧身躲开,怎奈那一剑来得太快,还是刺中了我肩膀以下。郭青山又将那桃木剑抽出,准备再刺第二剑。 这一次一抽,痛得我大叫起来,几乎要晕过去。 眼看第二剑即将直刺我的心口,却见那尖峰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原来,一个尖利的爪子从郭青山背后穿入,前胸穿出。那个爪子里,还捏着微微跳动着的心脏。 一只爪子便可以穿胸而入,可见其力道之大。 “噗”的一声,那心脏被那爪子用力一捏,便像一个气球一样爆炸开来,血肉四溅。 郭青山随即倒地,气绝身亡。 赵二婆婆看着我身上的血口子,又看了看已经断气的郭青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从郭青山的身上撕下一块布,将我的伤口包扎了起来。然后,她屏住气息,用手掌搭在我的伤口处。 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气流在我的伤口处涌动着。我随即感到自己的伤口不是那么疼了。血也没怎么流了。 赵二婆婆忽然像个大力士一般扛起郭青山的尸体,走向了地道入口,手中还拿着那柄桃木剑。 她要走了。 “赵二婆婆,你不是要我的血吗?”我问道。 “已经有了。”赵二婆婆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桃木剑。 “那等会儿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我爸爸了?” “嗯!你回家吧!回到家就可以见到你爸爸了。” “二婆婆,你真的要打开鬼界的大门吗?那样是不是会死很多人?” 赵二婆婆无力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随后,她扛着郭青山跳进了那幽暗的地道之中。 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可怕的噩梦终于结束了。不过,我希望赵二婆婆不要真的打开什么魔界之门,那样的话,不知道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父亲蜷缩在门槛旁边,熟睡着,还不停地打着呼噜。 “爸爸,爸爸……”我一个劲儿地摇他。 父亲醒了,他发现自己睡在门槛旁边,觉得很惊诧。 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的骷髅抬着他走来走去,走到了一个地宫里,还看到许多可怕的干尸。然后又把他抬上床(那是床?是棺材还差不多。但愿只是他的幻觉。),他看到了赵二婆婆咕噜咕噜地对他说着听不懂的话,然后他就睡过去了。(他也太能睡了,这样都没吓醒他。)然后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在自家门前。 后来,母亲和王芳终于找到了我们。王芳问我和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把清水村这个故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王芳和几个公安听。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说法。他们认为我是胡说八道。 我也没有辩解,我知道这事儿就算我怎么辩解他们都不会相信。不过后来他们就相信了,因为后来他们找到了郭麒麟,郭正勇和李金花的尸体。还找到了从地道里侥幸逃出来的刘建超,刘队长——他似乎因为惊吓过度而脸色惨白,但幸好刘队长的意识还比较清醒。而正是刘队长所讲述的“亲身经历”,让王芳和其他公安们相信了我所说的这个故事。 第二天,王芳和刘建超带着更多的公安拿着手电荷枪实弹地进入了那个地道。他们最终找到了那个在萤石堆里建造出来的地宫,发现了那些像八卦阵一样排列着的棺材。但是那些干尸全都不见了。郭青山的尸体和诡异的赵二婆婆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第三天,据说那几具被王芳带走的尸体被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鼠啃了个精光。甚至连一根骨头都没有剩下。 清水村的故事,因而变成了一个永远的迷。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郭青山死了以后,赵二婆婆扛着郭青山带着我一起到了地宫。她举行了开启魔界之门的恐怖仪式,将郭青山身上的血滴进了那些躺着干尸的棺材里。然后,她又从我的伤口处取了我身体里的一些血,然后在地宫中间的巨木柱子上面画出了一扇大门。棺材里的干尸忽然坐立起来,和着赵二婆婆的音调,叽里咕噜地念叨起来。 巨木柱子上那扇用我的血画出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里面没有光,有无底的黑暗,还有一丝丝冰冷刺骨的阴风从我的身后飘飘忽忽地往被那扇门后面的世界撕扯了进去。 仿佛有某种巨大的魔力在把这个世界的空气往那门后的世界里吸过去。 那种被吸引的力量是很难抗拒的。很快郭青山的尸体被吸了进去。那些棺材里的干尸也被吸了进去。再接着,就是赵二婆婆,然后是父亲,最后,是我。 当我跌入那冰冷的黑洞之后,我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父亲的身边。 而我和父亲两个人都躺在我家大门之前。熟睡着的父亲还打着规律的呼噜。 后来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一个人站在一片黑压压的荒原之上,周围没有半点光明。 黑暗中,有个声音由远而近。那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让我压抑得几乎窒息。 那声音在我身边冷冷地笑着,他说他是住在我心中的魔鬼,从黑暗的世界而来。他说他是一颗种子,我的身体便是他的土壤和养分。 最后,我听清了那个声音,竟然是从我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我的身体很痛,像被撕裂一般的痛。 我呼喊着救命,却没有人救我。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荒原。 我倒了下去,剧烈的疼痛让我的意识陷入迷糊。我感到有个东西撕裂了我的身体,然后像赵二婆婆当初从孟婆婆肚子里钻出来一样,那个东西也从我的身体里钻了出来。之后,那东西冲我嘿嘿笑着,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昏迷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在摇着我的身体。 “晓东,晓东,还在睡懒觉啊?今天是九月一号,开学第一天。赶快起来,吃了饭去报道,不要迟到了。” 我匆忙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扒了几口饭就背着书包到学校去了。 那天天气很好,只是阳光很刺眼。我从来没有觉得阳光那么刺眼,像一根根针扎进了我的身体。 路上,一个老太婆和我打招呼,她说她是赵婆婆!我看到她的鼻翼右侧有一颗朱砂痣。可是她的样子明显不像是赵婆婆。 不远处,一个老头儿对那老太婆喊道:“老婆子,过来休息休息吧,喝口水。别累着了。喝口水。别累着了……” 那老头儿,分明是已经死去的郭大爷! 那老太婆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好诶”。 那老头儿随后又直盯着我看,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怪异的东西。他的眼神看得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转过身跑开,那老头儿却忽然惊恐地大叫着喊了一句:“他来了!鬼……鬼来了!” 老太婆淡淡一笑,冲我说道:“晓东,快去上学吧!别跟你郭大爷一般见识。他现在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唉!可怜的老头儿啊!” 我撒腿跑到了学校。老师让我们交上暑假作业。 老师开始点名,然后一个一个地检查作业。当他检查到我的作业的时候,忽然皱起了眉头。 老师叫我过去,“晓东,你的作业做得挺不错的。只是老师不明白,你在作业的结尾处为什么画上了这么一个图呢?” 我拿着自己的作业本,双手因为惊恐而颤抖起来。 那幅图画里的场景,我太熟悉了。 十几口棺材摆成了一个圆圈,而那些棺材的中间,正是那根黑漆漆的巨木柱子。而在那根巨木柱子的上面,用血一样红的彩笔画出了一扇大门。 而在那扇门的黑暗的区域里,用红色彩笔赫然写着两个字:晓东。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